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著涼
凌晨兩點，距離睡前關(guān)燈不過短短的一個多小時，病房里響起了輕微的咳嗽。林一堂原本就醒著，聽到沙發(fā)上的響動更是睜大了眼睛。他第一反應是林覓夜里受了涼：白天還好好的，睡前吹了風，或者是被子掉了。他的傷雖然好了些，但要像過去那樣身手敏捷實在難以做到。加上窗簾放下來了，擋住了月光，房里沒有什么光線，全靠他憑著感覺摸索坐起來，像盲人一樣伸手去尋找身后墻上的燈。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墻壁上來回探了好幾次，總算是確定了開關(guān)拉繩的位置。隨著開關(guān)清脆地發(fā)出一聲響，屋內(nèi)又恢復了之前的明亮。
在這片溫暖的燈光里，他清晰地看到她躺在沙發(fā)上，而身上蓋著的被子早就落到地上。他心疼不已，怪自己粗心：不蓋被子太冷了，她僅僅穿了件初秋的睡衣，怎么會不著涼……
為了過去看她，他忍著傷口的疼痛，第一次在沒人幫忙的情況下咬緊牙關(guān)從床上下來了。為了保持身體平衡，他拿過了放在床頭柜上的拐杖，費力地向沙發(fā)走去。
盡管距離不過四米，對于受了重傷的人而言卻異常艱難。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他忍不住微微地喘氣。他就這樣挪到她的身邊，把被子撿起來，拿了沒有接觸地板的那一面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然而她的睡姿卻是讓他備受折磨。被子在她光滑的睡衣上停留了幾秒，隨著一個自然的翻身，又飛到了地板上。他一面欣賞她入睡的樣子，一面彎腰拾起來再蓋上……反復了好幾次，她忽然又咳了起來，這一次，呼吸變得急促，臉上浮現(xiàn)一片潮紅。
他倆的角色在這一晚來了個互換，照顧的變成了被照顧的。
林一堂見她有發(fā)熱的跡象，自己又不方便大聲說話，只好趕緊輕輕地搖她，情急之下手放錯了地方也渾然不覺。
林覓正在夢中，忽然給人弄醒，身心都難以適應。朦朧中她感到胸口覆著什么東西，似乎還有些溫暖，睜眼看到他的手放在那里，慌亂中失去平衡從沙發(fā)上滾了下來，摔得腰酸腿疼。
“覓覓，對不起，我剛才嚇到你了……”
她尷尬地爬起來，把散開的睡衣重新裹好，扶住他說：“沒關(guān)系的，表哥，我知道你是來蓋被子的，踢被子的習慣這么多年都沒改掉?！?p> 她雙手扶著他回到床上，見他嘴唇挺干，就說：“表哥，你先坐著，我去倒水給你喝。南方人來北平，在秋燥的時候會不舒服。需要多喝水，對身體好?！?p> 她把一杯溫水遞到他的唇邊，扶著他的肩膀輕輕地喂水，細心周到。
他沒想到她會這么懂事體貼，感動得差點掉淚。等她放好茶杯，準備回沙發(fā)睡的時候，他鼓起勇氣提了個請求。
“你別睡沙發(fā)了，我聽到你咳了兩次，已經(jīng)受涼了。這床是加寬的，足夠容得下兩個人?！?p> 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想讓她別感冒，傷了身體。
而她想起母親臨走時意味深長的一笑，心里隱隱約約地害怕，擔心會出事。兩個年輕人，深夜躺在一起，誰也無法保證不發(fā)生什么……
林覓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委婉地拒絕：“不用不用，我喜歡一個人睡?！?p> 依照她的想法，表哥從來都聽她的話，這次也應該如此。
然而這回情況反轉(zhuǎn)，林一堂在她準備站起身的瞬間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摟到了胸前。
“請原諒。我不忍心看你著涼發(fā)燒，但我也沒有那么好的體力整晚給你撿被子、蓋被子?！?p> 她的身子瞬間像觸了電，緩過神后卻不敢用力掙扎，怕把他的傷口弄出血。
他為了打消她的顧慮，當面把被子掀起來，抓起身后墊著的兩只枕頭一前一后地填在床中間，“你看，以此為界限，我不會越雷池的，放心睡?！?p> 她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兩只枕頭不如銅墻鐵壁那么令人感到踏實。
林一堂苦勸了半天，見她一副傷心害怕的模樣，只好發(fā)誓。
他從被單下掏出一支左輪手槍，遞到她手里。
“這槍我白天的時候裝了子彈，有五顆。本來是想著今晚叔母把警衛(wèi)都帶回去，我用來保護你的。現(xiàn)在你這般不放心，可以拿著它。我拿人格和性命發(fā)誓，不會強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我若冒犯了你，你隨時可以開槍……”
她回想起他中彈后的種種畫面，輕聲安慰道：“表哥，我相信你的。這槍你收好，我們休息吧…”
她緊靠著床邊躺著，和他之間的距離還能容得下另一個人。
他見她不睡沙發(fā)了，緊繃的弦終于松懈下來，躺下來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由于剛才消耗了不少精力，尚未康復的林一堂很快就睡著了，林覓悄悄爬起來替他把被子掖好，因為手術(shù)后更加不能著涼……
天亮時，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換衣，洗漱，梳頭，把他需要用的藥都留在床頭柜上，就背著書包出了門。
待林太太七點不到趕來送早餐來時，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去了學校，侄子還在睡著。她望著蓬松的被子，忍不住想笑：他倆睡覺難道不用枕頭么？接著她看到沙發(fā)上那床小被子，瞬間又納悶了：女兒到底是在哪兒睡了一晚？
林覓一大早趕到教室里參加晨讀。路過的張小法見里面沒幾個學生，感到很欣慰：她又回歸校園，勤奮學習了。
然而到了他上課的時間，他一進教室就看到她低頭拿手絹擦鼻子。課還沒上完一半，她就打了好幾個噴嚏，咳嗽的聲音也聽得真真切切，把他的心給震疼了。
等上完課，他在檢查作業(yè)的工夫里，把一張紙條夾在她練筆本里還了回去。林覓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中午來辦公室一趟?！?p> 她順從了。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他在倒熱水，里面正好沒別的老師。
他頭也不抬地說：“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有事和你說?！?p> 他把水杯加一包藥放到她面前?！斑@是治傷風的藥，早晚各一次?，F(xiàn)在先吃兩粒。天冷了，夜里睡覺小心著涼。”
他說完這話又想起昨夜在醫(yī)院見她關(guān)門拉窗簾的情景。而她則紅了臉，忐忑地想著熄燈后難熬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