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著花田將自己扶進(jìn)屋,透過窗子看著君影閣種了滿園的白梨和桂樹,映著明媚的驕陽,透出無限美好,勾引著觀者心中的溫暖,“還是扶我出去吧,我想曬曬外面的花香?!?p> 花田將她扶到外面的石凳,沏了壺茶和點(diǎn)心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二人皆不說話,阿珅看著滿園的春光四溢,一時間,照耀的她雙眼有些模糊。
“娘,娘!”
稚嫩的童聲打破了寧靜,阿珅回頭,隱約看見一小娃娃跑過來,她擦擦眼,才看清是個四五歲的女娃娃,粉雕玉琢的惹人喜愛,一股腦的鉆進(jìn)了花田的懷里,使勁的蹭著,“娘親,善兒找了你好久,肚子都餓了。誒,這位是姑姑嗎?”
嬌滴滴的奶聲著實喜人,花田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樣子好笑,拉著女娃娃行禮,“這是我的女兒,善兒,善兒你真是,見人就叫姑姑,這位可不是姑姑,這是唐娘子?!?p> “隨意就好,不如我就占個便宜,讓善兒喊我聲姑姑?!卑|微微笑,沖著善兒招手,善兒也不怯生,直接跑到了身側(cè),
“姑姑?!?p> 糯軟的聲音,圓乎乎的小臉,笑容一直都蕩漾在孩子的臉上,看得阿珅呆了,手指顫顫地?fù)嵘仙苾旱念^發(fā),連眼淚都留了出來,
“這孩子,真是熟悉得很。”
她的話,連花田都愣住了,“娘子你......”
“姑姑怎么哭了,讓我吹吹,姑姑不哭?!?p> 小丫頭嘟起小嘴朝著阿珅吹起,小手捏著衣袖擦著淚水,阿珅卻像是止不住,淚水一直流,
她的記憶里,有個同樣大小的丫頭,整日追在她身后跑,脆生生的喊姑姑,好像是一樣的容貌,連嘴角彎起來,都是一樣的弧度。
上天是最愛戲弄眾生的么?還是可憐那孩子,讓她又回到自己身邊。
“是我失態(tài)了,”阿珅回神,擦干淚水,“我曾認(rèn)識個孩子,和善兒一樣討喜,許久不見,有些想念了?!?p> 花田也愣了一下,松了一口氣,拉過善兒的手,“日后我和善兒都住在君影閣,這孩子古靈精怪的,娘子只要不嫌吵鬧就好?!?p> “無妨,我素日里挺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有善兒在,我也不會悶了?!闭f著拿了一塊點(diǎn)心給善兒,“你剛說餓了,先吃塊點(diǎn)心吧。”
“善兒多謝姑姑?!毙⊙绢^拿著點(diǎn)心便蹦噠著跑遠(yuǎn)了,阿珅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依舊有些失神。
“娘子可是有什么傷心事?”
“想起些舊事罷了,無妨?!倍似鸩璞艘豢?,臉上依舊沒有什么顏色,盛世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見她坐在錦簇之中,著白衣仿佛要與滿園的梨花融于一體,身灑金光,神色溫柔眼眸中卻不染人世悲歡,恍惚中,似九天之外者。
“以前得幸聽過娘子唱戲,娘子的嗓子,當(dāng)真是妙得很。”
“以此謀生罷了,人總要有個一技之長,才能活下去。”
“恐怕娘子之長不止一技?!?p> 傳來盛世的聲音,二人扭頭,見他持扇而來,手中還提著一盞小而精巧的白玉鑲芙蓉茶壺,腰上還系著一個翠青的香囊,同那赤心勾金玉琥掛在一起,叫人看著好笑,剛坐下來,便倒了杯茶,茶香溢出,顯得阿珅手中的那杯有些不能比及了。
“那公子說,奴可還有其他技能?”
這人怎么陰魂不散?阿珅不看他,眼睛看著前方,手中的茶不再泯。
“這話,該我問娘子?!?p> 花田看著二人,互相都不看對方,她明顯的感覺到,自盛世一來,阿珅的狀態(tài)更加不好,那握著茶杯的手一直微微顫抖。
“剛才善兒說餓了,我去給她做點(diǎn)吃的,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派人喚我就行?!?p> 花田借口離開,留這二人獨(dú)處。
“公子有話直說就是,你我之間無需彎彎繞繞。”
阿珅手心出汗,剛才連把椅子都不舍得給,現(xiàn)在剛坐下來他又跟追魂一般趕來,這只狐貍,今日是不想放過她了。
看來她既然進(jìn)了盛府,該來的便躲不過了。
“有沒有,我們?nèi)蘸蟊阒馈!?p> “公子官職在身,怎得如此清閑。”
“閑職而已,少我一個何妨?”
“宜陽出了這么大的事,公子還能在此品茶,當(dāng)真悠閑?!?p> “宜陽出事,他們自然是要避著我?!?p> “原來公子是想要與奴閑話,是奴多慮了?!笔樟松駪B(tài),轉(zhuǎn)眼間就是另一種模樣,柔媚夾帶嬌羞,剛才是端莊的閨秀,現(xiàn)在就是多種風(fēng)情的戲子,二人一時間都換了個人,若是花田還在,定會嚇一跳。
他們現(xiàn)在都有時間,與對方好好周旋。
“公子可是來將這玉琥送奴做見面禮的?”阿珅朝著玉琥努努嘴。
“見面禮?娘子身上這貴重的蝶仙裙還不夠做見面禮嗎?”
“原來公子喜歡將別人的東西轉(zhuǎn)送給他人做禮?!?p> 見她看穿了,盛世很是貼心的為她添了茶。
“娘子一定知道禮輕情意重,也一定懂得禮尚往來,不知姑娘會拿什么送我?我看這只香囊就挺好?”
見他一直注意香囊,阿珅將手放在香囊上,卻未有下一步的動作。
“原來公子如此喜好女兒家的物件?!卑|略有嫌棄。
若是竹子在此,一定會為阿珅的舉動叫好,沒想到他活著的日子里還能看到有人如此嫌棄公子,這般眼神,這般神情舉止,真的是能叫他快活得忘了盛世剛剛搶了他香囊的事。
可惜了,他不在此。
“只是覺得娘子那個并非凡品,想瞧個仔細(xì)罷了。“說著,還將那個翠青色的香囊展示在手里。
阿珅自是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這個很是突兀的有些,真的不怎么好看的香囊,她知曉盛世的心思,此時也樂意奉陪他。
“我看娘子的這個,所繡是宜陽青鸞繡坊最出名的金絲蘇繡鴛鴦彩,而下擺綴的這珠子,也像是名貴之物,剛才可在娘子身上聞得縷縷奇香,想來里面用的香料也是極為稀少,一個香囊耗費(fèi)如此重金,不知是娘子的哪位看客所贈?”
“看客?”阿珅著實不喜歡盛世的最后一句話,“奴家的戲千金一場,一個香囊罷了,還需要別人相送么?”
“那這樣說來,區(qū)區(qū)一個香囊,對娘子來說乃是小物,不如轉(zhuǎn)送給我可好?”見盛世絲毫不知臉皮為何物的伸手,阿珅不緊不慢的將那壺茶拿起來,茶口對著盛世不太安分的手。
“公子若將赤心勾金玉琥給奴,倒可以考慮考慮?!?p> 二人僵持在這里,心中各懷鬼胎,半晌,盛世放下手,頗瀟灑的一笑。
“來日方長,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不是嗎?”
“很長一說,乃是虛詞,公子步步如履薄冰,奴現(xiàn)在上了公子的船,也是小心翼翼,所以,還是走著算著的好?!?p> “娘子的嘴巴真是能言善辯”
“公子的茶真是香了溢滿園。”
二人相視一笑,盛世接回那壺茶,再次為阿珅斟上。
“怪不得公子隨身帶著,果然是清譽(yù)高香不二門,真真的極品?!?p> 極品自然不是誰人都可以,阿珅自顧自的品起來,盛世舉起杯子便碰向了阿珅的杯子,玉石撞擊的脆響使得阿珅的手不由得一顫。
“娘子懂茶,便算是半個知心人,以茶代酒,怎么著也要碰一下?!?p> 忽略掉他的無禮之舉,阿珅對此人毫無章法的舉動甚是無奈。
“公子客氣了?!?p> “不知娘子可有心儀之人?”
問題如此唐突,這盛世果真還和以往一樣,不按常理出牌。
“奴家身份卑賤,心思一直放在唱戲上,未曾有什么多余的念頭。不過公子看了宜陽這么多的桃花,可有中意的?”
她把這問題給還了回去。
未曾有什么多余的念頭,盛世想這女人倒也是敢說,想必這要奪得江山在她心中不是什么念頭,而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拇嬖诹耍?p> “自然是有?!?p> “噢?那就先恭喜公子了,哪日公子成親,定當(dāng)奉上厚禮?!?p> 阿珅做了個揖,沖著盛世嬌笑一聲,明明是清秀的面容,偏偏這一笑,就開出了花,爛漫嬌艷,本來那顆想要繼續(xù)捉弄她的心,不知怎么就一時間就沒了聲響。
盛世起身,“娘子就先歇著吧,我們改日再一起閑話?!闭f完便離開,匆忙間連茶壺都忘了提走。
待盛世走遠(yuǎn),阿珅那緊握的手才緩緩松開,將杯子慢慢放下,陽光依舊和煦,花香仍是溫暖,剛才還嬌笑的人,此時卻是淚雨直下,怔怔地看著遠(yuǎn)處,任由著蝴蝶飛,蟲鳥叫。
阿珅半夜醒來時,弦月當(dāng)空。
她坐在那里,留了一下午的淚,沒人打攪她,倒是圓了她能夠好好流淚的心愿?;ㄌ锝o她送飯時,被那通紅的雙眼嚇了一跳,只當(dāng)她是受了驚嚇還沒有緩過來,畢竟玲瓏山莊實在是慘不忍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離開了。
她獨(dú)自坐在窗邊,孤單單的只穿一件中衣,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剛剛夢見了昨日的場景,大紅的燈籠高掛著,下人們說笑著來往,燈火一片,喧鬧不同往日,可轉(zhuǎn)眼間,她還未來得及描妝上頭面,歡鬧變成了驚叫,笑顏變成哭泣,喜慶被慌亂覆蓋,美酒混雜著鮮血流滿山莊,破碎的,骯臟的,猙獰的,她看到了人間繁華祥和,也遇到了地域修羅血煞,都只在片刻間而已,
連淚水都流干了。
阿珅看著白月光渡滿窗外的那株梨樹,白成霜,散出凄涼。
她挺想好好哭一場,大聲哭,哭的撕心裂肺嗓音干啞,而不是像下午那般只能無聲的流淚,管它什么身份環(huán)境,哭的讓自己盡意就行。
經(jīng)歷過真正的世事無常,她哪里還能這樣任性隨意。
她第一次感覺,天地大得讓人心生寒意,人心又冷得叫人無處躲避。
“盛世?!?p> 她念起他的名字,盛世,盛世,只愿他能撐得起一世繁華了。
她平生第一次壓賭,壓上了所剩的全部,壓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夜太深了,不能不睡,她強(qiáng)制自己睡下,睡不了,她明天又當(dāng)如何面對這些人?
盛世就是握著她命的人了。
她唱盡紅塵,一曲終了只能自己獨(dú)舔悲歡。
鄭不喬
其實我特別想一口氣更完,但覺得也沒人看,就一點(diǎn)點(diǎn)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