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歡而散
“桓哥哥，我聽哥哥說你來了松安，正要去找你，沒想到剛走出來就見到了你！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那姑娘兩眼放光，盯著歐陽桓滔滔不絕，她化著最時興的桃花妝，一身紅衣，襯得她越發(fā)的明艷動人，仿若三月枝頭最耀眼的那朵桃花。
真是一張讓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去憐惜的臉??！
然后她仿佛這才想起了秦陌般。
“你是誰？”她問到，口氣中滿是戒備。
秦陌看了眼歐陽桓，只見他長身玉立，眉頭微微蹙起，自始至終未發(fā)一言。
秦陌心下了然，于是微微一笑道：“我是秦陌?！?p> “我問你是誰，不是問你叫什么！”對方柳眉倒豎，顯然對秦陌的回答并不滿意。
“對啊，我是秦陌。”
“你！”她伸出一根手指著秦陌。
那根手指細(xì)若春蔥，一看就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從來沒有沾過半點(diǎn)陽春水。
這個舉動十分無禮。
秦陌前世從來活得有理有節(jié)，成年以后就是在父母面前都不曾驕縱過。她一直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樣的成長經(jīng)歷才會讓一個人活得那么囂張。
后來她明白了，不過有恃無恐而已。
自己遠(yuǎn)在京城的那幾個姐姐應(yīng)該也是如此吧。
秦陌懶得再和她周旋，淡淡地瞥她一眼，抬腿就走。
歐陽桓正要緊跟其后，豈料他身形剛動就被一只柔荑扯住了袖子。
那只手輕而固執(zhí)。
“桓哥哥……”
歐陽桓看著自己被扯得皺巴巴的袖子，不由無奈道：“孟安若，你不要這樣?！?p> “桓哥哥……”孟安若再次喚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乞求，哪里還有半分適才的囂張。
秦陌嘆口氣，道：“歐陽桓，我去樓上等你，你們慢慢聊?！?p> 秦陌上樓，環(huán)顧一圈，樓上也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臨窗的一桌空了出來，秦陌連忙跑去坐下，怕遲了被人捷足先登。
沒想到剛點(diǎn)了一壺茶，歐陽桓就回來了。
秦陌給他倒了一杯茶，促狹道：“那小姑娘誰??？對你這么緊張！”
歐陽桓的臉幾不可見的紅了紅，悶悶道：“還不是托了杜衡的福?！?p> 秦陌本來只是隨便問問，豈料他竟扭捏起來，不由頓時來了興趣。
“哦？這還與杜大人有關(guān)？”
話音剛落，一個渾厚的聲音忽然從樓梯口傳來：“什么事情與我有關(guān)？”
來人輕袍緩帶，一臉半永久笑容，正是許久不見的杜衡，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秦陌起身欠了欠，對面歐陽桓倒是坐得穩(wěn)如泰山。
杜衡見秦陌行禮連忙讓開：“七小姐使不得，這不是折煞下官么！”
秦陌道：“杜大人謙虛了，我一介民女無官無職的，不過狐假虎威罷了，大人再自稱下官就虛偽了?！?p> 杜衡早在周家莊那次就已經(jīng)見識過這位秦府七小姐的厲害，沒想到她不僅行事利落，說起話來竟也這般讓人無法招架。
杜衡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又哈哈一笑，賠禮道：“七小姐高見，是杜某不是?！?p> 杜衡孤身一人，并未帶隨從，顯然就是出來湊個熱鬧的，此時正值飯點(diǎn)，昭樓里哪里還有空位，杜衡于是沖歐陽桓擠擠眼。
歐陽桓白他一眼，這才不情不愿地往里坐了坐，給他挪了個位。
杜衡落座前還不忘朝秦陌拱了拱手，道：“多謝七小姐，自你芳駕來到松安，我還沒有盡過地主之誼，這頓飯務(wù)必賞個臉，讓我來請?！?p> 歐陽桓被他氣笑了，道：“給你讓座的是我，你謝七妹妹做什么？”
杜衡但笑不語，自斟自飲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搖搖頭道：“這茶比起七小姐的梨霧白，差遠(yuǎn)了！”
秦陌食指輕撫著杯緣粗糙的紋理，看了一眼歐陽桓，道：“杜大人怎么知道梨霧白是我的？”
她記得自己和徐啟可是簽過保密協(xié)議的。于徐啟，他想壟斷梨霧白的供應(yīng)，自然不愿有人知道這茶的來由；于秦陌，她知道京城有人盯著自己，巴不得她過得越慘越好，哪里能讓對方知道名動天下的梨霧白是她一手炮制的。
杜衡瞥她一眼，眼中與他職場老油條并不相符的銳利一閃而逝，快得讓秦陌覺得適才所見仿佛只是一場錯覺，等秦陌再看過去的時候，杜衡臉上又是一派笑呵呵的表情。
杜衡又飲了一口茶道：“七小姐不用看子恒，他就算知道你的秘密也不會外傳的。在下身為此地的父母官，如果連轄內(nèi)的這點(diǎn)事情都弄不明白，那也太失職了?！?p> 秦陌揚(yáng)眉一笑道：“杜大人既知道了，我也不用遮遮掩掩，梨霧白確實是我供給徐啟的，這緣由嘛，杜大人七竅玲瓏心，想必自然清楚?！?p> 杜衡盯著她，仿佛不愿放過她眼中的任何一絲情緒般。
“你很缺錢？”
秦陌記得相同的話歐陽桓曾經(jīng)也問過她。
秦陌望著杜衡笑了，那笑意淡如云煙，根本未入心，眼底一片冰涼。
“不然呢？杜大人不會真得認(rèn)為我是來此地養(yǎng)病的吧！一個將軍府的小姐，縱然是個庶女，千里迢迢來此，身邊會只有兩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連一個家丁也沒有？”
臨風(fēng)樓里依然嘈雜，可是臨窗的這張小小方桌前卻是一片寂靜，歐陽桓和杜衡皆是愣愣地看著她，特別是歐陽桓，眼中漸漸有了痛色。
是啊，秦陌的處境，他們只要稍微往深里想一想就會發(fā)現(xiàn)端倪，可是他們誰都沒有真正上過心。
要不是梨霧白一出動天下，誰會注意到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將軍府庶女？豪門貴女一抓一大把，比她尊貴比她有才情的女子多了去了，秦陌實在太不起眼。
秦陌面色淡然地飲了一口茶，這茶確是不如梨霧白，入口苦澀，回甘不足。
“可是非明不是托我……”歐陽桓欲言又止。
秦楚風(fēng)字非明。
秦陌目露諷刺，尖銳道：“他們母子真是會做戲，一個像趕一條落水狗一般將我趕出來，一個又假惺惺地過來給顆糖，那我以后豈不是都要依賴著秦楚風(fēng)活下去？他給，我就活，他不給，我就死。歐陽桓，若換作是你，你愿意這樣屈辱地活著？”
歐陽桓心底大慟，他從來沒有想過秦楚風(fēng)千方百計托他帶來的那些東西在秦陌眼中會是一種屈辱。
他艱難地說道：“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
秦陌覺得今天這頓飯是吃不成了，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說什么？說我過得很好，一個小姑娘在松安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靠自己掙了大把的銀子？是嫌京城那個嫡母對自己的打壓不夠？還是說我在最難的時候，連個饅頭都吃不上，只能落魄到去農(nóng)戶家里討飯？”
秦陌拂袖而去。
她快速下樓，她知道，出了昭樓右轉(zhuǎn)就有一條小胡同，那里通往西大街，可以雇到馬車回周家莊。
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明明只是想要開開心心出來吃頓飯，怎么就弄成了這樣。
昭樓明晃晃的大門離她不過幾步之遙，秦陌覺得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她加快了腳步，眼看就要出門，卻不小心又撞上了一個人。
秦陌心想，今天真是倒霉?。?p> 輕微的碰撞，盈滿眼眶的淚水瞬間滾落，珍珠一般，灑到了對方錦繡堆積的衣袖之上。
秦陌倉惶抬頭，卻看到了一雙暗如深夜的眼睛，她無心寒暄，匆匆道歉之后徑直離去。
周權(quán)看著那個匆忙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衣袖上的那滴淚水。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玄色長袍，淚水落在上面迅速被吸干，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跡。
周權(quán)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北亭。”
身后的侍從上前一步，并不待周權(quán)具體吩咐，早已神會，恭敬領(lǐng)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