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桂花香（七）

　　“后面的呢？你可還記得？”沉香看了看燃燒到一半的引魂香，出聲問到。

　　“不記得了……那河水太涼，我掙扎的跑上岸，卻發(fā)現(xiàn)四周一片模糊?！?p>　　她說話時眼里有些驚慌，似乎有些手足無措。

　　“我唯一的記憶，便是要尋君卿，可我走不出去，我的眼前只有司令府，齊家和那條河……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久，卻找不到出路。”

　　沉香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那一日，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踏進沉香閣：“救救她，姑娘……幫我救救她?！?p>　　嘆了口氣，她問到：“你知道這些事過去多久了嗎？”

　　落白明顯一愣：“為何如此說？這些事不是才發(fā)生嗎？”

　　她搖搖頭，低聲說到：“四年了……你困在那里已經(jīng)四年了?！?p>　　不等她反應(yīng)，沉香繼續(xù)說到：“我與你說說后面的故事吧。”

　　那日齊公子上門找她討要無憂，她只注意到他身后的少年。

　　齊公子走后，她便關(guān)上了門。

　　“為何還不走？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我……放不下她?！彼@樣說到。

　　她嘆息，這世間愛恨糾葛，總是不放過任何一人。

　　大婚之日，他極力的央求她：“姑娘，帶我去看看吧……生不能陪她，至少讓我看著她嫁人?！?p>　　“你又是何苦再讓自己難受呢？”她有些疑惑。

　　他卻只是搖搖頭：“我愛她，我希望她好?！?p>　　那日，他看著她落下蓋頭，看著她笑望齊公子，看著她喝下合巹酒，他以為這就夠了。

　　“你不想知道杜君卿究竟做了什么才要贖罪嗎？”

　　“想！姑娘快些告訴我。”她早已哭的眼角通紅。

　　“他啊，都是為了你……”

　　那日桂花樹之約，他其實早早的等在了那里，卻不想，等來的是生命的終結(jié)。

　　齊公子早就知道他們在通信，而最后那封信的內(nèi)容他已知曉。

　　他派了人去將他帶來，關(guān)在黑暗的小屋里鞭打折磨，把對她的不滿一同發(fā)泄在了他身上。

　　他恨面前這個窮小子，若不是他，他如何會嘗到挫敗的感覺？

　　他也恨落白，那個眼高于天的官小姐，看不上他卻看上了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下等人。

　　原本就沒有想過要讓杜君卿活，杜君卿若是活著，對他而言是威脅。

　　一介書生，如何挨得起棍棒的狠打，不消多時他便去了。

　　齊公子眼里滿是釋放后的舒暢。他朝杜君卿身上啐了一口，吩咐人將他拖出去丟掉。

　　但是他不知道，枉死的人入不了輪回，杜君卿一直是跟著他的，直到跟來了沉香閣。

　　“原本還昏昏沉沉的冤魂突然就清明了，他央求我讓他見見你，央求我讓他陪著你過完這一生?！?p>　　她看了眼發(fā)愣的落白，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的遭遇……他全都知道，也全看在眼里?！?p>　　顧瀾梔的上門挑釁，齊公子的花花艷事，他都靜靜的看著。

　　他知道落白的不開心，所以偶爾會在夢中與她相見，但因著無憂，他知道落白想不起他。

　　于是他便讓那夢境里永遠有棵桂花樹，他私心的幻想著，那一日若是見到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無憂不僅僅是幫活人忘憂，還能幫死人靜心。

　　那次的落紅便是一劑導(dǎo)火索，她哭喊著不再用無憂，她想起了所有，他亦壓制不住怨仇。

　　終于，原本是美夢的桂花樹，變成了一道催命符。

　　她用輕生尋求解脫，他想攔卻攔不住她。

　　便只能在那看著她。

　　他以為他和落白很快就能相見，卻發(fā)現(xiàn)她被困在了自己的空間。

　　他只能看著她每天的反復(fù)，看著她一遍一遍循環(huán)。

　　無能為力的感覺再次涌起，他開始恨造成這一切的人！

　　他怒氣沖沖找到了齊公子，靠著他對落白的愧疚，生生的讓他受驚嚇而死。

　　顧瀾梔最后也被他弄得車毀人亡，一尸兩命。

　　最后，他滿身是血的來求了沉香。

　　原本該是純白的靈魂，現(xiàn)在已經(jīng)渾濁不堪。

　　“姑娘，我已經(jīng)是怨靈，染了活人的血，怕是再也入不得輪回。姑娘能不能發(fā)發(fā)善心，讓落白不再受苦?！?p>　　鬼差就在門外，被沉香擋在了外頭。

　　“齊公子的命本就該還給你，你錯在不該殺了顧瀾梔?！?p>　　她嘆息到。

　　“總歸是欠落白的，我不過是替她出口氣?！?p>　　“你就不怕落白再來尋你？”

　　他啞然。

　　“左不過都是因果之中的人，我可以幫你消了這業(yè)障，讓你與落白來世相擁，但這罪，你得自己贖。”

　　他眼睛一亮，忙點頭答應(yīng)。

　　“四年，你業(yè)障去除那日，我救落白于循環(huán)?！?p>　　說到這，她望向了落白：“今日，便是四年。”

　　“君卿呢！他人呢！”

　　沉香并沒有回話，只站起來將那引魂香拿在手上：“來，你跟我來?！?p>　　她依言下了床，牽起了沉香的手。

　　眼前的景象陡然扭轉(zhuǎn)，恍惚之中似乎來到了城南的桂花樹下。

　　“你的君卿……就要來了?！彼龑⒁晗氵f給落白，退到了一旁。

　　引魂，引魂……引亡魂，引思念。

　　“落白?！?p>　　她猛的回頭，看見了桂花樹下的少年。

　　眼淚決堤，她快步擁了上去：“君卿！我好想你！”

　　這觸感這么真，眼前的人這么清晰。

　　“君卿……我終于見到你了?！?p>　　他依舊那么溫柔，笑著將她眼角的淚抹掉：“落白不哭，與我同去輪回可好，下輩子，我們再來赴這桂花之約?！?p>　　“嗯！”她笑的燦爛，仿佛從未有過傷痛。

　　一陣風(fēng)吹過，燃盡的引魂香漸漸熄滅，沉香哪里是在那桂花樹下，原來仍舊在屋內(nèi)。

　　“她走了？”進來的白芷問到。

　　“走了，心愿已了，可入輪回?！?p>　　“為何不讓杜君卿真的來見？”

　　她聽過這話，只搖搖頭：“我給他的，是下一次輪回的希望……落白若是再不出來，便永遠只能困在這，我答應(yīng)他的，總歸是要做到的。”

　　“那……姑娘說的下輩子真的會來嗎？”

　　“我何時騙過你？”她笑的坦然。

　　城南的桂花樹依舊是開著，那樹下的故事卻再也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