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卜汝往北三十里,有一地方曰六郎屯,相傳是當(dāng)年楊六郎屯兵之地。
從南往北看六朗屯,雄奇險峻中盡顯窮山惡水,讓人生出無窮的敬畏。
六郎屯的后山卻一片開闊地,與前山相比平緩得多,人們都習(xí)慣把這里叫做六郎屯后山或山后,其實這個地方有自己的名字,官府的冊子里把這地方記作趙家莊。
可那已經(jīng)是許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趙家莊卻并沒有多少姓趙的人家,趙氏家族已處于蕭條沒落,村寨里數(shù)十來戶人家,趙姓的也就兩三戶,早年趙氏一族的興盛也不復(fù)存在。
事情得從十年前說起,趙家莊趙老爺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二十見長的年輕后生,姓林名萬福,長相標(biāo)志,頗具英武之氣。趙老爺是遠近聞名的慈善之人,見那些逃荒而來的人,總會施以銀兩或餐食接濟。
林萬福自稱是四川人氏,因家鄉(xiāng)發(fā)大水逃荒來此。趙老爺見他一表人才,又精明能干,就把他收到自己門下,與家中的長工、短工一起操持農(nóng)活家務(wù)。林萬福心靈手巧,特別會來事,很快從趙老爺家的長工隊伍中脫穎而出。趙家大小姐那時正待字閨中,林萬福是外埠來的后生,再加上平時做事干練得體,漸漸博得了姑娘的芳心。
趙老爺老兩口看在眼里,樂在心里。趙家雖殷實富庶卻世代單傳,到趙老爺這輩膝下只有三個姑娘,長女春芝,年芳二十;次女銀芝,年芳十七;小女丙芝,年芳十五。次女、小女當(dāng)時年紀尚輕不曉世事,可大小姐春芝卻是情竇初開,對林萬福又是一見鐘情。家里的長工和家人也都覺得那后生實在。
林萬福到趙家莊的第二年,趙老爺做主把大閨女春芝許配給他,林萬福做了趙家上門女婿。
林萬福與趙春芝夫妻恩愛有加,婚配第二年,春芝生下一女。按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上門的女婿生了小孩是要隨母姓取名的,續(xù)的是趙家的香火,林萬福見是女兒也就無話可說,由著趙老爺給初生嬰兒取名趙招娣,名字含義不言而喻。
或許真是招弟的名字起了作用,第二年春芝又懷上了,十月懷胎瓜熟蒂落,產(chǎn)下一男嬰,白白胖胖的樣子好不惹人。
在給兒子取名的事情上,林萬福與岳父一家發(fā)生了爭執(zhí),趙老爺自然要按趙氏字派取名,還專門請教村寨中初通文墨的先生,最后取了趙方歧的大名,自然是希望趙姓后世望族興盛。
林萬福心里很不高興,在四川那地,從沒聽說過兒子隨母姓的,私地下給兒子按林家字派取名林中天,當(dāng)一家人都叫兒子趙方歧的時候,林萬福自己一個人非得叫兒子林中天。與家人之間的矛盾由此產(chǎn)生,且越來越白熱化,春芝在其中左右為難,不知到底依從哪一方為好。
因為這件事,林萬福與一家人漸漸產(chǎn)生了隔閡。那時,趙家的大小事務(wù)幾乎都依賴林萬福,林萬福把趙家多年的長工一個個的辭退了,叫來一些長相驃捍的人代替。
岳父好幾次與他交涉,說這些長工在趙家干活多年,與趙家有了感情,用起來也放心。因趙老爺待人不薄,大家對趙家不離不棄,如今不明不白的讓林萬福給辭退了,心里自然窩著一肚子火。于是集體到趙老爺那里告狀,說了一些關(guān)于林萬福的諸多不是。
張管家悄悄告訴趙老爺,他趕梨花屯的時候,見林萬福與一幫武大三粗的人在酒館里聚首,后來管家在酒館中見過的面孔漸漸的都來到了趙府上。
趙老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懷疑林萬福的來歷并非他所說的四川發(fā)大水逃荒而來。林萬福也不再隱藏,強橫的本性漸漸的暴露無遺,眼睛里時不時露出兇光,讓人看了陰森恐怖。
趙老爺府上也算是耕讀之家,加在他在莊上輩份高,族中人對他都敬重三分。鑒于當(dāng)下情景,趙老爺就與老伴商量,想找來族中長輩一起開個家族會,對林萬福有悖古訓(xùn)的做法加以教育。
春芝把這事告訴林萬福,林萬福嘴角微微上揚輕微抖動幾下,讓春芝看了毛骨悚然。就在當(dāng)晚,趙老爺夫婦便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族中的那些長輩覺得事情蹊蹺,有人提出要找杵佐查驗,林萬福以天氣炎熱遺體不能存放太久為由,叫家里的長工將趙老爺夫婦草草入殮安葬。
春芝心里懷疑爹、娘的死與林萬福有關(guān),沒準(zhǔn)就是林萬福叫來的那幫手下所為,但春芝敢怒不敢言,想到父母雙雙遇難,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妹妹,哭得死去活來卻無計可施。
安葬了趙老爺夫婦,林萬福在趙家就更加作威作福,先是來先生改了香火,把趙氏的祖宗牌位改換成了林氏的。家里的長工、短工再也沒有了先前趙老爺時候的人,行事張揚之輩卻越來越多,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那幫人在村中招搖過市,從不把當(dāng)?shù)氐内w姓放在眼里。
林萬福招來的那幫兄弟在村中為非作歹、作惡多端,一向善良的趙氏家族敢怒不敢言。林萬福對待春芝更是變本加厲了,這個時候他根本不念夫妻之情,只把春芝當(dāng)做自己生孩子的工具,春芝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
一天,林萬福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的看著銀芝,銀芝已經(jīng)出落得水靈靈,比起大姐春芝來更有一番韻味,林萬福心里便滋生出一種罪惡的念頭,他根本就不與春芝、銀芝商量,讓下人布置一番,晚上就要與銀芝圓房,遭到了姐、妹二人的強烈反抗。林萬福讓人把春芝關(guān)在屋里,讓家丁守住門,不讓她離開半步。銀芝卻讓人先用繩子綁了起來,強行的拜了天地拉入了洞房。
就在林萬福強行與銀芝圓房的當(dāng)晚,春芝絕望之下上吊自盡。
林萬福哪把春芝的死當(dāng)一回事,讓下人草草掩埋就算了事。銀芝被捆綁著,兩個武大三粗的女人寸步不離的守候身旁,即便想死都不可能。
丙芝那時在梨花屯的女中念書,正好她二姨家在梨花屯街上。趙老爺夫婦的死訊丙芝二姨一家也有所耳聞,卻不知春芝為何不托人放信給他們,就連對丙芝也沒知會一聲。
接下來又聞得春芝的死訊,二姨更覺蹊蹺,感覺事態(tài)嚴重便去學(xué)校找丙芝,告訴了她家中發(fā)生的一切蹊蹺事。
丙芝悲憤交加,就要趕回趙家莊找林萬福討說法,最終讓姨父給攔住了。
銀芝到底抗不過林萬福,最終只能降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生不如死的供他發(fā)泄。
家里遭遇如此劫數(shù),丙芝在落花屯的女中根本讀不下去,趙氏族人趕場時偶爾也過她二姨家看丙芝,與她透露家里的情況,丙芝如坐針毯。
丙芝每當(dāng)想到家中遭受的劫難,牙咬得咯咯直響,她恨不得將林萬福碎尸萬段??伤粋€弱女子怎么能夠敵過心狠手辣的林萬福呢。
突然某一天,丙芝從姨父家悄悄出走,其去向誰人也不得而知。
丙之聽到了一些關(guān)于林萬福的來歷,她決心將這個人查個水落石出。
丙芝自知一個弱女子要做一件事有多難,于是連夜去到水鴨子一處道觀,丙芝曾去道觀燒過香,與道觀師太有過一面之緣。道觀里的師太赤眉善目,對她特別友善,看到丙芝眉頭緊鎖,便詢問其緣由。
丙芝來到道觀時,師太正在打坐誦經(jīng),墻上的八卦陣勢圖奧妙無窮。丙芝說明了來意,道姑揚了揚手中拂尖,把丙芝引入道觀內(nèi)室,取出一身道服,示意丙芝換上。丙芝按道姑的示意換了道服,一個活脫脫的小道童迅速立于道觀之中。
師太法號靜緣,丙芝稱她靜緣師太。師太似乎早有安排,向徒兒青兒簡單作了交待,帶著丙芝朝大青溝方向而去。
師太身材高挑,腳力也十分了得,即便是年輕的丙芝也總是被她甩在后面老遠。他們風(fēng)塵撲撲過興隆場,翻過銀貴山,再過大青溝,當(dāng)他們來到穆陽水,天色已晚。師太在道旁人家劃了齋飯,連夜往陶儀壩方向趕。
丙芝不知師太到底要將自己帶到何處,只能緊趕慢趕跟在師太的后面,高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又走了幾個時辰,雞叫時分她們來到一個埡口。
時令已是入冬,高山埡口后半夜的風(fēng)涼涼的。丙芝不覺打了個寒顫,本能的袖起手來抵擋著晚風(fēng)的侵襲,好的是一路行走身子始終保持著暖和的狀態(tài)。師太領(lǐng)著丙芝在埡口的山王廟里憩腳,讓丙芝斜靠在木板墻壁上稍事休息,自己閉目守在門口處。
興許是一路奔波,休力困乏,丙芝倒頭便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丙芝與師太到了一個森林覆蓋的山莊,莊子里的人們都很和善,熱情的招呼著他,邀他們到家中小坐。師太連微微一笑算是謝意,帶上丙芝徑直穿過村莊……
不知過了多久,丙芝漸漸被清晨的光亮驚醒,一覺醒來才想起自己與師太是在埡口的山王廟里休頓。這時,師太已經(jīng)醒來,靜靜的守候在她身旁。師太見丙芝醒來,讓她活動了一下手腳,領(lǐng)著她又朝山下而去。
往前走,丙芝感到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眼前出現(xiàn)的村莊與她夢境的景象相差無幾,她心里有些犯疑,甚至覺得那些出沒在村中的人似乎也在夢中見到過。丙芝心里十分狐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做過如此怪異的夢。
不同的是,師太并沒有帶她繼續(xù)往前趕,而是進入了村莊。村莊里的人們的確很和善,見有兩道姑進入村子,友好地朝他們看過來。
師太上前向一挑水的男子打聽彭老爺是否在家?男子友善的指示一個方向:在的。
丙芝慢慢知道,師太帶她來的地方叫金盆水,這里的老爺姓彭,是遠近聞名的望族。丙芝猛然記起有人說過楊萬福曾在金盆水出現(xiàn)過,看來師太連夜帶她過來就是為了求證的。
彭老爺?shù)脑鹤雍軐挸?,靠山的正房是七柱六瓜的長七間,東西兩廂的房子與正房矮了一個臺階,下天的位置比廂房又矮了一個石級的高度,彰顯出一個家族的恢宏大氣。彭老爺一臉慈祥卻不失英武之氣,他們進了龍門,見彭老爺在馬廄那邊喂牲口。
師太上前拱手行禮:自己貧道又來打擾彭大老爺了。彭老爺?shù)挂膊痪卸Y節(jié),把他們引到正殿的客屋坐下,讓下人給上了茶。
師太畢竟道教中人,道行深了許多,只見他直接向彭老爺問起了林萬福來。彭老爺起初一陣驚訝,后來語氣算是淡定了下來。彭老爺說:林萬福的其實不叫林萬福,真名叫林楚平,四川人不假,早年是關(guān)山坪下茅坪屯兵一位下級軍官,后因帶領(lǐng)屯兵欺壓百姓,讓地方自衛(wèi)武裝打散了,林楚平便帶著一股殘兵隱入了關(guān)山坪。
關(guān)山坪山高林茂,又沒有人居住,幾十人的隊伍生存十分困難,于是他們憑借習(xí)武的本領(lǐng),經(jīng)常下山搔擾百姓,閣老坪的周家不止一次的被他們打劫,關(guān)山坪下的村民更是隨時都遭到侵犯。
那年,林楚平聽說金盆水的彭家殷實富有,便打起了彭氏主意,由于他們大多來自中原或巴蜀,生性蠻橫,以為山里的人家好欺負。他們連夜圍攻彭家,不料彭老爺率領(lǐng)的村莊老小全民皆兵,將他們打的屁滾尿流。
隨后,彭家與閣老坪楚周家、滑泥槽孫家聯(lián)合抗匪,形成犄角互相呼應(yīng),讓林楚平元氣大喪,再無可乘之機,只好帶一部分人退回關(guān)山坪大山之中繼續(xù)隱藏,另一部分卻不知沖散到了哪里。
師太說林楚平現(xiàn)在化名林萬福隱藏在六郎屯的趙家莊,林萬福重新糾結(jié)殘部殺害了趙老爺夫婦,隨后欺男霸女,控制著趙家莊。
師太把丙芝的生世向彭老爺做了介紹。彭老爺是知道丙芝父親趙老爺?shù)?,年輕時大家曾有過交接。彭老爺家所在的金盆水盛產(chǎn)玉米、洋芉之類,到夏秋之季,他們便把這些粗糧挑著到山下?lián)Q大米回來。
那時,彭老爺去過六郎屯,也就認識了趙老爺。得知趙老爺遇難,彭老爺感到幾分悲傷,發(fā)誓要替老友報仇雪恨。
師太想把丙芝寄托在彭老爺莊上,并要彭老爺嚴守秘密,對外只說是遠房親戚。彭老爺覺得趙老爺是個很講義氣和信用的人,如今遭奸倿算計蒙難,遺孤投奔到自家門下那是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師太安頓好丙芝,告辭彭老爺,頂著濃霧彌漫回她的水鴨子去了。丙芝眼眶里的淚痕還沒有完全退去,彭老爺便叫來后廚的張媽,讓她幫丙芝小姐收拾房間,還讓張媽把小姐叫回來,姑娘家家的,整天都在外面瘋跑。
張媽把丙芝帶到西廂二樓的客房,里邊似乎好久沒有住過人,房間里透出一股淡淡霉味。張媽打開房間前后的窗戶,再把床上的被子全都換過,才對丙芝說:“趙小姐,你就湊合著住吧,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說。
丙芝朝張媽感激地點點頭:謝謝張媽!
彭家小姐碧翠一早就與丫環(huán)小紅騎馬出去了,平日里自由慣了,彭家上下都拿她沒辦法,彭老爺對她又有幾分溺愛,天馬行空的性子是越更張揚了。
張媽托長工阿福去找小姐回來,阿福找到碧翠的時候,她與小紅正牽著馬從閣老坪方向往回趕。阿福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瞧她,只好把家里來客老爺叫她回去的事告訴了她。碧翠聽說家里來了一位小姐姐,心里頗為興奮,跳上馬背徑直往家的方向狂奔,小紅連忙蹬上馬快馬加鞭追趕小姐,弄得阿福站在那里好一陣也沒有回過神來。
碧翠沒有去老爺?shù)姆块g回話,直接去了西廂的二樓,她知道家里來了女客都會安排在西廂二樓的房間。丙芝剛剛安頓下來,熟悉了房間和周圍的環(huán)境,正站在彭家西廂二樓的走廊上觀察彭家大院的布局,突然看見一個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姑娘一身短打,干練而執(zhí)著的朝這邊跑過來,還在十米之外便朝丙芝抱拳行禮:你就是趙家妹妹吧,碧翠這廂有禮啦!
這讓丙芝有些吃驚,不是說彭家小姐嘛,怎么看上去就活脫脫一個假小子,見對方性格爽朗,快言快語。應(yīng)付似的欠欠身朝對方笑笑:你就是彭小姐吧!
說話間碧翠已經(jīng)來到了丙芝的跟前。碧翠一身戎裝,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丙芝只感到一陣勁風(fēng)迎面,碧翠卻已經(jīng)站在自己面前了,只見她伸出雙手搭在自己肩上,那手的勁道委實不輕。碧翠挽著丙芝的雙手上下打量著這位妹妹,把丙芝看得有些羞澀。
碧翠連珠炮似的:我叫碧翠,妹妹叫什么名字?
丙芝防不勝防,她想我們倆到底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你就一口一個妹妹的叫,但出于禮貌還是默認了。
丙芝告訴碧翠自己的名字。碧翠在腦子里回旋了好一陣:“我讀書讀不進去,認不得幾個大字,妹妹的名字好儒雅呀?!?p> 丙芝告訴她名字是父親起的,三姐妹后面都有一個芝字。丙芝一提起父親和姐姐,心里的那陣悲傷又涌向心頭,情緒明顯的印在臉上。
碧翠雖然行事粗獷,但丙芝心事重重的表情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她要問丙芝妹妹是怎么了。不巧,老爺聽到她的聲音朝她們走了過來。
父親并沒有責(zé)怪碧翠,完全就是一個男孩子的性格和行事作風(fēng),都這么大的人了,你再怎么用勁也是教不回來的,再說在這群山環(huán)抱的山野之中,即便是女孩子,帶點英武之氣也未必不是好事。父親來到身邊,正式的為他們做介紹:說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山下產(chǎn)大米的那個趙伯伯家的千金,你們倆不知誰大呢?
沒等父親把話說完,碧翠說:肯定我大,我就愿叫她妹妹!
父親聽了嘿嘿一笑:那就隨便你們吧,不過趙姑娘初來乍到,你可要好好的照顧著她呀。
碧翠雙手抱拳向父親一拱手:小女遵命!
碧翠的夸張動作又惹得現(xiàn)場一陣笑聲,丙芝讓碧翠的性格所感染,倒覺得自己悲天憐人的情緒有些不合適宜。朝彭老爺欠欠身:彭世伯就放心吧,有碧翠姐姐保護著我呢。
碧翠見丙芝的房間里空蕩蕩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單薄,便讓小紅回房間去把自己的那些花花綠綠的服裝給丙芝拿些過來,丙芝攔都攔不住。小紅給拿過來的衣服幾乎都是新的,丙芝看了覺得有些新奇,她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彭老爺他們是苗族人家。對于苗族的服飾之前丙芝也看見過,但現(xiàn)在要自己穿上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覺得這服裝自己陌生得很,就彭家上上下下都沒有人穿這種服裝了。
碧翠何等執(zhí)拗之人,她非得讓丙芝換上看看。丙芝最終擰不過她,還是半推半就的換上了苗族服裝。碧翠和小紅站在邊上眼睜得大大的,為丙芝穿上苗族服飾之后那驚人的美艷而驚嘆。
丙芝卻感覺出渾身不自在,尤其是那些銀飾,稍一動作就如風(fēng)鈴一般發(fā)出響聲。
碧翠把丙芝拉到房間銅鏡面前,丙芝從鏡子里看到了一個陌生而驚艷的自己,都差不多認不出自己來了。碧翠見丙芝手腕上光溜溜的,說穿苗族服裝就得戴上手鐲之類的手飾。順手將自己手上的銀鐲摘了下來,硬是給丙芝給戴了上去。當(dāng)她看到不一樣的丙芝,心里的那種激動和喜悅溢于言表,她拉起丙芝朝客廳走去,她要讓爹爹看到自己精心裝扮后的趙家妹妹。
彭老爺正與管家商量著用玉米和洋芋到山下?lián)Q精糧的事,彭府家大業(yè)大,上上下下好幾十口人,一個月下來的用糧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管家建議去陶儀壩換糧,一來路程較近,二來也這趟路程比較安全,同時還可以與羅卜汝、抄子屯那一帶的糧食作些比較。彭老爺堅持還是去六郎屯,個中緣由自不便與外人道。在彭老爺心里,換糧已經(jīng)超出了換糧本身的含義。
當(dāng)丙芝在碧翠的推攘下來到客廳,那羞澀而端莊大氣的形象讓彭老爺看的驚呆了,這與上晌師太送過的丙芝簡直判若兩人,彭老爺突然心生一計,忙對身旁的管家說,往后要好好的照顧趙小姐,我老彭家從不能怠慢客人的。
說話間,碧翠說要搬到西廂和丙芝妹妹住在一起,彭老爺原本不同意,丙芝文文靜靜的,怕碧翠吵嚷著人家,但知道自己閨女的脾性,見丙芝并沒有表示反對,也就順?biāo)浦蹜?yīng)允了,只是對碧翠說,你可不能欺負趙家妹妹……
自此之后,丙芝整天與碧翠、小紅一道滿山遍野的瘋跑。
碧翠跟父親學(xué)過武術(shù),騎馬射箭,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不說樣樣精通,也都略知一二。碧翠要教丙芝武功,父親說你自己還是三腳功夫呢,就敢教人家。碧翠嘿嘿一笑:那您來教趙妹妹唄,妹妹天知聰慧,肯定長進很快。
彭老爺對女兒的要求不置可否,卻在思考著另外的事來。
之前,彭老爺從武家坳請來了一位私塾先生,對莊上和周邊一些人家的孩子開館執(zhí)教,可武先生年勢已高,行動不便,年前讓他的家人給接了回去。自那以后,之前的孩子們就沒人教授課程了,聽師太說丙芝讀過私塾,還在女中深造過,自然很具備學(xué)問,要不與她商量,讓她做莊上的女先生,教導(dǎo)孩子們讀書習(xí)字。
彭老爺把這件事和丙芝提起,丙芝開始有些猶豫,但考慮彭老爺一家對自己的恩惠,也就答應(yīng)了下來。正好自己在女中讀的書也派得上用場,再說這樣一來在彭府里也不是吃閑飯的人了。碧翠聽說丙芝要接替之前的武先生執(zhí)教私塾,一雙疑惑的眼睛盯得丙芝心里發(fā)毛,她怎么也不會相信一個女孩子也能在學(xué)堂執(zhí)教。當(dāng)她確認自己聽到的是事實的時候,一下子樂開了。
之前碧翠也在武先生的課堂讀書,可自己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她總是精力不集中,一堂課下來武先生講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好多時還在課堂上睡著了,讓武先打了幾次板子之后就發(fā)誓再也不上學(xué)了。
如今讓丙芝妹妹來教學(xué)生,自己心里又有了一種沖動,覺得跟丙芝妹妹識文斷字肯定有意思。她向父親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父親故作嗔怪:你不是早就發(fā)誓不讀書了嘛,怎么現(xiàn)在又想起要讀書了呢?
碧翠長到底也是個孩子,性格還是小丫頭,知道父親是在逗自己,便在父親身上一陣磨蹭,父親對小女憐愛有佳,經(jīng)不住她的軟磨硬纏,于是給碧翠約法三章:一是不準(zhǔn)在課堂撒橫,二是在課堂上要尊稱丙芝先生,三是要認認真真學(xué)文化。
碧翠自然全都應(yīng)承了下來。
說來也怪,平時生性粗獷的碧翠進了丙芝的學(xué)堂卻是十分乖巧聽話,丙芝教授的課程她總是能夠認認真真的學(xué)習(xí),從《三字經(jīng)》《千字文》……,一路下來,她竟然成為全班學(xué)校成績冒尖的學(xué)生,這讓彭老爺喜出望外,真沒想到那么頑劣的瘋丫頭卻讓丙芝給降服了。
其實,丙芝與碧翠之間達成了君子協(xié)定。丙芝教碧翠讀書習(xí)字,碧翠教丙芝武功。每到晚上,彭家后院的練武場里就能看到他們二人的身影。
彭老爺偶爾的也從房屋后窗看看他們,卻裝作一概不知。
碧翠天生就是習(xí)武的料,在教丙芝武功之時,一招一式都表現(xiàn)的恰到好處,彭老爺從這一點看到了碧翠的悟性之高。
丙芝顯得文靜一些,但練習(xí)的毅力卻十分驚人,從基本功的煅煉到一招一式的拳路,她練的都十分認真。漸漸的,彭老爺發(fā)現(xiàn),丙芝從骨子里透出一種獨有的勁道,那勁道是自己彭式武術(shù)不具備的。他懷疑丙芝在之前是不是接觸過武術(shù)或跟別的武師習(xí)過武,可丙芝矢口否認了。
看兩丫頭真誠的樣子,彭老爺心里也釋懷的同時,他越更覺得丙芝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于是丙芝的武功由彭老爺親自教授了,碧翠時常與丙芝二人一起,學(xué)習(xí)彭老爺所教授的彭式武功。
直到這時,碧翠才知道自己之前所學(xué)的那些所謂武術(shù),只不過是皮毛,父親之所以不拆穿她是因為只把她當(dāng)作是玩樂,教丙芝武功才把真正的武功展示了出來……
春去冬來,寒盡暑至,丙芝到彭老爺府上也有三年時間,白天教授村莊的孩子讀書識字,夜晚便與碧翠一起隨彭老爺練武修身,因悟性高,又肯吃苦,武功精進神速,很快丙芝、碧翠二人的武功能達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