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李府暫住
冬日的蘭陵,依然有些小巧精致的。街道兩邊的房屋不是太高,又多有綠化,景色宜人。人口倒不是很密集,原始的景色較多,山水之間盡是風流。整個蘭陵好像都受著荀夫子的影響,嚴謹整潔、與世無爭、像是一片世外樂土。
馬車顛簸了半日,便到了虓城。這里的冬天,李泊彥是第一次見到,充滿了肅殺之氣。街道兩邊都是高大巍峨的圍墻,一抬頭,府邸里的場景是一點都看不清楚,透著神秘。大雪還是一樣的,覆蓋了整個虓城。
現(xiàn)代的四季感覺有些不太分明,楚朝的四季卻像是一刀一刀切下來,能夠看到切縫。
與虓城的厚重相比,路上依然有些流民,衣著襤褸,步履蹣跚得看著來往的馬車,希望馬車能夠施舍下一些食物或者錢幣。
一個帶著十歲孩子、拄著木棍的老嫗,顫顫巍巍得慢慢走著。孩子像是要凍死了,忽然就暈厥過去。老嫗拽著他,不松手,喊他不要睡,嗓子底下透出了黑洞一樣的悲傷?!鞍⒊?,你不要睡,不要睡。馬上就要找著地方了?!?p> “且等等。”李泊彥下車,摸了摸孩子的氣息和脖頸處的脈搏。
“孩子只是暈厥了。你們可有地方去?可吃過飯?”李泊彥招呼著沉魚下來,荀素昔也跟著下來了。
老嫗的頭發(fā)、眉毛和睫毛都被冰雪覆蓋,她抹著眼淚,“沒有地方去了。虓城這幾日又整改了。我原本住得破廟,被拆了,沒地方去了。我們在路上走了兩日了。沒有找到去處?!?p> 李泊彥看著孩子的身上的黑色襖子布滿了補丁,還有破洞。老嫗則穿得更為單薄。當即決定要帶他們回李府。荀素昔好像是看出李泊彥的意思,但沒有做明確表態(tài),只是喚了丫頭拿下兩件棉衣,一些食物還有一些碎銀。遞給李泊彥。
李泊彥堅定得對荀素昔搖頭,轉(zhuǎn)而對老嫗說,“奶奶,你信得過我,便跟我走吧。我給你們一個住處,保你們溫飽?!崩蠇灻娌款澏兜瞄_始磕頭,這一個磕頭忽然就抬不起來了。李泊彥去扶她,她虛弱得說,“我這孫兒有了去處,我便放心了。謝謝公子,公子一定會有福報的?!?p> 馬夫又從旁邊的客棧,借了一輛馬車,客棧的小二幫忙趕車。沉魚陪同老嫗和她孫子上了這輛馬車。李泊彥與荀素昔、她的丫頭一起坐在一輛馬車里。
“彥弟,我知你心善。李府畢竟不是收容貧民的地方,你今日看到一個能幫一個。將來看到一群還能幫一群么?”荀素昔歷來都是識大體的,今日也是一樣。
李泊彥說,“我覺得好的世道,就是孩子都能讀書,年輕人都能有事可做,老者可以安享晚年。這楚朝不是好的世道。我雖然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道,但是只要是我見到的,又性命攸關(guān)的,我就不能放任不管?!避魉匚酎c點頭,相比于自己永遠在閨閣之中讀書學藝,李泊彥更是看重自己的能力為世道做事。忽然是覺得自己有些不足了。
到了李府已是深夜,李泊彥安頓荀素昔暫且在府中休息,轉(zhuǎn)身準備離開。荀素昔遞給李泊彥一個秀囊,“爹爹讓我給你。”李泊彥打開一看,紙張折了兩折的紙上,寫著五個字,“與父母商議”。李泊彥連夜去找了李丞相。李丞相正在五夫人的梨花榭歇息。穿著睡衣便和李泊彥到了廳房商議事情。
五夫人給兩人沏了茶,給李丞相批了一件外掛,“彥兒你真是不懂事了。這大半夜的,叫你爹起來。有什么要緊的事情?”李泊彥跟五夫人撒嬌,“娘親,自然是要緊事。說完,你再罰我吧?!?p> 李丞相讓五夫人先去睡下。
李泊彥表情忽然就嚴肅了,“爹,我有兩件事情要說?!?p> 李丞相點頭,“彥兒,你說?!?p> “第一,我外頭收容了一老一小。不知是哪里來的百姓,快凍死在街上了。我們給他們一口飯吃,應(yīng)該是不難的。”
李丞相說,“自然是可以。這幾日,按例,皇上是要到幾個重要城市做巡訪的。所以各地都在清理這些三等的流民。你這收容一兩個,我覺得是可以的?!痹瓉碛质且粋€面子工程,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管這所謂的三等流民的生死,實在是于心不忍。李泊彥暫時無暇管這些事情,便急著說第二件事。
“還有第二件事情,爹可知道國師有什么癖好?”
李丞相滿臉狐疑,捋著自己的胡子,“你問國師的癖好做甚?”臉上有幾絲奇怪的厭惡之情。
李泊彥解釋,“夫子的女兒荀素昔說是這次擇選,被皇上內(nèi)定了??墒撬匚艚憬阏f是不愿意的,我想幫她落選?!崩钬┫嗪鋈痪蛧烂C起來,忙打斷李泊彥,“你這不能隨便應(yīng)承下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定的事情,你還能否了?可不要惹禍上身!”
“爹,皇上為什么定素昔姐姐。緣由上,你大概是清楚的?!崩畈磸┛粗钬┫嗟拿娌科鸱@钬┫帱c頭,“我說怎么荀夫子的女兒今日,暫時在我府上住下了。原來你是要蹚這趟渾水!”
從李泊彥的角度,只是好友之間的幫忙,但是自己的所作所為都代表了李家。這么大的事情,無論從情理上還是從事情的推進上,都要獲得李丞相的支持。況且夫子也提醒自己,要跟父母商議的。于是李泊彥就把事情拔高了一定的程度,“爹,你先別著急?;噬舷胪ㄟ^素昔姐姐,來控制九州書院。進而削弱朝中的幾股勢力。我知道二皇子是一支;太子是一支;還有一支就是九州書院。韓丞相與二皇子交好,我們李府呢?”
李丞相嘆息道,“二皇子雖有偉略,但是豺狐之心人盡皆知。手段高明,甚至不折手段。帝王歷來應(yīng)以德治民,我實在是擔心其心術(shù)不正,將來百姓苦不堪言。太子好色,不務(wù)正業(yè),對朝政向來不聞不問,整日縱情聲色,實在是不成氣候。說句大不敬的話,將來只有這二人能夠登基,為父是一個都不想追隨的?!?p> 李泊彥聽完,就明白了。李丞相是一個幫派都不占,現(xiàn)在的江湖地位也都是吃老本啊。“爹今日的立場,彥兒理解。太子和二皇子,如果我們一個隊都不站。若只為了明哲保身,彥兒覺得可以。你可知女兒在九州書院,落坑一事?”
“為父是知道的。定是那韓博仁所為,其心歹毒啊。但是其子又幾次救你,為父有所耳聞。待日后再與他好好計較!”李丞相氣得雙手緊握拳頭,一根連著太陽穴的青筋跳動著。
李泊彥拉著李丞相的手,李丞相有些驚訝得看著李泊彥。李泊彥此刻是能夠感受到李丞相對自己的愛的。
“爹,據(jù)我所知,二皇子有個專門的場所叫天上人間。韓丞相必有參與。正在籠絡(luò)各方勢力,甚至是鄰國君王。勢力發(fā)展迅速。而太子渾渾噩噩,終日無所事事,無心問政。怕是二皇子崛起指日可待,韓丞相的勢力按照現(xiàn)在的勢頭,也一定會逐漸蓋過我們李家。最要命的是,韓丞相對我們有斬草除根之心。如此局面,一定要有所依傍??!”李泊彥情真意切,確實也是為李府將來考慮。
李丞相對李泊彥大有刮目相看之感,“彥兒,你是長大不少?!?p> “太后已老,早年垂簾聽政,皇上已有諸多不滿。最近聽說太后身體大不如前,恐怕再不是我們李府的依靠了!很多事情,必須提前謀略。”李泊彥眼看著李丞相面色逐漸沉重。對現(xiàn)在的局勢,應(yīng)該是有一些提前的判斷。只是李丞相已經(jīng)是耳順之年,心力大不如從前。
李泊彥繼而說,“彥兒的使命便是保李府平安。目前看來,施惠于九州書院,絕不是什么壞事。事情,我們拿捏好分寸就是了?!?p> 李丞相又問,“那荀夫子向來清高。我們幫他,他就能與我們一派?”
“自然不會。但是歷來最難還的就是人情,我們越是對他無所訴求,他便內(nèi)心越是虧欠。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毛病,那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若挾他,他自有氣節(jié);你若幫他,他自有回報。”
李丞相點頭,“所謂分寸,你可有想好?”
“不過是收放二字。放:我讓素昔姐姐在我們府上住下,消息自然是不脛而走。以后眾人便知,這九州書院與我們李丞相府有一層關(guān)系,但是關(guān)系如何深淺卻不知。怕是也不敢擅動了我們李府。收:我們?nèi)绾螏偷?,不能為外人道?!崩畈磸┚o緊握著李丞相的手。李丞相追問,“如何幫?!”
此刻便是李府上下一心的時候,李泊彥說,“還是最初的一問,那國師可有什么癖好?我想借他的嘴跟皇上說幾句話。最后讓素昔姐姐落選!”李丞相又捋了捋胡子,緊鎖眉頭想了半晌,欲言又止了幾次。
這可急死了李泊彥,“爹!時間不多了!我只有半個時辰,能聽你的意見了。不然進宮之前,是來不及拜訪國師了。”
李丞相心一橫,便打算與李泊彥細細說一說其中的緣由?!斑@國師,過去是誰,你可知道?”
李泊彥點頭,“初進宮,是個小僧?!?p> “這小僧,有幾個是出生就是僧人的。再往前,他是誰,你可知道?”李丞相面上又滑過幾縷的隱隱的厭煩。
“不知!”李泊彥可急死了,感覺李丞相這會兒要說一個十幾萬字的故事。但是每個環(huán)節(jié)又好像與此事有著莫大的幫助,只能是耐心往下聽。
“他本名叫何子邪,本是一位才子?!崩钬┫噫告傅纴?,這國師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