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使里面請!”前來迎接的漢軍兵卒側身恭迎到。
“有勞了!”來人正是劉煥唐勝一行人。當日,劉煥領了將令,便馬不停蹄地向黃河邊趕來。一路上專挑小路,很少走大道。所幸一路上皆是逃難之人,劉煥一行人又穿著平民衣服,行事低調,才能完美地混在人群中不被發(fā)現(xiàn)。而沿途的亂軍也都只顧劫掠來往的商隊和年輕貌美的女子,對劉煥唐勝這樣子的難民倒并不多加為難。所以這一路上,也算是有驚無險。
離大帳還有百十來步時,劉煥就遠遠的望見了一口大鍋。有幾個小兵丁在忙著往鍋下加柴添火。劉煥離得遠,也看不清這鍋里到底是什么,只是瞧見不斷地有熱氣往上翻。正當劉煥等人駐步不前時,旁邊一陣雜亂的“咔咔咔”的聲音傳來。只見一隊紅甲壯漢,手握長刀,整整齊齊的排成兩隊,站在了大帳兩側。站好之后,齊齊向劉煥等人的地方看來,眼神頗為不善。
唐勝身為武者,自然感受到了這股濃濃的敵意。當下?lián)屜纫徊剑瑪r在了劉煥的前面,左手順勢搭在了劍柄上,警惕的望著眼前的漢軍們。
“唐將軍,莫要緊張,無事的?!眲ㄇ那陌聪铝颂苿俅钤趧Π焉系氖?,低聲安慰道,“等會可千萬別這么沖動?。∫磺薪唤o老朽就好,莫要壞了殿下的大事!”
“老先生,要不,末將在頭里走,您在后面跟著?”唐勝點了點頭,隨即又擔心道。
“不用,”劉煥笑著搖了搖頭,“吾已垂垂老矣,我可不相信那自持清高、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還重的高榮,真會不要臉皮的為難我這一老人?!?p> 說罷,劉煥滿面微笑,昂首挺胸的迎了上去。唐勝阻攔不住,只好一邊警惕的看著周圍,一邊緊緊的護著劉煥。
當劉煥和唐勝二人快走到列陣漢軍的身邊時,離他們最近的兩個漢軍,突然揚起長刀,“鏜”的一聲,架在了劉煥二人的面前,擋住了去路。也不說話,只是面帶傲色的看著二人。其動作已經(jīng)很明顯了,若要通過,則必須俯首躬身而過。此舉意在給使者下馬威,殺殺他們的銳氣!
劉煥當然不會就此低頭,看了看眼前的陣勢,朗聲笑道:“我今日前來出使貴軍,怎么就給使者這么矮的通道?煩請諸位前去問問,這里是“高”軍大營,還是“矮”軍大營?。恳沁@兒的主將不姓高而姓矮,那老朽可就找錯地方了!”
“放肆!司隸高姓,天下名門!豈是你這種老匹夫可以隨意褻瀆的?”旁邊一個青年將官聞言怒聲道。
“高嵐!休得放肆!”大帳內(nèi)簾子一撩,走出一員大將,急忙出口呵斥道。
“帶著他們都退下!尊使來此,怎能如此咄咄逼人?豈不讓人取笑?”那壯漢看了看外面的架勢,皺了皺眉,揮手吩咐道。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高家軍中另一名宗親將領,姓高名季。與高榮算是遠親,但卻一直不受高一堃等高家元老層的待見。倒是高榮見其生的雄壯,心中有了收服之意。便私下里頻頻示好,高季呢,也很愿意與這未來高家的繼承人搞好關系,于是一來二去,兩人結為知己。高季便入了高榮帳下為將。憑借其高家人的身份,在軍營內(nèi)倒也頗受尊敬。
“是!”名為高嵐的小將急忙拱手應到,狠狠的刮了一眼劉煥,抬手招呼一聲,那隊刀斧手猶豫了一下,便收起了長刀,依次離去了。
“尊使見笑了,請!我家將軍早已恭候多時?!备呒疽姷陡肿哌h了,這才急忙上前,恭敬的說道。
“多謝將軍!”劉煥拱手致謝,也不去問旁邊那口大鍋是欲何為,便大踏步的走向帳內(nèi)。
劉煥在與高榮談判的時候,慕容皓正在帶兵前往東武城。倒不是東武城戰(zhàn)略位置有多重要,而是因為他已經(jīng)沒其他地方可去了。
虞乾深諳兵法,知道此次進攻,必須要速戰(zhàn)速決。所以他和孫釗兵分兩路,不斷督促士兵們疾速行軍。雖然三軍多有怨言,但成果還是很顯著的。整個清河郡,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攻下了八成。只有東武,芯題等地還在負隅頑抗。其余各處,無不望風而降。
慕容皓本來的想法是,要把這些地方官來個大洗牌,全部換上三科中的人才,加固自己的統(tǒng)治??上敕ㄊ敲篮玫?,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清陽城的大小瑣事就把慕容皓的時間拖得死死的,根本來不及去考慮其他地方。而等慕容皓忙完了清陽的事情后,虞軍就已經(jīng)打進來了。而這些清河的地方官,和慕容皓更是半毛錢的交情都沒有,大家沒吃過飯沒喝過酒,憑什么要對你死忠?之前投降也只不過忌是憚你慕容皓兵多勢大而已,所以之前才向你投降的。現(xiàn)在虞軍又如同山洪猛獸般的來襲,那這些官員們自然是俊杰居多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嘛。紛紛改頭換面,城頭變幻大王旗。他們想的很好,不過就是換個老板而已嘛,日子還不是照樣過,明天的太陽還不是照樣正常升起。
但戲劇性的一幕發(fā)生了,虞乾舉著刀告訴他們,想得美。
在慕容皓打進清河之前,清河原本就是虞國的地盤。也就是說,這些官員原本就是虞國的官。慕容皓打來了,眾人忙著降燕,這里才變成燕國的土地?,F(xiàn)在虞軍又回來了,你們又想降虞,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虞乾極其不待見這幫墻頭草。其實地方官員們來回的投降也是有苦衷的,畢竟自己這個官兒在那些大人物看來,只是芝麻粒大小。平時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國難時候,誰吃飽了撐的為你一家殉國?
但虞乾卻不這么想,他認為,你們平時吃我虞家的拿我虞家的,到了關鍵時候,你們居然還叛國?!叛國也就罷了,現(xiàn)在我打來了,你們又還想回來?你們這幫墻頭草還要臉嗎?哪有那么輕松的事情?
虞乾是個很坦率的人,坦率的結果就是,所有主動投降的官員,都遭了災。
虞乾本來也就只想懲戒一下這些官員,置辦首惡,以儆效尤而已。但命令傳到了下面,就變味了。虞軍士兵們開始打著清除叛逆的旗號,在清河郡內(nèi)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有的虞軍將軍沒有得到進城的命令,眼瞅著同僚們天天袋子鼓囊囊的,每天換著花樣玩姑娘,看在眼里,饞在心里。但沒有虞乾的將令,誰敢頂著殺頭的危機去入城劫掠呢?于是便有人開始動腦筋了,不是沒有軍令讓我們進城嗎?那我們就在外面搞點花樣。虞軍在大小道路上設了無數(shù)的關卡,還美其名曰:搜尋奸逆。至于每天干的事情嘛,那和搜查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商隊?扣下,糧車?扣下,一家子要出去逃難?可以,男人走,隊伍中年輕的女人,每人身上的錢財,全部扣下!
至于其他的,虞軍并沒有去管。所以之前劉煥等人才能有驚無險的渡過一層層關卡。畢竟在那個年代,對龍陽之癖有興趣的人,也只是少數(shù)。
虞軍在清河郡內(nèi)算是玩嗨了。但這樣下去,就造成了兩個嚴重的后果。其一:還沒被功克的城池,聽聞前來逃難的百姓講述虞軍如何禽獸不如,滿城百姓群情激憤。本來準備投降的官員,也立刻打消了念頭。各地太守紛紛組織義勇,擴充守城之軍。世家之人這種關頭也不藏私了,把自家的存糧輜重,金銀珠寶全拿了出來,以慰守軍。男丁編入守軍隊列,老人婦孺也幫忙送飯補衣,修補城防??傊?,各地百姓同仇敵愾,誓死抗敵!虞軍在之后雖然還是不斷地四處攻城,企圖速戰(zhàn)。但卻在好幾個城池前都碰了釘子,久攻不下。清河僅剩的幾座城池成功的拖住了虞軍的步伐,虞軍已經(jīng)開始慢慢陷入沼澤地里了。
其二就是,懷著家破人亡的憤怒,和對虞軍暴行的不齒。慕容皓沿途收編了一股又一股的流民。隊伍越發(fā)的壯大,本來他從清陽只帶出來了七千多人,現(xiàn)在卻已發(fā)展到了一萬兩千多人了。雖然其中大多是沒接受過訓練的難民百姓,但慕容皓還是很高興,畢竟現(xiàn)在民心已經(jīng)完全偏到了他這邊了。慕容皓相信,雖然現(xiàn)在的虞軍看似強大,但只要時間一長,獲勝的一定是自己!
“將軍,前方東武城有敵軍在攻城!約莫有五千多,咱們上嗎?”燕軍正在一處隱蔽的密林處休整。突然,遠處郭煜飛馬來報。
“敵軍可攻上城樓了?東武守軍情況如何?”慕容皓沉聲問道。
“虞軍攻勢很猛!但現(xiàn)在還未破城!東武守軍正在與其激戰(zhàn)!”郭煜急忙匯報,“將軍,城內(nèi)并無精兵強將,若再不救援,恐會失守??!”
“嗯,郭煜聽令!”慕容皓點了點頭,隨即開口點將。
“末將在!”郭煜急忙應道。
“著你領兵三千,從此地西南側殺入戰(zhàn)場!支援東陽守軍!”
“諾!”
“狄無傷聽令!”
“末將在!”身后狄無傷打馬上前,拱手聽令。
“著你領兵兩千,從東側偷襲敵后,優(yōu)先攻破敵軍攻城器械陣地!”
“末將領命!”
“諸將士!”慕容皓分配完畢,蒼啷一聲拔出佩劍,轉過身來,舉臂高呼,“敵人!就在那里!”
“吼!吼!”身后的虎威營士兵們應聲高呼,就連沿途收編的鄉(xiāng)勇,此時也紅著眼,跟著吼叫起來。
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而現(xiàn)在,仇人就在眼前。
不需要多余的鼓動話語,也不需要高官厚祿的許愿。虎威營振奮,是因為他們聞到了血,是因為他們受到的訓練,就是聽令殺敵!而鄉(xiāng)勇們振奮,則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仇人。
振奮三軍,一語足矣。
東武城,虞軍進攻陣地。
虞軍三次被打了下來,損失頗為慘重。負責指揮進攻的虞軍將領蔣費氣的暴跳如雷。先是把前線校官集合起來罵了一頓,然后又親自挑選敢死之士。準備第四波進攻。這和敬不敬業(yè)沒關系,而是他如果不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攻下這座城,太子殿下就會攻下他的腦袋。
“殺啊!”虞軍敢死隊們踩著同伴的尸體,扛著云梯,頂著沖車,再次對城墻發(fā)起了猛攻。
“大家頂??!要是虞軍殺進來,你們的妻子會被凌辱,你們的父母會被殺戮,我們都難逃一死!”東武太守嘶聲喊道。平日里,他是個文縐縐的好好先生,但此時也已卷起了袖子,手持寶劍。一邊鼓勵守城士兵,一邊親冒矢石,砍殺敵軍。
“太守,不好啦!那邊城墻被砸了個口子,那一段兒墻都快要塌了!”一個小衙役急急忙忙的跑來報道。
“什么?”太守心里一驚,急忙順著手下的手指看去。果不其然,虞軍的投石車正在集中進攻城墻上的一處。太守在此處遠望,已經(jīng)明顯的看到,那段城墻向城里凹了不少。那段城墻,在敵人巨石的狂轟濫炸下,已經(jīng)變得岌岌可危。
“快!讓那邊的人趕忙向兩邊。。。”太守心都到嗓子眼了,急忙喊道。
“轟隆”一聲巨響,瞬間把太守的話蓋了過去。城下頓時傳來虞軍的陣陣歡呼聲。太守急忙又趴到城垛口往下看,這才絕望的發(fā)現(xiàn),趁著剛剛自己愣神的功夫,東武城門已經(jīng)被虞軍沖車撞開了。
“完了!”太守癱坐在地上,兩眼一片死灰。東武之所以能扛到現(xiàn)在,和城池的堅固有很大關系?,F(xiàn)如今,虞軍已經(jīng)攻克了城門,就憑自己手上的衙役,鄉(xiāng)親父老組成的雜兵,哪里是他們的對手呢?
一萬只憤怒的綿羊,也斗不過一千只兇猛的惡狼??!
東武陷入了冰冷的絕望中,虞軍卻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城門失守,就意味著這個城池已經(jīng)是自家的了。金銀,美人,戰(zhàn)功正在不斷的向自己招手。無數(shù)虞軍踩著戰(zhàn)友的尸體,瘋了一般的向城里涌去。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屠刀已經(jīng)悄悄的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轟”的一聲,著實把正在后軍的蔣費嚇了一跳。趕忙定眼去瞧,只見大軍斜前方突然殺出一彪軍馬。塵土飛揚,一時間看不清旗號,也不知是哪路軍隊。但看其架勢,恐怕是來者不善。
“弟兄們,快快布防!有敵來襲!”當蔣費看到一面“燕”字大旗隱隱約約的露了出來時,眼瞳都要裂開了,急忙吩咐親兵,打鼓鳴金,召回各部士兵!
但此時,虞軍已經(jīng)有一部分人殺進城了,正準備大肆劫掠,軍紀早已亂的一塌糊涂。哪里來得及撤出城呢?郭煜率馬步軍三千,直接切入了虞軍陣中。抱著滿腔子的國仇家恨,燕軍人人奮勇,個個當先,殺得虞軍鬼哭狼嚎,抱頭鼠竄。蔣費心里著急,但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突生變數(shù),各部已經(jīng)打的一團糟了。古時候又沒高音喇叭和無線電,虞軍士兵把鼓都要敲破了,也沒把部隊召集起來。
虞軍士兵們被突然而來的打擊給弄懵了。郭煜只顧率軍四處沖殺,專往人堆里沖,虞軍將士們一時間是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正當虞軍各部將官校尉奮力想要組織抵抗時,身后狄無傷又悄悄的摸了上來。先是一頭扎進了器械陣地,四處破壞縱火,砍殺虞軍操作器械的技術人員。又是鼓噪軍勢,喊打喊殺。本來就被打蒙了的虞軍,腹背受敵,現(xiàn)在更加慌了。也不知來襲的有多少敵軍。最后,當慕容皓率大軍再次殺到時,虞軍便徹底崩潰了。只顧著四處逃竄而去。也有一些想要抵抗的虞軍,勉強結下陣勢,但還沒遇到燕軍,反倒先被自家敗軍沖散了。
蔣費見此情景,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次敗勢已不可免。燕軍人多勢眾,絕不是自己這幾千人可比的。當下脫了罩袍,胡亂換上一身小兵的衣甲,偷偷領了自家親兵,混在逃跑的亂軍里,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