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臨淄,沉寂而又不失典雅。將圓未圓的明月,漸漸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城墻上空,仿佛籠起一片輕煙,股股脫脫,如同墜人夢境。晚云飄過之后,卻又馬上煙消霧散,水一樣的清光,沖洗著柔和的夜晚。
城中百姓們早早的關(guān)上了家門,或是與妻兒老小拉扯家常,或是全家一起在庭院里賞月。晚風(fēng)柔和又不失清涼,恬靜的令人陶醉。而此時的都昌王府,卻又是另一方世界。王府正門的兩扇朱漆大門分左右敞開,門前文轎、馬車從臨淄城各方絡(luò)繹不絕向這里趕來。王府門口站著十幾個穿著講究的下人,大管家笑瞇瞇的站在門檻后面,懷里抱著竹簡,拿筆記錄著今晚前來赴宴的客人。
這些人,有的是將軍,有的是政吏,看上去五花八門,但他們?nèi)坑兄鴥蓚€共同點:都是朝廷重臣,都是蕭瞞的死黨。也正因為如此,蕭瞞才會在自己的府邸上,用家宴的形式來宴請他們。
“諸位同僚,”待得眾人在里屋坐定后,蕭瞞端著酒杯站了起來,”明日,老夫就要搬進軍營了,直到平叛歸來,老夫都要暫離這朝堂了!今日宴請各位大人,不為其他,只求諸位大人在老夫不在的時候,多多幫襯陛下,以免陛下寵信奸人,迫害忠良啊!“
”我等必不負(fù)丞相重托!“蕭瞞此話是什么意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當(dāng)下紛紛舉杯以示忠誠。
”哈哈哈!好,有諸位大人在朝中相助,老夫可安心矣!“蕭瞞飲盡杯中酒,向旁邊管家招呼了一聲,”來啊,吩咐小姝,把鯽魚湯端上來,讓諸位大人嘗嘗鮮!“
”是!“管家急忙躬身領(lǐng)命,轉(zhuǎn)身一溜小跑,向后廚奔去。
待管家跑入后廚時,小姝正對著一大鍋的鯽魚湯發(fā)呆。管家急道:”小姝啊,快點盛湯??!王爺他們等著用呢!快快!怠慢了王爺,那可是死罪?。 ?p> ”?。颗妒鞘鞘?!“小姝猛地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急忙手忙腳亂的吩咐人把大鍋里的鯽魚湯分盛到十幾個玉碗里,自己手里捧了一碗,其余的全都讓侍女們端了出去,分給齊國大臣們食用。
小姝自己小心的捧著手中的鯽魚湯,跟著眾人,邁著蓮步走上堂來。小姝一出來,所有人瞬間被她給吸引了,有幾個大老粗甚至連手中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即使在蕭瞞前,也毫不掩飾眼中的侵占欲。小姝并沒有理睬這些目光,低著頭來到蕭瞞身邊,輕輕的把魚湯放在蕭瞞面前,便一言不發(fā)的站到了旁邊去。
”小姝,你的手鐲呢?“蕭瞞一眼就看到了小姝光溜溜的手腕,詫異的問道。
”回王爺,丟了?!靶℃桓胰タ词挷m,低著頭細(xì)聲細(xì)語的回到。
”怎么這么不小心啊,“蕭瞞并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等會散了宴,我給你挑副好的!“
”謝王爺?!靶℃偷偷幕刂x道。
”諸位,這湯可算得上是老夫府上的名菜啊,老夫吃了一輩子魚,可從來沒吃過這么鮮的,“蕭瞞高興的說道,”今日請諸位也來嘗嘗!“
”多謝王爺!“眾人受寵若驚,紛紛拜謝道。
”小姝啊,你這手藝可是日益見長啊,“蕭瞞嘗了幾口,忍不住夸贊到,”等以后有機會,老夫一定要親自看看你是怎么做的,怎么其他下人就。。。就做不出。。。奇怪,老夫。。。老夫的頭。。。為何。。?!霸捨凑f完,蕭瞞便一頭栽在了魚湯里。乳白色的魚湯,此時已經(jīng)被鮮血所染紅。
”對不起。。。王爺我對不起你。。?!霸诒娙说募饨新曋?,小姝慢慢的抬起了頭,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湯里有毒!“管家驚恐道,”來人?。∧孟逻@個妖女!她謀害了王爺!“
四周家丁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沖了上去,想要抓住小姝。但小姝卻比他們快了一步,一把就將蕭瞞身后掛著的佩劍抽了出來,還沒等眾人到跟前,將薄刃架在玉頸上,最后留戀的看了眼蕭瞞,雙手猛一用力,鮮血噴出,香消玉碎。
”任務(wù)結(jié)束,蕭瞞已死,“與此間遙相呼應(yīng)的一座小閣樓,一群黑衣人正趴在房檐上,靜靜的注視著已經(jīng)亂成一團的宴堂,為首一個黑衣人向后低聲指揮道,”全體返回,火速報告門主!“
。。。。。。
”你親眼看到蕭瞞死了?“上官嫣聽完匯報,強按住心頭的喜悅,再三確認(rèn)到。
”是的門主!在下親眼所見,蕭瞞以及身死!“黑衣人頓了頓,小心的看了眼另一邊的云夫子,”只不過。。。小姝也死在了那里?!?p> ”。。。唉,罷了,“云夫子沉默了一會,重重的嘆了口氣,”既然蕭瞞已死,那小姝死的也值了。王府中其他人呢?“
”到目前為止,只有蕭瞞一人身死,王府中其余人等,并沒有一人身亡。“
”小姝怎么回事?不是早就讓她動手了嗎?“云夫子有點慍怒道,”這下好了,蕭瞞雖然死了,但他子嗣尚在,那些忠于蕭瞞的齊國文武,還不是照樣有人可以效忠?“
”云夫子息怒,“上官嫣安慰道,”我聽說,蕭瞞的那幾個兒子都不成器,就算把他們?nèi)ζ饋?,也不是一個蕭桓的對手!咱們已經(jīng)足以交差了?!?p> ”唉,希望如此吧,“云夫子點了點頭,”事不宜遲,蕭瞞身死,朝中必定打亂。咱們趁這個機會,抓緊時間出城,返回北平。把這好消息報給陛下?!?p> ”云夫子說的是!“
。。。。。。
正如云夫子所說,蕭瞞身死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齊國,不僅高層,就連低層,也亂成了一鍋粥。蕭瞞倒下了,成千上萬個”蕭瞞“又站了起來,當(dāng)今天子暗弱,有野心者何止蕭瞞一人?臨淄城中很快又經(jīng)歷了幾次大的洗牌。蕭瞞長子蕭憲被忠于蕭瞞的大臣們給退了出來,希望可以暫時穩(wěn)住朝政。但蕭憲只不過是一個紈绔子弟罷了,要讓他逗鳥養(yǎng)花,他是行家;可要讓他主持朝政、軍政,那只能算是重在參與了。
小皇帝蕭钚在蕭瞞暴斃之后,也慢慢展現(xiàn)出了自己的野心。開始四處拉攏大臣,打壓異己,企圖恢復(fù)自己的正統(tǒng)皇權(quán),將國家再次抓回自己的手上??偠灾挷m在世時,所有人都說齊國亂。但蕭瞞一死,人們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亂。
就在大臣們互掐互咬的時候,另一個更強大的敵人,正如同陰云一般,向他們壓了過來。
蕭桓在平壽起兵之后,憑借其家族勢力和個人影響力,召集了大批的舊部鄉(xiāng)勇,連戰(zhàn)連勝。接連攻克朱虛、安丘、昌安等重鎮(zhèn),此外,隨著蕭桓勢力越來越強,東萊郡守也開始暗地里頻頻向其示好,并私下資助可觀的糧草軍資,以助其勢。
蕭瞞已死,蕭桓就成為了齊國唯一的蕭家重臣。齊國世家們也開始跳轉(zhuǎn)陣營,在北海世家的幫助下,蕭桓十分順利的拿下了北海治所——劇縣。
劇縣得手后,北??て溆嗫h城紛紛望風(fēng)而降。蕭桓志得意滿之后,突然聽聞蕭瞞身死的消息。頓時大喜過望,當(dāng)下點齊麾下大軍,打起保國安民的大旗,浩浩蕩蕩的朝臨淄殺去。蕭桓明白,此時的臨淄,雖然周邊有十余萬大軍,但卻已經(jīng)是一盤散沙了。蛇無頭不行,國無主不安。蕭瞞統(tǒng)治臨淄的時間很長,其個人影響難以磨滅。所以,失去蕭瞞的臨淄城,只不過是一個紙老虎罷了?,F(xiàn)在的齊國,誰能擋我?小皇帝蕭钚嗎?蕭瞞那個蠢兒子蕭憲嗎?蕭桓得以洋洋的想到。
蕭桓想錯了,至少,有一個人可以。
當(dāng)?shù)弥捇笌е筌姵R淄殺來的時候,齊國高層全都慌了。文官們平時耍耍嘴皮子可以,但要真對上刀槍,兩句話就能嚇出尿來。武將們雖然手中有兵,但誰也不愿意拿自己的部下去硬抗蕭桓。每次商議出兵抵抗,都是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小皇帝怎么問都不說話。所有將軍們都在心里想:憑什么讓老子去?你們怎么不去?
就這樣又拖了好幾天,蕭桓已經(jīng)要打進臨淄附近了,蕭钚也沒指揮動這幫大爺們。而就在這時,有一個近臣悄悄的對蕭钚說道:”陛下,您忘了牢中的觀陽王殿下嗎?“
”觀陽王蕭紀(jì)?“蕭钚心中一驚,脫口而出。
”正是!“近侍點點頭,”眼下,也只有觀陽王殿下可以擋住蕭桓了!“
”可是。。?!笆掝杏悬c擔(dān)憂的說道,”觀陽王畢竟是孤下旨打進牢中的,現(xiàn)在起用,是不是。。?!?p> ”陛下不必?fù)?dān)憂,“近侍安慰道,”觀陽王殿下之所以下獄,那是都昌王干的好事??!與您又有何關(guān)?再說,只要陛下愿意委以重任,引之為臂膀,何愁觀陽王殿下不以死相報哇?“
”有道理!“蕭钚深以為然,隨機下令道,”既如此,傳旨:赦免觀陽王蕭紀(jì)所有罪責(zé),恢復(fù)其爵位,晉封平東大將軍兼朝中大司馬,總督臨淄軍務(wù),以抗蕭桓!“
”喏,陛下圣明!“
。。。。。。
在蕭钚的心中,接下來的事情應(yīng)該是這么發(fā)展的:蕭紀(jì)被自己放出來后,對自己感恩戴德,然后盡心盡力的為自己把蕭桓趕走。然后自己在蕭紀(jì)的擁護下,正式掌管朝政,君臨天下。
他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連商量都沒和大臣們商量一下,直接一道圣旨傳下,就把蕭紀(jì)從地獄中拯救了出來。并且不顧他人勸阻,把全齊國的軍務(wù)大權(quán),統(tǒng)統(tǒng)送給了蕭紀(jì)。
蕭紀(jì)長這么大,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這種事。但現(xiàn)在,他開始相信了。被人接出暗無天日的地牢,洗漱打理之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蕭紀(jì)心中本已熄滅的野心和仇恨,在這一瞬間,又一次被人點燃。
蕭紀(jì)從蕭钚那里領(lǐng)了皇命,準(zhǔn)備前去城外點軍的時候,有好心的將軍提醒道:還是等一段時間再去吧。現(xiàn)在軍營里亂著呢,將軍們都不敢進去。
為何?蕭紀(jì)有點奇怪。就算沒了頭頭,也不至于這么亂吧?當(dāng)下不顧他人勸阻,單人匹馬,慢慢走進了軍營。所有將軍都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蕭紀(jì)的背影,他們相信,這位劫后余生的王爺,只要踏進去一步,就會立刻被那些兵痞們給打成粽子。
但很快,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消息就傳來了:蕭紀(jì)安然無恙的在軍營里巡視了一圈,并熱情的和眾多將士握手致敬,最后,又發(fā)表了一篇激勵人心的講話后,蕭紀(jì)通知躲在城內(nèi)的各部將軍,讓他們每天早上準(zhǔn)時去軍營參拜大將軍。
難道這些惡狼,全都突然轉(zhuǎn)性了嗎?將軍們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哪里知道,蕭紀(jì)在軍中的威望,絕不亞于蕭瞞。想當(dāng)年,蕭瞞那老小子見到老子也要禮讓三分,更何況你們這幫雜兵?
士兵們雖然很囂張,但那也是對人不對事。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新上司是蕭紀(jì)后,全部乖乖的變成了小媳婦,任憑蕭紀(jì)調(diào)遣。
蕭紀(jì)以雷霆手段掌握了軍隊之后,很快就把小皇帝踢到一邊去了。朝廷中的皇命、欽差連大營都進不去,整個臨淄大軍,全部照著蕭紀(jì)的運行軌道來跑。小皇帝蕭钚在一定意義上,已經(jīng)被架空了。當(dāng)然,說到底,蕭紀(jì)還是很感激蕭钚的,所以,他報答恩人的方式就是,撤換皇城所有禁軍衛(wèi)士,全部換上自己的士兵。把蕭钚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谋Wo了起來。
而此時,蕭桓大軍也已經(jīng)殺到了臨淄附近。蕭桓得知自己的老朋友蕭紀(jì)執(zhí)掌軍隊之后,呆坐在帥位上,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才幽幽嘆道:”難矣!蕭紀(jì)出山,只怕臨淄不是那么好破的了!“當(dāng)即下令各軍暫緩行軍,在臨淄以南八十里處安營扎寨,以求穩(wěn)扎穩(wěn)打。另一方面,當(dāng)蕭紀(jì)得知蕭桓的到來后,也并沒有龜縮在臨淄城中,反而盡提麾下大軍,主動的壓了過去,尋求著一戰(zhàn)定乾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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