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俞接到長安方面勒令他退兵的詔書時,正在和眾將吃早飯。原本大家都很高興,但從使者走進大帳、宣讀詔書的第一個字開始,趙俞就像被電擊了一樣,呆滯在了座位上。等到使者終于讀完后,趙俞才慢慢的反應過來,二話不說,抄起面前盛湯的器皿,對著使者劈頭蓋臉的潑了過去:
“他媽的老子打到現在了,現在叫老子撤退了?早他媽干嘛去了?”
也無怪趙俞會發(fā)這么大的火,早在幾天前,他剛剛修筑好了包圍圈的最后一段工事,本來還指望它能困死世軍,結果現在突然來了這么一手。這也就代表著,前面趙俞和涼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沫。
使者明顯被嚇到了,站在原地瑟瑟發(fā)抖,頭上掛著的菜葉也不敢去撥,任由湯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趙俞把詔書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確定這的確是趙德的筆跡后,最終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黑著臉揮了揮手,示意親衛(wèi)將使者帶下去。
“趙將軍!”使者雖然膽小,但也不傻。眼下你連個明確回復都沒給我,我怎么能走呢?急忙掙脫了親衛(wèi)的拉扯,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還請趙將軍退兵長安,共保千歲平安!”
“。。。知道了!滾!”趙俞翻了個白眼,把詔書狠狠的砸在了使者的臉上。后者雖然心中懷恨,但見趙俞最終還是答應了,自己此行也算成功了,便識趣的在趙俞親衛(wèi)的帶領下離開了大帳。
。。。。。。
靈州的世軍被圍了差不多一個多月了,但至今為止,還沒出現什么大亂子。原因有二,其一,世軍在靈州并不缺糧。先前準備進攻武威的時候,就已經有大批的糧車進駐靈州了,所以世軍雖然有十萬大軍,但只要每天稍微節(jié)制一點,堅持一兩個月不是問題。其二,直到現在為止,漢軍和涼軍都沒怎么顧得上去對付這被圍的十萬世軍,在漢軍看來,這十萬人就是一塊香餌,怎能一次性就消費掉呢?而涼軍這邊。。。倒沒什么其他的因素,純粹就是不敢。
但眼下大軍即將班師,這塊香餌既然沒有魚再來咬了,就只能自己收入囊中了。
在被圍的三十多天后,漢軍開始走出圍困工事,向著靈州全線推進。與此同時,早已得到消息的涼軍也開始進軍,合計三十五萬的聯(lián)軍朝著靈州壓來,周邊百姓商旅紛紛逃竄,想要避開這個戰(zhàn)亂漩渦的中心。
靈州城內,世軍士兵人人面色凝重,兩軍聯(lián)手來犯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靈州,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連往日驍勇善戰(zhàn)的并州軍心里都泛起了一絲波瀾。靈州并不是什么大城市,它的城防也不怎么堅固,死守待援是不現實的,想要把這三十五萬人給應付過去,就必須要另想他法。
第五日,漢涼聯(lián)軍抵達靈州城下,并順利完成會師合圍。
趙俞并沒有給自己手下太多的休息時間,圍城第二天便安排各營輪番攻城。投石機、弩車等巨型攻城武器如同一個個巨大的拳頭,狠狠的砸在靈州城上。城上的世軍也不甘示弱,在各將的指揮下紛紛反擊。雙方全都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精力,已經到現在了,哪怕是最低級的小兵,也知道“進則生、怯則死”的道理。
“嗚~”隨著一聲號角響起,靈州背部的涼軍陣地也開始緩緩出兵。與漢軍不同,他們并沒有動用什么攻城武器,而是直接沖著城墻就撲了過來。應該是看漢軍那邊打的炮火連天,想偷偷的攻下城墻,先占優(yōu)勢。
但涼軍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前鋒還沒摸到城墻呢,靈州這側的城門就轟然大開,陣陣興奮的尖嘯聲從城內傳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大世萬余名手持馬刀、身披精甲的奴騎兵和匈奴騎兵。而率領他們的,就是橫掃雍涼二州、令涼人聞風喪膽的慕容赫!
世軍針對漢軍準備了許多的守城計劃,甚至還為巷戰(zhàn)做好了準備。而對于涼軍,世軍只有一手準備,那就是:你敢來,老子就把你打回去!
世軍敢不做準備,那是有這個資本的。首先世軍騎兵軍隊遠超涼軍,兵員質量也比涼軍的烏合之眾強上數倍。再加上有慕容赫這個標志性的人物,哪怕是新入伍的涼軍士卒都知道他的赫赫兇名,更別說被他揍過的那些老兵老將了。
有將如刃,一往無前!
隨著慕容赫的旗號出現在涼軍士兵的眼簾中,原本氣勢洶洶的涼軍前鋒瞬間萎了,慕容赫一馬當先,長槍在亂軍之中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撥挑刺砸,殺的涼軍人仰馬翻。其身后的奴騎兵和匈奴騎兵大受鼓舞,也都拿出了自身的狠勁,追隨者慕容赫一通亂沖。很快就將涼軍的前鋒沖的潰不成軍,紛紛敗退。
在后面壓陣的八位王爺也看到了慕容赫的旗幟,有三位的腿當場就軟了,其他幾位也好不到哪去。別看他們在國內作威作福,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又全都慫了。
羅恕雖然心中也是十分的畏懼,但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心里并非只裝著自己。當他看到出城的世軍只有萬人時,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對著周圍同僚打氣到:“諸位,敵不足萬,我軍十五倍與之,望諸位攜手并肩,共殲世軍!”
這句話倒是起到了一點作用,敵人不過才一萬,自家卻有十五萬大軍,人數優(yōu)勢,還有啥好怕的?幾位王爺這才恢復了點斗志,指揮各自手下的軍隊合力圍殲慕容赫。
慕容赫清楚,自己如果正面和涼軍硬剛的話,絕對會被涼軍給耗死的。所以他并不是瞎沖一氣,而是不斷地在尋找著涼軍的“大腦”,也就是那八個倒霉王爺。只要殺了他們,涼軍最后的一絲氣勢就會頃刻間土崩瓦解。但周圍層層疊疊的涼軍,嚴重分散了慕容赫的注意力,無奈之下,他只好將手下士兵分為幾隊,分頭沖殺,若是有哪一隊先找到了,也好及時通知自己。
另一邊,就在慕容赫尋找著涼軍大腦的時候,漢軍和世軍已經開始短兵相接了。趙俞親自擂鼓助威,漢軍各營將軍在趙俞的嚴令下,身先士卒,扛著巨盾站到了第一線,漢軍士兵見狀,士氣大振。僅是第一波攻城,世軍就差點沒守住,密密麻麻的漢軍往城墻上爬,世軍士兵一邊要提防著城下的冷箭,還要與爬上城樓的漢軍交戰(zhàn),一時間,城墻上殺聲震天,兩軍士兵都已經殺紅了眼,倒下一個,后面的人就立刻補上,繼續(xù)搏殺。仗打到現在,任何戰(zhàn)術戰(zhàn)略都已經失效了,能左右勝負的,就是士兵們的戰(zhàn)意和求生欲了。
隨著戰(zhàn)局的推進,漢軍人多的優(yōu)點就體現出來了,幾萬人為一隊,輪番上陣,打完一波還可以回來休息,讓另一隊上。世軍卻不能,他們只有那么多人,打完了就沒了,休息也是絕不可能的。在這種超負荷的作戰(zhàn)下,世軍開始大規(guī)模的死傷,隨軍軍醫(yī)都快要忙瘋了。有許多傷兵都是被抬下城樓,等待軍醫(yī)治療的時候慢慢失血而亡。還有的士兵中箭后要拔出箭矢,由于缺少止疼的藥物,只能咬著自己的手臂來讓自己不發(fā)出聲音,最后箭是拔出來了,但手臂又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了。
戰(zhàn)爭是殘酷的,但再殘酷也要打下去。到最后,就連慕容寶、唐勝等高級將領都紛紛頂到了第一線,與士兵們一同殺敵。此時此刻,世軍真的是已經到了最后一口氣了。
看著城下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漢軍,以及遠處正在集結的下一波攻城士兵,慕容寶氣喘吁吁的癱坐在了地上,一股沮喪感油然而生。他明白,現在不僅自己,身邊每一個還活著的人,都已經到極限了,靈州城墻也是千瘡百孔、岌岌可危。如果漢軍再組織一次大規(guī)模的進攻,自己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與他對峙的、遠在漢軍陣地的趙俞,此時也陷入了兩難之地:是接著打,還是就此撤退?
世軍元氣大傷,漢軍也好不到哪里去。世軍的強悍和難纏超出了趙俞的預料,要論往城墻上堆人命,世軍必敗無疑。但勝了之后呢?要知道長安方面還需要自己的這支援軍啊,如果自己在這里傷亡太多,長安方向的世軍該怎么解決呢?
再者說了,每一仗打的都要有利可追,這場仗打完,雖然讓世國損失了十萬大軍,但北地這么大的地方自己也騰不出兵力來防守,最后只能棄地而去,算來算去,對自己來說根本不劃算啊。
戰(zhàn)場上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趙俞做夢也不會想到,就是自己思考的這一點點時間內,戰(zhàn)局立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涼軍陣中橫沖直撞的慕容赫,終于找到了涼軍的中軍大旗,此時的慕容赫,全身已經傷痕累累,大不如前了。但當他看到涼軍大旗的時候,還是激起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絲戰(zhàn)力,率領著千余殘軍嗷叫著沖了過去。羅恕等人看著突然殺出來的慕容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指揮親衛(wèi)攔住發(fā)瘋似的慕容赫,一邊倉皇后撤。慕容赫揮起長槍,幾下便打散了阻攔自己的親衛(wèi),隨后摸出長弓,對準逃命的那八個人,張弓搭箭,大喝一聲“著!”,狼牙箭如同流星趕月,直奔最后面一個披紅袍的大漢而去。隨著一聲慘叫,正中大漢后頸!大漢全身抽搐了一下,便被坐騎甩了下來,化為一具死尸。
此人正是涼國“紅角王”蘇奎,當年,他是第一個殺進涼國皇宮,也是第一個或封的人。如今卻也是第一個死在慕容赫手上的人,從巔峰到死亡,處處都能爭到第一,倒也挺不容易的。
“撤兵!撤兵!”蘇奎的死大大刺激了其他人的神經,幾個膽小的王爺立刻瞎嚷嚷起來,想要自己的士兵來保護自己。但就這么一嗓子,立刻把原本就亂的戰(zhàn)場攪的更亂了。本來就不想打的士兵們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紛紛棄戈逃難。撤兵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涼軍就開始大規(guī)模撤退,每個人的心里都在抱著同一個想法:不管這撤兵命令是不是真的,反正老子不想打了,誰愛打誰打去!
涼軍撤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漢軍這邊,趙俞聽聞后,怔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特別是當他知道世軍僅用一萬人就把十五萬涼軍打退的時候,趙俞終于忍不住了,當著眾將的面破口大罵,把涼軍上下十八輩祖宗都罵遍了,才覺得心里舒坦了點。
“將軍。。。咱們。。。還繼續(xù)攻城嗎?”等趙俞罵完了,一名偏將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攻城?攻你媽!”這話一出口,趙俞火氣又上來了,一巴掌把這名偏將給扇倒在地,恨恨道,“傳令,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