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煙?是霧?
凌云眼前的古都市就像一張黑白照片,沉悶,壓抑。曾經(jīng)的九朝古都,如今正在為自己逝去的輝煌哭泣。
天空黑的嚇人,卻只下著蒙蒙細(xì)雨,若有若無。街道是灰色的,行人是灰色的。法國梧桐斑駁的樹干,猶如蒼老的皮膚病患者,偏偏都很整齊穿著一只只刺眼的白色高筒靴。一朵朵黑色的、白色的雨傘像漂浮的幽靈,在街道上盲目的游蕩。
一切都煩人的很。
凌云抬起頭,貪婪的看著這座蒼老的城市。
很久沒來過古都市了。每次往返廣州都是坐大巴車,縣里有站點,不用去市里。
多看一眼吧。下一次再見古都市會是什么時候?也許要很多年,也許是下輩子。
火車站到汽車站,只隔著一條街,凌云很快就上了回陽城的客車,然后坐下發(fā)呆。
要不要打開手機(jī)?凌云很糾結(jié)。他無法面對肖萍的無數(shù)個未接電話和無數(shù)條信息,或者是QQ消息。
忽略?太殘忍,凌云心都快碎了。可回復(fù),又該怎么說?
本來就是沒有未來的感情。當(dāng)初因為自己的天真和任性,讓肖萍處在了一個艱難的境地。自己很不負(fù)責(zé)任的橫沖直撞,讓肖萍無顏面對世人的目光,悄然離開學(xué)校。
可如今呢?十七年過去,肖萍一如當(dāng)初,依舊無怨無悔的走進(jìn)自己的生活,柔情似水,笑靨如花,在自己感情生活最蒼白的時刻,給枯萎的心靈,注入一掬清泉。
“可是你如今的選擇,置肖萍于何地?”凌云暗暗問自己。
重復(fù)多少遍,結(jié)局仍然不變,很悲哀。
如果自己真的重生了,面對經(jīng)歷,又該怎么選擇?
還是面對現(xiàn)實吧。
凌云打開了手機(jī)。
然而什么都沒有。未接電話,短信提示,甚至QQ都安靜的像集體放了假。
手機(jī)壞了?沒信號了?欠費了?凌云很是疑惑,打個電話試試。
吳倩電話很快撥通,吳倩帶著凌雨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母親的病房里。
“我大概兩個小時后到家,你把病房號給我?!?p> 弄清楚病房號,凌云掛了電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這本來就是自己希望的結(jié)果,斬斷情絲,無牽無掛的勇往直前??墒钦嫠炝俗约盒脑福炊与y過,凌云對這個情況沒有想象過。
她傷心了?她正在忙?她就是這么絕情?
到底是誰絕情。
病房里母親在床上躺著,吊瓶里藥水還在一點一點往下滴。父親坐在凳子上,目無焦距,神游物外。吳倩抱著凌雨坐在床邊,低頭翻著手機(jī)。
看見凌云推門進(jìn)來,父親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母親扭過頭來看見凌云,一臉的埋怨。
“咋又回來了呢,好好上你的班呀!蓋房子要花好多錢,你這一趟趟跑進(jìn)來跑去的,不掙錢還要賠錢!”
凌云淡淡的笑著。
“媽,你怎么樣了?!绷柙瓶粗赣H的臉問道,沒看見有什么傷。
“能有什么事?扇兩巴掌而已,很快就好了,哪用住院輸液的。”母親滿不在乎的說著。
吳倩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怎么會沒什么事?當(dāng)時順嘴角流血,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送到醫(yī)院一會兒臉就腫的老高,這不才消腫?!?p> “老農(nóng)民皮粗肉糙的,這有什么呀?!蹦赣H不是在安慰凌云,她是真的不在意。
“還說沒事,你都暈倒了,誰送你來的醫(yī)院你都不知道吧?!眳琴涣ⅠR拆穿了凌母的強(qiáng)裝輕松。
“我這是氣的了。你爸這輩子苦呀,那個畜生怎么可以這樣罵他?!绷枘刚f著說著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你爸這輩子太苦了,從小就是個野孩子,沒人管沒人問的,十來歲就去他姥姥家干活,就這表哥表姐們還是一臉嫌棄,飯吃的最少,衣服穿的最爛,十幾歲了還不知道穿鞋子是什么滋味…”
凌母哭出了聲,話也說不下去了。
“你這老太婆真煩人,陳谷子爛芝麻的事老是記在心里?!崩狭桀^心里也是不舒服,但他不愿意聽老伴嘮叨。
“是呀媽,別再提那些事了?!绷柙戚p聲的安慰著母親。他是愿意聽這些故事的,但是當(dāng)著父親的面最好不說,這是父親的傷口。
母親情緒緩和了一些,仍然忍不住繼續(xù)說,這是女人的通病,嘮叨。
“為什么不讓我說?我非得說。咱剛分到宅子的時候,那里有啥?就一塊荒地。一院子的夯土墻,哪一道不是你親手砸出來的?后來兩邊的鄰居都來趁墻,誰要過他們一粒米一顆豆?不僅啥也不要,一見有活,你總是第一個過去,最后一個回來,自家地里的活都顧不上干!”
凌云知道這都是真的。父親是全村最好的泥水匠,不僅僅兩邊的鄰居,幾道街以外的人家里一旦蓋房子都跑來請他。
那時候蓋房子互相幫忙,主要有兩個原因:
首先就是熱情,街坊鄰居互相幫忙就是慣例,夯土墻不是一個兩個人就能施工的,你不給別人幫忙,自己蓋房子怎么辦?
再者還是因為窮,糧食不夠吃。蓋房子一般都會趕到農(nóng)閑時候,地里活干完了,家里就沒啥事干。忙天時候去地干活,黑面饃饃,紅薯面條管飽。到了農(nóng)閑,那就得饃饃少吃,玉米粥煮紅薯,紅薯面條做成湯面,半飽就行了。
所以農(nóng)閑誰家蓋房子,呼啦就去一大堆人,有飯吃呀,出把子力氣不算啥,好歹混個肚子圓。
但是凌云的父親不同,他是技術(shù)工種,誰家蓋房子都是來請的,別人去一天,第二天不想去就不去了,他不行,天天都要去,確實是因為給別人蓋房子,耽誤很多自己家的活。
工錢?對不起,那時候不興這個。
“現(xiàn)在的人哪有良心。杜曉峰家的老堂屋,上梁的時候我從架子上掉下來,躺一個多月都不會翻身?!崩狭桀^聽到這些往事,也是一臉的蕭索。
“讓你媽就住醫(yī)院不出去,逼著杜曉峰來賠禮道歉,賠償損失!”吳倩提出了個方案。
“派出所怎么說?”凌云問吳倩。
“小王警官來錄材料了,他說打架斗毆需要公安機(jī)關(guān)做傷殘鑒定,然后根據(jù)鑒定結(jié)果進(jìn)行下一步的處理,拘留,判刑,民事賠償?shù)??!?p> 吳倩自己也知道所謂的住醫(yī)院不靠譜,但還是想試試:
“據(jù)說傷殘鑒定可以托關(guān)系做些改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