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上我如約去市中心的人民廣場等他們,卻碰到了黎歌,她穿著白色的棉衣,寬大的帽子扣在頭上,這樣看很不容易認出來,我本來要叫她,可是卻見她進了轉(zhuǎn)角處的一家咖啡店,顧寒也在那里,他們兩個人相對而坐,似乎在說些什么,然后緊接著顧寒站了起來作勢要離開,黎歌抓住他的手仰望他的表情好像帶著乞求的味道。
“夭夭!你怎么在這呢,找你好久!”我被突然出現(xiàn)的北九七嚇得一震,再去看那邊,黎歌他們已經(jīng)不在了,北九七見我不依不饒地看著對面的咖啡店,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然后自顧自地去換她的輪滑鞋,我反應(yīng)過來就也跟著去換,回過頭的時候就見顏涼正站在有路燈的地方打量我,我很奇怪他竟然是在看我,禮貌性地對他微笑了一下,他就也禮貌性的回應(yīng)給我一個微笑繼而又去看北九七。
“夭夭,我聽說你和一個外國人好上了?”
“嗯?!?p> 我一邊換鞋一邊淡淡地回答北九七
“原來是真的啊,姐姐我原來可是超喜歡金發(fā)碧眼的小帥哥呢,不過你在美國生活那么久,喜歡外國人也很正常?!?p> 她很興奮,一興奮起來就滔滔不絕,我看著她含笑的眉目,竟真的像是為我談戀愛高興,突然覺得很欣慰,至少是值得的,年輕時一點風吹草動都是軒然大波,年老了就會明白,就算真的是軒然大波又能怎么樣,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不濟一死而已,只是當初我們都不明白,抓住了一樣?xùn)|西就以為是一輩子。
我們開始滑輪滑之后北九七一馬當先,她真的是風一樣的女子,顏涼跟在我們的身后,看她時目光明亮溫柔,仿佛整個世界都里只有一個北九七,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故意裝作滑得很辛苦的樣子漸漸落后,然后看著北九七漸遠的背影和顏涼漸近的輪廓,覺得自己很卑鄙,不知道為什么和顏涼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到安寧寧,久而久之,我已經(jīng)不清楚我到底是真的對他動了心還是只是為寧寧感到不公,他溫雅的眉目流轉(zhuǎn)如畫,即便我就在他身邊,他卻總是看著遠方,我想,即便我真的無恥地喜歡上了他,也絕不是北九七的對手吧。
“顏涼,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樣,是夏無憂嗎?”
我說夏無憂的時候顏涼的眼神變得很驚訝,他收回目光仔細地看了看我,旋即換回了原來的笑容
“你怎么會認為是夏無憂呢。”
“除了他,還能有誰,如果是安妃,那和是夏無憂又有什么區(qū)別,總不能是顧寒吧!”
顏涼不語,他有時候顯得格外的高深莫測,晚風吹動他棉衣帽子上的絨毛,那種溫潤的氣息更加強烈了,我搓了搓凍僵的手揣在口袋里,看著遠處嘈雜繁華的夜幕干脆也不在說話了。
“把手放在口袋里會摔倒的?!?p> 他說
“如果我真的摔的半死的話,你和北九七難道還會不管我?”
他便又笑了
“夭夭,我有時候覺得你傻兮兮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有時候又覺得你聰明的可怕,寧寧怎么會惹上你呢?”
聞言我也笑了,腳上用力滑了兩下離他遠了些,然后一轉(zhuǎn)身倒行著看向他,他的目光迷離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快步跟上了我,除了北九七,他很少會主動跟上誰的步伐
“夭夭,你告訴我,寧寧她到底是怎么死的?!?p> “生病?!?p> 自從來中國之后對于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從來沒有變過。
“是什么病?!?p> “你想知道?”
我苦笑地看向他,然后轉(zhuǎn)回去又向前滑了兩步,再去看他的眼睛,竟然發(fā)現(xiàn)他少有的堅定。我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然后扶住手邊的路燈順勢坐到旁邊的長椅上掏出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混混一樣痞氣十足的看了他一眼道
“我認識寧寧的時候,她名聲很壞,她在美國全靠一些違法亂紀的行當生存,身邊的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所有人都說她惡毒,輕浮,當然也不否認她的美麗,她什么都敢做,殺人放火不需要提,最后的那段日子,她甚至吸毒,濫交,寧寧死于傳染病,原因你還要我說下去嗎?”
看著顏涼由白轉(zhuǎn)青的臉,我突然有一種報復(fù)性的快感,我知道這些話刺激到了他的痛處,他從來沒有這樣失態(tài)過,顏涼的眼中終于不再只有北九七了,寧寧死了之后所有人都說她死有余辜,最后的那段日子,連我都覺得難熬,可她走的那樣安然,坦坦蕩蕩,讓我清楚地意識到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打算留下什么都不打算要了,她死后,與我們這些臆想著靈魂和長眠的人不同,是想要歸于塵土的。
“我記得那時候,她是個很靦腆的姑娘,雖然足足比我大了兩歲,但是卻愛在我的身后悶悶地跟著,你有沒有聽說過朱德的故居,SC省NC市,我們兩個的祖父祖母都在那里,每年暑假我們都會回去,在儀隴縣金城山有一棵500年歷史的紅豆杉,就是詩里提到的,紅豆生南國,她小時候初學這首詩很激動,說我們有這么多紅豆就不必在相思?!?p> 你有沒有這樣一種體驗,對著一個人如同在看另一個人,我仿佛又回到美國紐約的街道邊,霓虹燈火里喝的爛醉的安寧寧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有那么一次,她看上去那樣的凄涼,當時車水馬龍的異國他鄉(xiāng)里,寧寧說的就是這句話
我們有這么多紅豆,就不必再相思。
我忍不住用悲傷的眼光去看顏涼,他看上去也同樣的凄涼,我突然夢醒般發(fā)現(xiàn)自己所做的一切太過荒誕,我原來是怎么說的?寧寧都不在計較了哪里輪得到我一個外人插手。遠方,北九七高挑修長的輪廓在光影里漸漸靠近過來,顏涼便也夢醒般斂去了所有情緒,他同我一樣,我們都善于隱藏。
我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顏涼也沒有阻攔,過了好一段時間,我覺得離他們足夠遠了,坐到路邊滿是灰塵的長椅上沉默地換掉輪滑鞋,換著換著就開始說起話來,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好像是身邊有一個看不見的人一樣,我說
“你知道嗎?那些時間,她去世大約一個月前的那段日子,常常會思念她兒時的故鄉(xiāng),她說,那是一個無雪的城市,群山連綿成片也有許多古跡殘存,城里有一棵紅豆杉,已有500多年的歷史,詩有云:紅豆生南國,后來啊,我?guī)е鴱乃腔液欣锿党鰜淼囊话堰z骸,來到這溫暖的南國,妄圖以世間最相思之物,成全她,成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