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抬頭去看,便能猜到。
能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來的,只有一個人。
莊叔頤仰起頭,笑了,但是隨即想起來自己的來意,慌忙問道?!鞍⒛?,你的傷怎么樣了?”
“沒什么大礙。不是與你說過,就算我來晚了,也不要自己獨自出來的嗎?”揚波冷冷地教訓道。“又是一只腳跳著來的?怎么沒把你摔破相呢?”
莊叔頤立即心虛地搖頭。“沒有啊。我是坐車來的,況且也不是一個人來的,我是跟表哥一起來的。”
陸欆翊從后面追上來,擔憂地問?!傲窳瘢銢]摔著吧?!?p> “沒呢。表哥,我們是坐車來的哦?!鼻f叔頤偷偷地對他擠眉弄眼。
饒是陸欆翊這般圓滑的人物,也被突如其來的這一下給弄懵了。這是個什么意思。但是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無論什么時候也不能拆表妹的臺嘛。
揚波這一眼都不必瞧,便知道,這是在說瞎話。
論對榴榴的了解程度,誰也比不上揚波。不過,他也知道陸欆翊為何會幫忙圓謊,因為這丫頭就是有叫所有人都對她妥協(xié)的魔力。
“小伍,叫小冬去泡茶?!睋P波囑咐這一句,便抱起莊叔頤往屋子里頭去了。
這一下,可叫陸欆翊心里的那根弦繃緊了。
聽差小伍半點也沒有瞧稀奇的意思,小步跑著去放了報紙,又去廚房喚女仆小冬泡茶了。莊小姐來得不多,但是每逢她來時,必定是公館的大事情,好茶好點心得趕緊備上才是。
“給我看看?!?p> 等陸欆翊收拾好心情進去,看見的正是自家的小表妹要扒人家衣服?!傲窳?!”
莊叔頤轉(zhuǎn)過頭來,面不改色坦蕩地反問道?!笆裁词卵??”
陸欆翊叫她這坦蕩給唬住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也許是他自己想得太多,才給這動作增添了幾分世俗的旖旎,這才不過是個孩子,大抵她心里還沒個男女之間的界限。
可是要如何與她劃下這界限呢。女子自然是要矜持溫婉的,若非如此便要遭這世人的厭惡和唾棄。但現(xiàn)在畢竟是民國了,過去那些古舊可笑的規(guī)矩當然是要改一改的。
這其中的分寸,叫陸欆翊如何去掌握呢。他畢竟只是她的表哥,不是別的什么人。
做父母的當然是有足夠的理由去訓斥和教導,可是做哥哥的既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這個必要去討這個嫌。想到這里,陸欆翊將嘴里的話咽了回去,換了個措辭。
“你看看有個什么用,叫醫(yī)生看看才有用。你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嗎?快起開,別把人家給壓壞了?!?p> “哼?!鼻f叔頤很是不文雅地翻了一個白眼。
“榴榴!”這一聲雖皆是調(diào)高了三個音,確實兩張嘴里出的聲音。揚波和陸欆翊同時喊了出來。兩個人相視,沉默地又轉(zhuǎn)開了視線。
處在暴風雨中心的莊叔頤卻像是一點也沒感受到似的,笑嘻嘻地打岔?!昂昧?,好了,你們倆比阿爹還煩人。吵得我都渴了。小伍,來得正好?!?p> “莊小姐,這是您最喜歡的龍井,點心是生祿齋南貨店的云片糕。本是該給您上些新點心可點心這會現(xiàn)買也來不及。不過,茶是早備好的,先生說一定要給您留著。還望您見諒啊。”
小伍笑著,不過是放東西這一會子功夫,便滿口奉承,捧得莊叔頤開心極了。
“你和你家先生換換就好。你話且多,他呢話且太少?!鼻f叔頤端起那梅子青釉龍泉青瓷斗笠杯,嗅了嗅氣味,輕呷。
“聞上去便是好茶?!边@是恭維話。陸欆翊先看了看茶湯,色澤嫩綠明潤;嗅一嗅氣味,淡香悠遠;品了品,眼睛一亮?!扒逄鹚?,回味甘醇濃厚。好茶?!?p> “嘿嘿,這是今春的龍井。我們?nèi)ズ贾萃娴臅r候,阿年認識的法師送的。聽聞是永福寺下頭那一小片他們自己種的茶園里出的。”莊叔頤一邊笑嘻嘻地說,一邊撕下一片云片糕吃了起來。
“哦。那真是不錯?!标憴荞慈滩蛔∮痔砹艘槐?p> 揚波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替莊叔頤將云片糕撕成她剛好入口的大小。這下莊叔頤更開心了,吃得起勁。
陸欆翊見了,只默默地咳嗽了幾聲。
莊叔頤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表哥,怎么了?這云片糕可好吃啦。生祿齋的云片糕用的桂花、玫瑰都是上等的,你聞聞,香吧?!?p> “恩?!标憴荞聪騺硎遣幌矚g甜食的,不過,此時用來配這好茶倒是不錯。他伸手拿了一小片,嚼了嚼。
花香濃,卻不嗆;芝麻味香,卻不碎。一點落在舌頭上,便融化開了,正正是如那名似的雪片一般。
等陸欆翊回過神來,已經(jīng)吃了大半了,他有點尷尬地夸贊道?!按_實不錯?!?p> 陸欆翊正想著要找些什么話來回轉(zhuǎn),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槍聲。然后便是吵雜的喧鬧聲。陸欆翊第一個反應是想將莊叔頤保護起來,可是任他動作再快,也沒有撈到人,抬頭去看,果然。
揚波輕輕地理了理懷里的莊叔頤的頭發(fā),放開她,皺著眉頭搖了搖鈴,聽差小伍快步走了進來?!跋壬??!?p> “去看看,出什么事情了?!睋P波吩咐道。
聽差小伍立即快跑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揚波和陸欆翊一同抬起頭。而莊叔頤卻半點不在意,一心一意地盯著盤子里的糕點,吃得投入。
“外頭是打起來了,日本人和駐軍打起來了?!毙∥椴换挪幻Φ卣f。外頭打成一團,那也和他們沒什么關系,要是他們敢踏進一步來,先生必定會給他們好看。
“說是前面的金沙公館本是租給日本人的,但是駐軍的營長太太覺得不錯,就派人來驅(qū)趕,那日本人也不肯讓。這不就打起來了。”小伍兩句將事情說清了。
“去庫房的箱子搬出來?!睋P波吩咐一聲,又站了起來,進了書房去,取了兩只手槍,又出來了?!傲窳瘢ダ锩??!?p> 莊叔頤抱著盤子,半點也沒有猶豫地便進去了,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問。
陸欆翊站了起來,正摸不著頭腦,手里便被塞了一只手槍。他像是被人塞了一塊燙手的熱鐵一般驚了一下。
“這是?”陸欆翊是個文人,習武是一碼子事情,但是火槍便是另一回事了。說實話,他還不曾用過。
“不會?”揚波斜眼瞥了他一下,然后替他拉開了保險?!爸灰怀约洪_,隨便你開?!?p> “這……”陸欆翊想質(zhì)疑現(xiàn)在還不至于到要用槍的地步。但是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反倒叫他說不出這話來了,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過來。
事實證明,揚波的舉動十分有先見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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饗君
蠢作者把嬸嬸的次序搞錯了,修改一下,鄭重說明,二太太王佩芳,三太太江文茵。不習慣記名字的小伙伴可以不用理會。為這倆天老是修改的歉意,今天補一更,明天也雙更,之后日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