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
還夕準(zhǔn)點(diǎn)站在了一品茶樓的門前。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里，第一次是前天帶著素荷來“掃茶”。
按理說，無論是哪個行業(yè)，安排在店鋪門口的伙計(jì)和徒弟都是最機(jī)靈，最會說話，也是記性最好的。
但也有例外。
就像現(xiàn)在這個迎向還夕的茶樓伙計(jì)，滴溜溜的眼睛只是看著靈光。
“姑娘，您一樓請，本店的名茶是云夢烏龍，還有招牌的蓮子開口酥和落花生糖片，您也嘗嘗看？”
還夕看了看一樓，只有兩桌客人，皆是清秀的書生模樣，哪個都不像紈绔子弟。
想來也是，茶樓的東家怎么可能在一層大堂坐著。
“我找你們東家?！边€夕抬了抬手，止住了伙計(jì)不斷推銷茶水點(diǎn)心的話頭。
“您找我們東家是為了？”那伙計(jì)疑惑了。
還夕也頓了片刻。
她怎么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找向林三？
分明是向林三來找的她。
這可怎么回答？
正在這時，一個身著短褐的仆從出現(xiàn)在茶樓二層樓梯口。
“姑娘安?！?p> 那茶樓伙計(jì)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忙向樓上做了個請的動作，又有些慌張地連聲道，“姑娘樓上請，姑娘樓上請?！?p> 待還夕步上樓去，就見二樓的六間雅室只有一間是虛掩著門的。
向林三必是在這間雅室里，還夕心想。
果不其然。
片刻后，從那間雅室里開門走出了一個人。
不過此人身著的短褐更為干練，而且腰間挎著一柄環(huán)首刀，教人一看便知是有硬功夫在身的護(hù)衛(wèi)。
出來的這個人在抬頭時與還夕對視了一眼，卻像是半個人都沒看見一樣，孤傲地站在了門邊。
只有從還夕身后走過來的那名短褐仆從做了個請的手勢。
還夕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一時有些后悔自己是孤身一人出門，沒有叫上福來福雙。
雖然福來福雙兩個加起來，也不見得能打得過眼前的這個人，但至少拿著兩根短棍叉腰站在自己身后，多少能壯壯聲勢。
而且，還夕原想著進(jìn)門就把那團(tuán)紙條丟在向林三的臉上，從地點(diǎn)寫不清、還要人來猜，一直數(shù)落到生意大家做、你我不相干，先殺殺這個紈绔子弟的威風(fēng)。
結(jié)果現(xiàn)在看見個帶刀護(hù)衛(wèi)站在門口，便連想都不敢想了。
管他是什么宴，先保小命要緊。
好在自己有盛興吳府和安陽吳府的名頭罩著。尤其是吳閣老兩朝為相、當(dāng)朝帝師的經(jīng)歷，或許也是時候拿來讓自己吹一吹牛皮了。
拿定了主意，還夕硬著頭皮地走了進(jìn)去。
兩扇大開著的菱花窗邊上有一個人。
不過那人不是端立，而是懶洋洋地、歪七扭八地斜靠在博古架上，也不怕架子倒了，把那上面擺放的古瓷給摔個稀碎。不過，他身上的那串雜佩古玉世間罕見，就是再來一架子古瓷，也未見得能抵得上那串古玉中的一小塊。
那人手里好像還抱著個什么，不過還夕不敢走近，遠(yuǎn)遠(yuǎn)站著又看不清。只猜測大約是個手爐什么的，因有幾絲熱氣裊裊升起，卻又被驀地一陣對流冷風(fēng)吹散。
還夕凍得連打幾個寒顫，更緊了緊肩上的披風(fēng)。
雖然奉著保命為先的宗旨，但她心里堵著一口氣，又從未真的知道什么是服軟，說話也就仍是直沖沖地。
“你就是向林三？”
“是，”向彬也不惱怒，轉(zhuǎn)頭笑瞇瞇地道，“姑娘真守時，一刻不差?！?p> 還夕才不接他的糖衣，“你找我什么事？”
“想請姑娘嘗嘗這茶?！毕虮蛑噶酥附锹淅锏囊粋€小泥爐。
泥爐火苗微弱，爐上的陶罐里裝著一些清亮的湯水，正咕嘟嘟地冒著小泡，偶爾還有一些細(xì)小的碎末翻涌上來。
雖然聞起來有一種特殊的清香，但還夕并不打算去嘗試。
她只是站在門的一側(cè)，一個余光能看見持刀護(hù)衛(wèi)，正眼能與向彬?qū)σ?，又從心理上覺得安全的位置。
“向老板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p> 向彬看著她對自己戒備滿滿，只好無奈地?fù)u了搖頭，直接說起了正題。
“聽說姑娘這段時間不僅遍訪安陽城內(nèi)的大小茶樓，還讓貴府的仆人從茶莊購買了許多種茶葉和茶具。請問姑娘，姑娘是想讓自己博學(xué)廣識？還是想從中漁利？”
“我想做什么，和向老板有關(guān)系么？”
“當(dāng)然有！”
向彬一說起正事，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
“姑娘要清楚，安陽城雖然繁華富庶，往來商賈眾多，但愛茶飲茶的人卻只有那么些。簡單地說，安陽城里的茶樓生意就是一盤菜。盤子就那么大，菜就那么多。現(xiàn)在的十幾家茶樓，一家茶樓分一筷子，盤子里就一點(diǎn)不剩了。要是再加雙筷子，那時運(yùn)不濟(jì)的人就只能喝西北風(fēng)去?！?p> “向老板這是什么意思？”還夕明知故問，“想勸我換一行買賣？”
“在下只是想給姑娘陳清利害，再給姑娘指一條明路?！?p> “什么明路？”
“姑娘把本錢給我，這錢就算是我向姑娘借的。每年年終，我給姑娘二分紅利。姑娘在府中坐著，每年就能凈賺二分。不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