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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臣風(fēng)流

第三章 我要下車

閑臣風(fēng)流 衣山盡 3074 2018-01-01 15:29:09

  那個青年漢子估計平日里是個心中藏不住事的話簍子,聽到周楠說,就笑問:“你是外鄉(xiāng)人吧,路過這里?”

  周楠:“對,恰好路過,聽到這里好生熱鬧就過來看看。這位小哥,方才你說事情清楚得很,還請教?!?p>  青年漢子道:“當(dāng)初云娘嫁到周秀才家可不是兩手空空,還帶了嫁妝的。其實,周家十畝地中有三畝是云娘用嫁妝買的。就算她改嫁也得將那三畝地帶走。當(dāng)然,如果云娘要守寡,也不用說這些。”

  周楠摸了摸下巴:“如果要解決此事,云娘從娘家?guī)淼募迠y賣的那三畝地該得是人家的。但一下子要將所有的地都吞了,確實有些過分?!?p>  青年后生:“誰說不是呢?”又轉(zhuǎn)過頭去看前面。

  面前,云娘還在哭,慈姑還在罵,亂紛紛的,看樣子今天周家宗祠這場民事糾紛一時間也調(diào)解不出一個結(jié)果來。

  周楠心中更是苦惱,他一個黑戶,前一陣子從遼東到淮安,可謂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在一個地方總不敢呆太長的時間。

  “算了,人多眼雜,如果引起別人的懷疑那就不好了。干脆先去周家等著,等這邊鬧完回家,再把周秀才的骨灰給他們好了。反正無論是周秀才的弟弟、弟西還是老婆都可以,我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務(wù),求個心安。”

  想到這里,周楠拍了拍身邊那個多嘴的后生,小聲問:“小哥,敢問周楊和云娘家在什么地方?”

  那人指了指遠(yuǎn)處那條引水渠,說:“那不就是,看到?jīng)]有,磚房是周楊家,木房是周秀才和云娘的。”說完,他懷疑地看了看周楠:“這位哥哥,我以前見過你嗎,好生眼熟?!?p>  “我就是張大眾臉,屬于丟在人群里就找不著的那種,你看我眼熟也不奇怪。”周楠笑了笑,也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朝引水堰那邊走去。

  “因為對啊……不對……我一定見過你?!鼻嗄旰笊蛔〉刈ブ^,滿面苦惱:“我這狗記性啊,不成,不成,我得好生想想?!?p>  ……

  走了大約幾百步,周楠就到了周家。

  眼前是一個不大的院子,一圈黃土墻。時值春末,墻上爬了許多野薔薇,花開得正好。有土蜂嗡嗡飛舞,在土墻的巢穴中進進出出。

  周母、周楊住的磚房和云娘的木房連在一快,呈字母L形狀。磚房很舊,很多地方都裂了口,用黃泥和了石灰糊著,可見周家的條件不是太好,在整個淮安府地界也算是下中農(nóng)。至于云娘的木屋,更是破爛。木房都歪斜了,頂上的瓦也壞了不上,上面長了青草。

  周楠心中疑惑,不對啊,周家有十畝水田,在后世妥妥的一個小地主。要知道,在后世的農(nóng)民,人均耕地也不過一畝半。在偏遠(yuǎn)山區(qū),甚至只有六七分,十畝地的產(chǎn)出應(yīng)該不少了。周楊家且不說了,云娘活得緣何這般困苦?

  想了想,他又失笑:“現(xiàn)在可是沒有農(nóng)藥化肥和良種的明朝,我卻是忘記了。”

  原來,在明朝,上好的水田畝產(chǎn)也不過一石半,也就是兩百斤。扣除種子和該上的皇糧國稅,還有分給租種佃戶的一部分,最后剩余的租子真落到手上也沒有幾斤,怎么比得上后世袁隆平大德魯依的畝產(chǎn)千斤。十畝地,也勉強夠周楊一家四口吃飯和日常開銷。多出一個云娘,那就是在人家碗里搶食,難怪要受到欺負(fù)和排擠。

  看了看云娘家的情形,周楠對他抱有極大的同情:這女人真慘,當(dāng)年原本嫁給一個少年才子,如果不出事,如今那個周秀才說不定就是周舉人,甚至是周縣尊周大老爺??墒?,周秀才一出事,現(xiàn)在死訊傳來,又要被夫家奪去產(chǎn)業(yè),能夠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都成問題。

  ……

  “不對,方才這人我肯定認(rèn)識的?!蹦莻€青年后生還在不住抓頭。

  前邊,周秀才的老婆慈姑還在罵街。這種鄉(xiāng)下婦人最是厲害,一旦和人懟起來,從早到晚不帶喝水休息,且花樣百出,惡毒異常,什么“小娼婦”“X貨”都敢朝外冒。

  云娘如何是慈姑的對手,除了抹淚還是抹淚。

  良久,她悲憤地喊道:“蒼天啊,你怎么這么對我?相公啊相公,我等了你十年,你怎么就這么走了。你走了不要緊,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受人欺凌,度日如年,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云娘,你說什么,你這是在罵慈姑嗎?你一個女人,肩不能挑背不能磨,自大哥去遼東之后。吃喝拉撒還不是靠我?老子簡直就是養(yǎng)了個媽,你說,虧不虧?”周楊陰著臉在旁邊聽了半天,見依舊沒有個結(jié)果,終于不耐煩了,大喝一聲:“還說什么活著沒意思,你怎么不去死?”

  “說得好,我怎么不去死!”云娘凄然一笑:“是啊,等了這么多年,等來的卻是相公的死訊,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這就隨我相公而去,也好夫妻團聚。”

  說著,就猛地朝引水堰沖去,欲要投水自盡。

  那條引水堰不寬,也就十來米左右,但水卻深,這個時候正是發(fā)大水的時節(jié),水流湍急。人如果一跳下去,頓時就看不到影子。每年,這水渠的上下游都要淹死幾個不省事的孩子。

  七叔公大驚,“快快快,攔住她!”是的,村里有事,族中耆老自己就可以解決??沙隽巳嗣?,那就是重案,得上報縣衙,到時候大家都免不了有大麻煩。

  ……

  周楠看到那邊云娘在前面跑,一群人在后面追,也意識不到不對。忍不住站起來,大叫:“不要??!”

  還好,村里的幾個婆子腳快,終于在河邊追上了云娘,將她抱住。

  云娘大哭:“求求你們放開我吧,我活在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

  慈姑大聲尖叫:“好個娼婦,你還以死相逼了,真當(dāng)老娘怕你。她三嬸、五嬸、二嬸,放開這爛貨,我要看看她究竟敢不敢去死?!?p>  七叔公大吼:“周家媳婦,人命關(guān)天,你就別添亂了,各人少說一句?!?p>  “我怎么好象見過那人?!毕惹昂椭荛f話的那個后生還在抓頭。突然,他眼睛一亮,大叫:“楠哥回來了,楠哥回來了,我看到了?!?p>  是的,當(dāng)年周楠被發(fā)配遼東的時候這后生也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十年過去,童年的記憶已經(jīng)淡薄,他只是覺得周楠看起來甚是眼熟。現(xiàn)在,往昔的記憶又回來了。

  這一聲好生響亮,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眾人的目光同時落到周家院子里的周楠身上。

  卻見那邊是個身材還算高挺的漢子,衣衫襤褸,滿面泥垢,形如乞丐??墒?,那眉目中卻依稀有往日那英俊瀟灑的周秀才周相公的影子。

  此刻,正是紅日當(dāng)空,暖風(fēng)從滿是秧苗的綠油油的田野上吹來,吹得他的身影襟飄帶舞,就好象一只逍遙的風(fēng)箏,正要飛上天去。不不不,就好象是一具沒有重量的魂魄。

  周楠見眾人抱住云娘,轉(zhuǎn)頭看著自己,咧嘴一笑,朝他們招了招手。

  這笑容配上他滿面的灰塵,當(dāng)真是色如藍(lán)靛,猙獰可怖。眾人突然心中一寒,身上起了無數(shù)的雞皮疙瘩。

  突然,有婦人嚎了一聲:“周楠的魂兒還鄉(xiāng)了,見鬼了!”

  “救命?。 贝蠡飪菏裁磿r候見過這種事情,頓時炸了,一轉(zhuǎn)身不要命地逃。

  有個娘們因為逃得急了,撲通一聲直接摔進水田里,激起一片草蟲和兩只青蛙。

  一時間,人翻馬仰,亂成一團。

  周楠莫名其妙,氣憤能平:我就這么可怕嗎?想當(dāng)初,我在單位里可是人見人愛的小帥哥,辦公室里的大媽誰不是虎視眈眈想給我介紹對象,你們怎么怕成這樣?

  “相公,是你嗎?你可是舍不得家里,輾轉(zhuǎn)萬里,終于回來了?!痹颇锎舐暱拗苓^來,一邊跑一邊喊:“回來吧,回來喲,魂兮歸來!”

  云娘來得好快,不片刻就沖進自家院子,一把抓住周楠的手:“相公,相公,是你嗎,我這是在做夢嗎……啊,你沒死,你還活著!”

  她抖瑟著手摸著周楠的臉:“是熱的,是熱的……人家說,鬼魂是涼的……相公……相公?!?p>  她猛地轉(zhuǎn)頭,眼睛里全是喜悅:“楠哥是活的,他沒死。二叔,慈姑,相公回來了!”

  “啊,活的,可算是逮到活的了!”聽到云娘這一聲喊,全村的人蜂擁而入,不知道多少雙手依次摸著周楠的頭臉手,驚喜地叫著:“活的活的,沒錯這是楠哥兒?!?p>  “就是,就是,楠哥兒這身上可熱得緊?!?p>  “肯定是活的,鬼怎么可能在大白天出現(xiàn)?!?p>  “自然是,你看,楠哥不是有影子嗎,活人才會有影。”

  亂七八糟,其嘴八舌,直將人的腦袋都吵炸了。

  什么總算逮著了,什么活的活的,野生奧特曼嗎?周楠瞠目結(jié)舌,滿頭霧水:不對,這不是審美疲勞的穿越小說的開頭。沒錯,這個故事的開頭是夫家奪產(chǎn),可接下來怎么變成了這樣?

  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穿越號動車組,快停,我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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