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拜星月慢

　　所謂真武，全稱真武蕩魔大帝，乃仙境掖庭赫赫宸京尊神

　　又稱鎮(zhèn)天真武靈應(yīng)佑圣帝君

　　在突厥傳說中，喬戈那烈乃是真武帝君第十七化身，托生與碎葉壅城的鑿空花苑，棲息疇墅的女尚書，說是某個花陰汲汲的午后，女尚書夢游而吞金烏，感應(yīng)而致孕穗

　　經(jīng)十四月及四百余辰，降誕于凈樂離宮，后既稍長，遂舍家辭尊親，入雪巇修道，歷十二年得成朔果，白日飛升

　　玉皇有詔，封為太玄，鎮(zhèn)于北方

　　遽爾霪霧迷離，一隵風(fēng)起，玄霧颯颯龍卷縹飉，似乎一隰黑洞卷來，那黑洞之下又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左腳腳踝，便要攫入異度裂隙，在漩渦中撕成輻條

　　宗嗇大驚之下，拋開神龕，逆用鳩翛指镮，漂轢刺下

　　但聞??數(shù)聲刺耳，好似剉在鐵石之上，指骨欲裂，腳踝痛徹肺腑

　　也是一歙之間，靈光乍現(xiàn)，宗嗇怪叫一聲，倒地?zé)o稽

　　但聞一聲綿長清嘯，墨綠身影飄來，正是穆薩親至，手捏符箓，一口幽溟蜻呂，澄清玉宇，神劍辟邪

　　這蜻呂珤器，乃是上古劍靈棲息一宿之所，又得姬昌之魄，帝辛碧血，的是一皿傳承有序的彝器，所謂西伯拘而演周易，正是這蜻呂幽溟之胴，慰藉姬昌寂寞的晦夜

　　也不知這神劍何以流落西域，萍寄在慕釲塔格雪山腳下的一個莊園之中

　　這是一泯珤器，太昊劍靈一度委泊之鄉(xiāng)，與巨闕齊名的冰蕤之雄劒

　　劍靈，乃是出自仙山祖庭的昆侖之野，弱水之濱的梅籔，昆侖牧神白澤與林仙梅英姿的女兒，小名喚作綠萼

　　說的是緑萼常常獨自在梅岑林間嬉戲，一天小女孩兒游逛之余，好生倦乏，便臥在涼亭小憩，恰好一陣清風(fēng)吹來，淺草簌簌，落英繽紛，幾枚花瓣纖纖扶額，香汗浸染，在她的額頭漬下洇洇芳澤，想是女孩兒肌膚嬌嫩，俄而拂拭不去，倒是更見嬌憨嫵媚，母親梅英姿見了，滿心歡喜，嘖嘖贊嘆，三天后才把女兒這天然妝扮露水洗凈，一時之間都說她是花神降世，粉蝶精靈

　　至于后來緑萼何以化身劍靈，世人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過似乎與弱水歌墟攸關(guān)

　　蜻呂所滌，煞霧堪堪褪去，幾條碎葉驍騎兒上來高臺，俯身抱了少主喬戈那烈，一葉蠡雲(yún)，躍下高臺，徑歸麾帳祈禳善應(yīng)

　　穆薩寒釼歸鞘，靸階而敍降

　　宗嗇斂膝而吐納，少年恰意，寶相儼然，確是一矜奧妙神僮的氣象

　　高臺之畔，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興致盎然，守望著擂臺，等待第二輪轅門斗法

　　檜木高臺雄踞在大校場的東南方向，西向慕釲塔格綿延的叢山峻嶺，東面葉爾羌河谷，北方是藐遠無極的天山，向南是無垠的大漠和鴟鸮的窠臼，枯榮的海星花和孤獨輪回的復(fù)活草

　　在這里，人們長途跋涉來到這里，共同見證一個神話的誕生，諸神在天際眺望，帕拉斯女主宰儀仗巡天，各路洞天福地的妖精族魅，藏身奴隸人和凡夫俗子之間，管窺蠡測，揣度天意垂青的尺度

　　所謂歷史，就是現(xiàn)在，作為一念之間的腳下所在，鎖定宿命的樞契

　　在這里，讓我們共同翻開西域最恢弘的一頁

　　在河灘一角，秋天的風(fēng)從河谷上游的天山方向悠悠奔襲而來，從空碧的水面掠過，鼓蕩吹拂少女的青絲和襟袖

　　欸，一聲幽幽的嘆息

　　赫翋，你為什么嘆氣哩

　　也不為甚么

　　我知道為什么

　　且說說看

　　是因為倉木決麼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他在干甚么呀

　　這不是倉木決的本色嗎

　　他其實還可以有別的選擇

　　私奔

　　為甚么不呢

　　可是，他是一個男人

　　為了自己的女人，就不能瘋狂一次么

　　什么是瘋狂

　　逃亡

　　不，挺身應(yīng)戰(zhàn)，才是真正的瘋狂

　　靜默

　　河岸的風(fēng)吹散了小婺女的俚言，一羣月氏艷女旖旎河灣鼇洲

　　塬上傳來秋日的牧歌，人們歡呼雀躍，聚集在露天燒烤的爐火之旁，載歌載舞，連斝盡歡

　　又一群小鬼在河濱掬水而飲，赤足嬉戲，濺起淋漓的風(fēng)浪

　　堽上新鋪了一地的松毛，碧綠的松針油光發(fā)亮，人們泯然坐臥，取出隨身的姑墨小靴刀或英吉沙玉佩刀，端了一碟整塊的水煮牛肉或烤羯羊，悠然割食，妙不可言，都說這慕釲堽的神廚手段高妙，不知來自何方神圣

　　倒也不乏風(fēng)人解頤，淵論博洽，說是這領(lǐng)銜主廚乃是西域瓊都吐火邏城邦，青云筑邸的名廚弟子，喚做茗荈，幼時在象雄部穹窿曇城的寶象寺修行，又一個法號叫做辟谷沙彌，曾經(jīng)遁入一嶍名山辟谷

　　說起辟谷修真之微妙

　　果然是撩撥意氣，勾連夢境的絮話

　　畢竟這是最抵近神界的地方

　　人們一時興致大發(fā)，衆(zhòng)喣飃山

　　又有說，一個隱居于瑯琊山的采藥人，也練辟谷之術(shù)，服用松子，白術(shù)，茯苓等餌藥，累月經(jīng)年，得長生不老逾二百三十余載

　　嘿嘿，倒是辟谷之人反而妙悟飲食和德，一介老者一針見血的點評

　　那茗荈似乎正是游歷瑯琊之時，得遇煙客而修嫮身段之峭拔

　　所謂瑯琊多幽怪，代有狐仙麗人出沒林泉幽澗之浜，或端重，或明艷，或修嫮，或澹雅，各有所宜邪

　　止于煙霞而無幽怪，豈不寂寞乎哉

　　大家議論紛紛，各出機杼

　　之前那解人點頭稱善，夸說又一南岳道士鄧歡斷谷三十余載，唯以澗水服云英屑，日夜誦大洞經(jīng)，得麋壽無窮盡也，人間皆莫知其所出之奕代

　　這才說到當(dāng)下西域擅于修真辟谷的人物，實在是龍生龍鳳生鳳，鼴鼠生來鉆地洞

　　正是那高臺之上牧云巖郎兒的叔父，濯星樓樓主宗條，乃是天山南北，蔥嶺東西第一諳解辟谷采擷的煉師

　　大家洗耳恭聽，請教那淵博的書生尊姓名號，原來叫做竺恢，乃是吐火邏城曦月坊的樂師，一闋琵琶神曲，虞美人撩風(fēng)兮，的是名揚域內(nèi)，聞風(fēng)披靡，眾人俯首帖耳，敬拜琵琶垌仙

　　說是這濯星樓主馭氣辟谷歷二十余年，竟日飲酒數(shù)杯之余，又好長嘯，暗通星河潮汐之妙諦，應(yīng)化自然林谷之幽芳，經(jīng)年毋食，神氣清爽，每聞火食氣息便欲作嘔，偶爾生果，清泉漱嚙而已

　　眾人嘖嘖嘆息，驚為天人

　　驀地耳畔傳來哈薩克青女的箜篌神曲，冰河星空咒，流風(fēng)卷浪，清揚無涉

　　正是曦月坊的女弟子到了，一曲突厥天籟，遙拜上師靈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