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兒女心思
且說在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的衙門外,沈淵一把拉過禾南絮的手回了客棧。
路雖不遠(yuǎn),卻叫禾南絮的心臟如小鹿亂撞那般慌張。
沈淵也未曾多想,這一路心里頭盡是報仇,腦子里亦是亂的,也忘了這男女授受不親,這手更是渾然不記得松開,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更有甚者指指點點,暗中辱罵二人傷風(fēng)敗俗,不知廉恥!
直到了祥??蜅G埃驕Y只覺手中濕熱,這才反應(yīng)過味來,急忙松開手來。
二人局促不安,只見禾南絮微微翹腳,將手背過身后擦了擦手心的汗,同時,沈淵亦是臉上發(fā)燙,手掌笨拙的往衣擺上蹭了蹭,另一只手傻模傻樣的搓著后頸。
兩個人都不說話,禾南絮低頭有些羞怯,而沈淵只顧咧嘴傻笑,本來是想緩解氣氛,他這一笑,反倒更為尷尬。
“方,方才,是我失禮了,姐姐勿怪?!?p> 沈淵先打破了沉默,不過此刻他偷偷回味方才手中的嬌嫩柔荑,心神不禁有些蕩漾,美滋滋的在暗地里偷笑,臉上亦羞澀泛紅。
再瞧禾南絮,可謂“人面桃花相映紅”,也不答話,而是一反常態(tài),安安靜靜的進了客棧,徑直回了房。
一股異樣的情愫縈繞在沈淵心頭,他忽然警醒:“如今自己漂泊無依,大仇未報,又有什么資格去想這兒女情長?往后當(dāng)不能這般冒失了,現(xiàn)下我只把南絮姐姐當(dāng)成姐姐,其他的待報了仇再提也不遲!”
嘆了口氣,沈淵才要邁進客棧,又搖了搖頭,轉(zhuǎn)身便往鬧市里去了。
房間里,禾南絮坐在桌旁,雙手托腮,發(fā)著呆:“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亦不知是否我自己自作多情?都怪他,也不說清楚,害得人家......”
又發(fā)覺自己臉上發(fā)燙,禾南絮不覺發(fā)出了聲:“真該死,我怎么又胡思亂想!我不過是將他當(dāng)做弟弟罷了!哎呀,禾南絮,你好不知羞!”
這一幕少女懷春的景象,若是他人見了,不知能迷倒多少風(fēng)流才俊。
沈淵漫無目的,只在街上走著,腦袋里失了神,腦子里一會兒想著報仇,想著該不該殺袁彬;一會兒又想著禾南絮那嬌羞模樣,想著自重逢后的一幕一幕。
不時還念起公冶和如今何處,當(dāng)初那楊大叔和楚大叔現(xiàn)下過得如何?亦不時贊嘆著汪直年紀(jì)不大,卻深受皇帝恩寵。
總之心是亂的,腦子也是亂的。此刻沈淵也不知道該去何處,該往何處,下一步又該如何去做。
一抬頭,沈淵心道:“這是到了何處?”此刻日頭在背,只知道自己這是往北去了。
四下環(huán)顧,只見前方有座廟宇,再往前走便看到左邊一潭池水,那街上行人百態(tài),形形色色。有趕路的,有擺攤的,瞧路邊一個面攤生意不錯,忽然肚子“咕......咕......”的兩聲叫喚。
沈淵輕拍著肚子,笑道:“才見了面館就叫喚,倒是會挑時候!”說罷走上前去,挑了干凈座位坐定道:“來碗面!”
“得嘞!”那攤主見又來了客人,喜笑盈盈的應(yīng)承著,手上不閑著,忙給沈淵下面煮面。
少刻功夫,攤主便擺上一碗熱乎乎的肉絲面:“客官,面來嘍!慢用,慢用!”
沈淵點點頭:“有勞?!闭f罷,拿起筷子囫圇起來。
正吃著,只聽一道聲音:“店家,一碗面,再來壺酒!”
沈淵聽著聲音耳熟,順聲瞧去,那說話之人一身寶藍(lán)直裰,頭戴方巾,一身的儒生打扮。
“嗯?”沈淵心下起疑,“這聲音怎么與昨日那道士一模一樣?不是說那妖道進宮去了么?”
因沒見過李子龍的樣貌,沈淵不敢斷定,但是這聲音實在是太像了,又不由得懷疑。不過此刻他只能是不動聲色的觀察此人。
沈淵用完這碗面,又叫了壺茶吃,靜候此人。那人細(xì)嚼慢咽,一碗面足足用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吃完。
見他與這攤主會了銀錢,走了不遠(yuǎn),沈淵往桌上扔了兩個錢,便悄悄在后面跟了上去。
一路暗隨,那人倒是毫無察覺,只顧晃晃悠悠的往南走著,到了發(fā)祥坊,那人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便進了一處胡同里,進了間宅子。沈淵腳下輕點,直接上了墻。
這宅子是個一進院的小戶,院中空蕩,除了有兩個簸箕一個筐,再就是一個不曾滿的水缸,外加一堆枯柴,便再無他物。雖然有些雜亂無章,不過這院內(nèi)倒還算干凈。
沈淵扒在墻上偷偷盯著,只見那人上了灶,三下兩下便捧出飯菜往屋里送去,沈淵隱隱約約的看見一個老嫗坐在堂屋,心下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不過是那人聲音與李子龍極像罷!聽那掌柜說此人并非本地之人,又怎能在此侍奉老母?”
從墻上跳將下來,自沒了疑慮,便往客棧返去。
才至客棧門外,禾南絮正在前堂等著他,見他回來連忙迎了上去,有些焦急道:“你方才去了哪里?我還當(dāng)......我還當(dāng)你將我撇下了呢!”
沈淵有些尷尬,撓了撓后勁:“我方才本想逛一逛,誰知走神,竟不知走到了哪,好容易才找了回來......”
其實在禾南絮見到沈淵回來后,她便放下了心,知道沈淵并非故意撇下她,心中不禁歡喜起來。
不過一見沈淵尷尬,也自知失態(tài),又忙道:“我是擔(dān)心你......沒吃飯!”
話音才落,就聽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頓時臉如紅云,跺了跺腳,“哎呀,羞死了!”
沈淵見禾南絮為等自己,竟是連飯也無心去吃,心中既感動又有些自責(zé),但轉(zhuǎn)念想到自己身上這深仇大恨,只能是一聲嘆息。
“南絮姐姐,先叫些東西吃!不好餓著,咱們這般江湖浪蕩,定是要該吃吃該喝喝,否則身子哪里熬得???”沈淵帶著禾南絮尋了座位坐下,又喚來伙計叫了些飯菜。
“他好像變了?!焙棠闲跣睦锇碘?,不免有些失落,“是了,怕是我自作多情,本就是姐弟之情,他如無心,我又何必勉強?”
少刻,伙計擺出幾道菜來,葷素都有,接著盛了白飯又捧到桌上。
禾南絮抓起筷子,才要夾菜時卻忽然頓住,目光停在筷子尖,嘴上說道:“好弟弟,我曾說過要與你共進退,想來反倒成了你的累贅,吃過飯我便回九峰山?!?p> 沈淵一怔,須臾之間,他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想法。他不是沒想過與禾南絮分道揚鑣,不為別的,只因前途兇險,終是怕牽連到她;可轉(zhuǎn)念又怕傷了她的心,當(dāng)初二人說好,此刻自己又言而無信,亦實在叫自己心中過意不去。
此刻,沈淵又陷入了這矛盾之中??粗棠闲趼淠袂?,他心中一痛。
定下心思:“見著南絮姐姐傷心,我這心中也難受的緊!罷了!管他千難萬險,總之有我在,定不叫南絮姐姐傷得分毫!”
隨即沖著禾南絮笑道:“姐姐說的哪里話,你若回去我一個人又該孤苦伶仃了!姐姐難道忍心?”
這回卻輪到禾南絮懵在那里:“他說的是何意思?難道說他并非嫌棄我......”
念及此處,那本來失落的心情,又不免有些歡欣雀躍!
又聽沈淵道:“是之前見了袁彬,哎,不禁叫我五味雜陳,這仇怎么報,如何報,實叫我心煩意亂?!?p> “原來如此,”禾南絮暗道,“他并非因我的緣故而憂心煩亂,真好!”
正待禾南絮剛欲張口寬慰沈淵時,那客棧便走進一人,正是錦衣衛(wèi)四大金剛之一!
那人行至沈淵身前,微微拱手:“沈少俠,在下錦衣衛(wèi)千戶龐青,奉袁大人之命,請少俠及這位姑娘過府一敘?!?p> 龐青此言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但在沈淵聽來,依舊刺耳。
沈淵沉下臉來,道:“我憑什么便要聽他的?若要我去見他,你叫他親自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