兩匹馬一前一后朝尚甘嶺的山峰使去,速度并不是太快,一路羊腸小道,兩側(cè)風景旖旎,郁郁蔥蔥伏起連綿的竹。
“真是的?!毕凝垉旱闪艘谎矍懊鎯?yōu)哉游哉的男子,拉了拉失去平衡的兩個大包袱,相當不滿道:“你們秦國那么侍衛(wèi)小廝,干嘛非找我來給你當苦力?!?p> 贏弈頭也沒回:“他們都忙著,抽不出人?!?p> “騙人?!毕凝垉猴@然不信:“有什么好忙的,能忙成什么樣,說謊都這么不走心,想使喚人就直說?!?p> 然而,贏弈并沒有回她,只淡淡掃了她一眼。
沒得到答案,夏龍兒又問:“我們這是要去哪?”
“上山?!?p> “你這不是廢話嗎,難不成還去打獵?!?p> 贏弈放慢了速度,與她并排,“早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你竟然這么愛問問題?!?p> 夏龍兒朝他一笑:“那還真是對不起了,嫌我煩你可以讓我回去,我認識路,你不用擔心?!?p> 贏弈回以一記邪笑:“誰擔心你了,自作多情”
說完,竟加快了速度,揚鞭走了。
這人還真是……
縱使淡漠平靜如夏龍兒,此時也是有些惱火。
他這只管自己痛快不管別人死活的傲慢性格,到底是怎么養(yǎng)成的。若是跟他常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會被他使喚死,搞不好他還覺得是理所當然,一點愧疚都沒有。
晌午時分,日頭高照。
眼看就要到坡頂,一座紅墻褐瓦的廟硯映入眼簾,錯落有絮,甚是氣派。
——弈安寺。
馬停在大門前,夏龍兒愣了愣,這時贏弈喚了聲下馬。
與此同時,從廟里走出兩名男子,穿著的竟是秦國宮的軍服。
“參見世子殿下?!?p> “起來吧。”贏弈虛手一比:“前面帶路?!?p> “諾?!?p> 就這樣,夏龍兒手里抬著兩個大包袱,稀里糊涂成了贏弈的隨身小廝,跟在后面進了廟觀。
約穿過了四進門,才進了一個寬闊的院子。東西廂房都像是有人住的樣子,正殿是一座祠堂。
一名布衣姑姑小跑過來,玉簪盤了個簡單的發(fā)飾在腦后,恭敬行禮:“老奴參見世子殿下,這就去請主子?!?p> 贏弈淡淡點了下頭,又道:“把東西交給侍衛(wèi)就行?!?p> 東西被侍衛(wèi)接走,夏龍兒如釋重負,“他們說的主子是什么人?!?p> “一會看了不就知道,話這么多。”
是是是,夏龍兒瞥了他一眼。
……
須臾,布衣姑姑扶著一位容貌莊麗的婦人從祠堂走來。那婦人發(fā)飾端儀,佩戴的發(fā)飾精致華美,著一件分領(lǐng)勾邊的羅裙,風姿灼灼,一看便曉得不是普通婦人。
風韻猶存的容顏,也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定是美艷無比。
夏龍兒掃過贏弈眸底一閃而過的屏界,大步迎了上去,“兒臣參見母后。”
秦王后帶著得體的微笑,扶了過去,手卻沒有真的接捧住贏弈的身體:“我兒平身,數(shù)月不見,你似清瘦了不少。”
“讓母后掛念了。”贏弈伏直身子:“母后,兒臣扶你到那邊坐?!?p> 圓石桌椅精雕細琢,一旁的柳絮隨風揚舞,細碎的陽光折射在贏弈淡漠的睫翼上:“母后,兒臣差人帶了香油和燈,父王不日便是大壽,望母后向佛祖祈福?!?p> 夏龍兒一邊歇著,她說那兩個大包怎么那重,原來里面裝了這些東西。
秦王后淺笑應(yīng)了聲:“我兒想的真是周到?!?p> 搖曳的風襲襲吹過,兩名仕女端來茶水與點心。
夏龍兒坐在一邊捶胳膊,余光掃見那中年姑姑似是瞪了自己兩眼,那意思像是在說“這不懂事的侍從竟不從旁伺候主子”?
夏龍兒看見也裝沒看見,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廝。不過看那母子二人,似是熱絡(luò),卻又生疏,總之有些格格不入。
接下來的時間,贏弈與其母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話,日頭正中,秦王后留了兒子用些齋飯再走。
這時,那位眼刀厲害的姑姑再也忍不住,朝著夏龍兒惡狠狠吩咐道:“還不過來伺候,沒看主子們要用膳了嗎!”
“諾。”夏龍兒意興闌珊,懶洋洋的跟了上來。
一不小心差點撞上步子放慢的贏弈,少女一伏身:“世子請先走?!?p> 贏弈睨了她一眼,沒來由道:“你看我這母后怎么樣?!?p> 夏龍兒小聲回道:“呵呵,你這是在逗我么,我哪敢妄自評論王后,到時候你再給我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我可兜不住。”
男子眨了眨眼,“也是,算你機靈?!?p> 玉面屏風遮在門前,夏龍兒百無聊賴的坐在門口的廊邊,看看時辰,這一趟折騰,傍晚能回獵場就不錯了。
探頭向里望了望,這母子倆吃飯都不聊天的嘛,怎么這么安靜,不是說數(shù)月不見了?
正想著,秦王后終于開口說話了:“聽說你要在王宮建一座佛堂?!?p> “是?!?p> 秦王后貌似來了興趣:“既然這樣,那你要供奉的是財神佛,還是豐登佛,抑或是觀音佛?”
贏弈放下筷子,鄭重道:“斗戰(zhàn)勝佛?!?p> 夏龍兒嘴角一抽,這人還會不會聊天?
“歐,這樣呀,你開心便好?!睆穆曇艨梢月牫鰜?,秦王后也是有點尷尬。
里面又是一陣寂寞,還要多虧某人把天聊死的本事。
正抬頭望著天,黛姑姑從里面走了出來,丟下了句“隨我來。”便向臺階下走了。
夏龍兒左右望了望,沒別人了,難不成她是在喚自己。
忙不跌跟了過去,又聽黛姑姑頭也不回道:“走路沉隱些,在世子身邊你都是怎么伺候的,長此以往,早晚丟了腦袋?!?p> “是?!焙冒?,不然她還能怎么答。
拐過一座影壁,二人來到一座滿是佛燈的祠堂,夏龍兒受命在外面等著,黛姑姑獨自走了過去。
青煙裊裊的里屋,檀香深沉。
正中的貢案上,紅檀精刻的托盤中躺著兩個細銹梨花的香囊,黛姑姑衡量了下,取出一只:“這是王后娘娘誦經(jīng)百日,祭來的兩枚護身符,你拿一枚,回頭交予世子。近日秦楚邊關(guān)戰(zhàn)事告緊,世子早晚要上戰(zhàn)場?!?p> “是?!毕凝垉弘p手去接。
黛姑姑冷聲道:“看你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活像喝了二斤酒,以后在世子身邊伺候機靈點,別總出神望天。走吧,該回去了,二位主子那邊應(yīng)該快吃完了?!?p> 她有出神嗎?夏龍兒懶得狡辯,又跟著黛姑姑原路返回。
途經(jīng)初到的院子,洞開房門的墻上,一副畫抓住了少女的視線,夏龍兒突然停了下來。
黛姑姑果然回來訓話:“剛教訓過你別出神,怎么又停下了?!?p> “姑姑恕罪?!毕凝垉旱ㄒ恍卸Y,道:“敢問黛姑姑,那畫上的可是楚國的瑯琊峰。”
“怎么,這你也認得?!?p> “伺候在世子身邊,多少還是有一些見識。”
黛姑姑懶得再教訓她不懂規(guī)矩,瞪了她一眼,跟著道:“王后原是楚國人,閑來無事,也會畫上幾幅,以解思鄉(xiāng)之情?!?p> 夏龍兒瞧著那沉暈的筆墨:“這畫看來,并不是近年所畫,少說……也有二十年的墨痕了?!?p> 黛姑姑略有詫異:“這你也看得出來?!?p> “多少懂點?!毕凝垉罕苤鼐洼p。
秦楚開戰(zhàn),秦王后卻是楚國人,那贏弈也是一半是楚國人嘍。
有意思。
***
一路下行,贏弈始終留給少女一張桀驁不馴的背。
“對了,你等一下。”夏龍兒騎馬趕了上去,自腰間掏出那枚香囊給他:“這是黛姑姑叫我給你的,護你哪日上戰(zhàn)場,能受佛祖庇佑。”
贏弈只淡淡一掃,隨意接了過去,拿在手中左瞧右瞅。
夏龍兒又道:“說是王后誦經(jīng)百日才求的,一枚給了你,我看另一枚,約莫是給秦王陛下留的。”
“這你都知道?!?p> “我亂猜的,就覺得該是這樣。”夏龍兒仔細打量著男子眼底的寂寥:“該是高興的事,我怎么看你這般淡漠,似是不太高興?!?p> 贏弈臉色一變,粗魯?shù)膶⑾隳胰M腰間,聲如寒鐵道:“騎你的馬吧,本世子的心事也是你隨意探究的。”
說完,揚鞭向前走了。
和來時一樣的做派,一樣的撒手不理人,一樣的不可一世。
夏龍兒不可置信咬咬牙,這男人,乖張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