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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鳳天下

三十五章 月華沉夢

韶鳳天下 文清寧 3834 2020-06-06 14:08:40

  轉(zhuǎn)瞬即逝,初夏桐陰轉(zhuǎn)濃,白晝初長。

  鳳韶和沈然序在華悅樓的雅室里,她坐在露臺上,百無聊賴的翻著書頁,一旁的青桑嬉笑著說道:“誒,小姐,今天步侯爺送來的是胭脂鵝脯和雞髓筍?!?p>  鳳韶淡淡的嗯了一聲,青桑拆開包裝聞了聞香味,綻放出笑容,嘀咕道:“沒想到步侯爺還真挺有耐心的,這都一個多月了,天天來送東西,倒還真堅持不懈?!?p>  她放下手中的書,順著和煦的陽光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些點心。這段時日里,步臨風(fēng)直接光明正大的送她東西,起先送些金玉珠寶,后來又送文房四寶,到最近又開始送上了美食。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接受他,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耐肆嘶厝?,誰曾想他就讓送來東西的小廝在唐府門口一直等著,她后來無可奈何只得收下。

  “哎,那不是步侯爺嗎!”鳳韶緩緩回過神來,她站起身順勢朝下望去,只見步臨風(fēng)和一妙齡女子相距很近,那女子氣質(zhì)優(yōu)雅,舉手投足間流露著端莊大方之態(tài),他們二人在街上有說有笑的。

  青桑生氣的扔下手中的點心,氣道:“什么呀!我剛夸完步侯爺,他就和別的女子在一塊兒?!币啄钹亮艘谎矍嗌#嗌2乓庾R到說錯了話,二人齊齊的去看鳳韶的神色。

  鳳韶看著那女子遞給步臨風(fēng)一個香囊,她黯然不語,轉(zhuǎn)身回去坐下。

  沈然序也抬頭看了看她的神情,他思量片刻,開口道:“你們先下去?!鼻嗌c读艘汇?,不敢作聲,只好跟著易念一同出去。

  “興許是個誤會,你別什么都悶在心里,好好跟他說清楚?!?p>  她不禁輕笑出聲,端起茶盞放在鼻下嗅了嗅,而后道:“我有什么跟他說的,怎么易哥哥也來撮合我倆了?”

  沈然序神色正肅了幾分,他正經(jīng)的說道:“這些日子我瞧著了,步臨風(fēng)那個人雖說是深不可測,可對你算是有幾分真心吧……”

  “別人撮合也就罷了,你是最了解我的,還不懂我的心思嗎?”鳳韶打斷道。

  沈然序?qū)⒉璞K放在桌案上,有幾分慍怒道:“你的心思?你的心思就是不顧生死報仇!”他看她神色一沉,語氣便軟了幾分,繼續(xù)道:“這六年里你銷聲匿跡,在白樓里摸爬滾打直到今天,為了報仇,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不惜一切代價,過的都是什么日子?!?p>  “其實我有時候甚至在想…我寧愿你不給鳳叔報仇,我寧愿你遠(yuǎn)離這的一切,去過普通人的生活?!?p>  她淡淡的道:“既然已經(jīng)踏上這條路了,就不能回頭了?!?p>  沈然序心情復(fù)雜的看著她,有些出神,許久后,他溫然道:“有時候我在尚飲樓喝茶,我幻想著,我往下看去,會看到你和你心愛的人在一起,像普通人一樣那么幸福?!?p>  鳳韶只是沉吟片刻,便將自己從美好的幻想中撕扯出來,她倏然起身道:“我忽然想吃和韻坊的糕點了,我去去就回?!?p>  她仿佛是在逃避這件事一樣,步履匆匆地離開,到了街對面的和韻坊她尋了個靠窗邊的位置等候,青桑坐在鳳韶的身邊朝下望去,驚呼道:“姑娘你看,是林公子!沒想到這的窗口剛好可以看到您的露臺上呢?!?p>  鳳韶順勢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沈然序和步臨風(fēng)在露臺上談話,她倒也沒有多想,繼續(xù)飲茶。不遠(yuǎn)處的尹昱朝剛好看到在窗口落座的鳳韶,他笑著徑直走到她這里落座,笑著道:“怎么你也喜歡這的茶?”

  鳳韶起身行了禮,而后回道:“不是,我是來買糕點的,這的海棠酥趁熱吃很是香甜可口,一會尹大哥也嘗嘗?!?p>  青桑斟好一杯茶,端著遞上卻被尹昱朝推開,他說道:“不不不,我就不喝了,這的茶啊我光是陪步臨風(fēng)都喝的夠夠的了。”

  鳳韶微微挑眉,有意無意的問著:“嗯...步臨風(fēng)很喜歡喝這兒的茶?”

  “是啊,尤其是這和韻坊的茶,他啊每天下了朝就來這,還就是你坐的這個位置,點一壺茶一坐就是一上午啊。我有時候真是不明白,這兒的茶也就一般啊?!?p>  不說每日,但她經(jīng)常會去華悅樓,而且恰好就是在他下朝之后的時刻。

  彼時,她有些恍惚的從窗口看去,步臨風(fēng)好像已經(jīng)離開了,唯獨林易仍留在露臺上翻看著卷軸。

  她的眼神落在了尹昱朝腰間帶的香囊,若有所思的開口問道:“這個香囊…不是步臨風(fēng)的嗎?”

  尹昱朝下意識的去看腰間的香囊,而后他抬頭爽朗一笑,說道:“這怎么是他的呢,這是羅姑娘給我的?!?p>  “你是不知道,我呀有一個喜歡的女子,可我母親非要我娶什么門當(dāng)戶對的貴女,一二來去的她知道了我和羅姑娘的事那是大發(fā)雷霆啊,現(xiàn)在我和羅姑娘的往來都被限制了,只能靠步臨風(fēng)在中間幫忙了。”

  尹昱朝看著鳳韶笑了,他繼續(xù)道:“我說你倆也是,郎有情女有意的,家里人又都看好,你倆還等什么呢。我可告訴你啊,步臨風(fēng)過兩日可能就要出征了,你倆快抓緊吧。”

  鳳韶只覺得此刻百感交集,盡管她不想承認(rèn),可她的確覺得有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

  待鳳韶再回到華悅樓時,沈然序正在室內(nèi)打理花草,她走上前開口道:“喏我買了櫻桃酥和桂香酪,你趁鮮嘗嘗。”

  “剛才步臨風(fēng)來過?!鄙蛉恍蛑苯亓水?dāng)?shù)恼f道,“你別總避之不談,你實話同我說,你到底對他是什么心意。如若你真的不喜歡他,我也趁早讓你大哥去回絕了他,省著他三天兩頭就往你這里跑?!?p>  沈然序剪去雜草邊漫不經(jīng)心的講道:“別說他步臨風(fēng)不懂你了,就是我和你大哥也摸不清你這心思。韶兒,你到底喜不喜歡步臨風(fēng)?”

  聞言,鳳韶也第一次非常認(rèn)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稍谙氤龃鸢钢埃X海中閃現(xiàn)的是步臨風(fēng)那日在城門口對她訴說真情的畫面。他那樣真摯且堅定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終究是無法再抹去。

  “喜歡的。”

  沈然序驚訝她的答復(fù),還不等他再開口,鳳韶又道:“可這世間情事,并非單單喜歡就有用的。我的過去和他的身份,便注定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可我都不能對他坦誠相見,我沒有辦法告知他我的過去、我的身世,就算他知道了,他會理解我且不嫌棄我嗎?更何況,說不定...說不定我們兩個以后還會兵戈相見,既然已是殊途,又怎能同歸?”

  沈然序放下手中剪刀,當(dāng)即反對道:“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他不會理解你?”

  鳳韶低頭輕嘆一聲,沉聲道:“我何嘗不想對他說清楚,告訴他我是如何長大的,我的算計和籌謀,我內(nèi)心的自卑與怯懼,可是...可是我并不具備可以坦然這一切的信心。”

  “序哥哥,你最知道我的性子,我的平靜是裝的,我多疑,我焦慮,我暴躁才是真的,眨一眨眼就是冷血無情。我甚至是自卑,因為我沒有安全感,可能甚至他稍稍和哪個女子走得近些我就會多想,這樣敏感的我他難道永遠(yuǎn)都不會厭棄嗎......?步臨風(fēng)人很好,又被皇上予以厚任,他前程萬里,所以更不該在我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他那樣優(yōu)秀的人,不該被我拖累......”

  “從來都不是拖累。”語罷,步臨風(fēng)從屏風(fēng)后慢步走出來,鳳韶驚詫的望向他,待她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轉(zhuǎn)身要離開,卻被步臨風(fēng)更快一步上前遏制住她的手腕,而沈然序也會意的先行離開。

  他死死的攥著她的手腕,鳳韶低頭避開他熱忱的目光,一想到她方才的話他全都聽見了,她就恨不得找個布將臉蒙上。

  她又驚又羞的模樣仿佛一粒烈藥,讓他熱血翻騰,步臨風(fēng)不再壓抑情意,扣住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鳳韶完全未料到他此番舉動,她愣著原地,一時間甚至忘記推開他。而步臨風(fēng)見她沒有動作,便更加肆無忌憚的品嘗她齒間的甜香,直到他發(fā)覺自己越發(fā)燥熱,才不甘的緩緩松開她。

  鳳韶茫然的望著他,身體也覺得有些發(fā)軟,步臨風(fēng)連忙攔腰抱住她防止她摔倒。

  方才咫尺間他呼出的熱氣已燙紅了她的臉頰,她臉紅的不知所措,步臨風(fēng)啞聲開口道:“你說的那句喜歡,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步臨風(fēng)見她的眼角下也染上了羞色,紅的越發(fā)俏艷,她這幅嬌媚的模樣激得他心神蕩漾。過了良久,步臨風(fēng)極力壓下身心的躁動,正色道:“這些話若不是今日我設(shè)計偷聽,你怕是永遠(yuǎn)不會對我說?!?p>  鳳韶不自在的輕渴了一聲,她的眼角不自覺的溢出一滴淚,嘟囔道:“就算我對你說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有意義?!彼佳蹐砸泔L(fēng)雋,毫無遮掩,那樣坦蕩又從容。“你會多想,那我就不和旁的女子說話;你若卑怯,那我就努力給你安全感。你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拖累,韶兒,是你響徹了我孤暗的人生?!?p>  “我知道,你要對付的人不止有慕氏一族,還有恒王,甚至是更高位置上的那個人。我與你說,我們從來都不是殊途,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會是?!?p>  鳳韶愕然的抬頭,瞪大雙眸看著他,驚呼道:“你...你怎么知道.....”

  步臨風(fēng)含笑道:“你以為步侯爺只是空有虛名嗎,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若是這都觀察不出來,那可當(dāng)真愚笨了。”

  “答應(yīng)我,往后你心里怎么想的都如實與我說,好不好?”

  鳳韶有些發(fā)怔,她從未想過昔日那樣高大冷峻的步侯爺也會如此時一樣,語氣中竟帶有卑微的懇切。

  鳳韶抽泣了一下,眸光流轉(zhuǎn),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禁發(fā)問道:“真是奇怪了,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連序哥哥都倒戈向你這一頭。”

  納悶的同時,其實更多的是暖心。鳳韶自己清楚,步臨風(fēng)能連沈然序都說服成功,可見其下了功夫的。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連你表哥都看出我對你情意深重,你卻一直裝聾作啞?!辈脚R風(fēng)說著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隨后又吻去她眼角的淚水,直言道:“反正我已知你心意了,你別再想躲我了。我告訴你,我認(rèn)定你了,你就逃不掉了?!?p>  沉吟片刻,她不由失笑,輕輕道:“好了,我不逃了還不行嗎?!?p>  此時正好夕陽西下,落日余輝的陽光渲染了淡藍(lán)色的天空。鳳韶和步臨風(fēng)相視站著,相顧無言,陽光也正好照在他們的身上。

  從她這里高處望去,可以看到都京的繁華,可以看到遠(yuǎn)處鄉(xiāng)野人家升起裊裊炊煙。

  直到今天聽尹昱朝無意提起,她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一點一點地占據(jù)她的生活,融入她的生命;也是才憶起,原來她和他一起經(jīng)歷了好多好多事,而且在瀕臨生死之際,他不曾拋下她。

  她或許可以告別黃昏,掙脫藏身的黑暗,向他的光里墜落。

  鳳韶終是舒緩眉頭,輕輕的笑了,叫道:“步臨風(fēng)?!?p>  他道:“我在。”

  ...

  今天恰好是花燈節(jié),南黎的百姓很喜歡熱鬧,民間便取夏日的六月初六作花燈節(jié),故而沒有宵禁,夜晚時分,本該夜深人靜,大街上卻是熱鬧非凡。街上華燈彩晝,火樹銀花,一條長長的主街道上,盡是炫目的玲瓏燈景。

  他們二人在街上逛了逛后,步臨風(fēng)便帶著她去了品鮮居用晚膳,二人像是經(jīng)常出來吃飯似的,互有默契的各干各的,鳳韶正斟茶水,步臨風(fēng)則挑選菜式。

  “棲鳳渡魚粉不要放辣,瑤漿蜜酪冰一下再上,那個寒潭香要溫的,就這樣。對了,再加一個紅棗桂圓羹?!?p>  “哎!”鳳韶連忙打斷道:“寒潭香不要溫的,那個酒就是冰的才好喝。還有那個魚粉辣才是他家的招牌,你怎么不要辣???”

  他淡淡答道:“你體寒,不宜喝涼酒。那個魚粉是給你點的,你不吃辣?!?p>  鳳韶當(dāng)即被他的細(xì)心感動到了,她愣了愣,小廝則笑著應(yīng)下:“好嘞,公子夫人稍等,菜馬上上來。”

  鳳韶微蹙秀眉,一副無奈的眼神看著那小二離去的背影,步臨風(fēng)倒是一副很滿意欣喜的模樣。

  上菜后,鳳韶餓的剛要夾菜,步臨風(fēng)就將紅豆桂圓羹遞至她面前,說道:“補血養(yǎng)氣?!?p>  鳳韶微微驚訝,沒想到他這么細(xì)心。步臨風(fēng)見她沉默不語,笑道:“要我喂你?”她回過神來,不知怎的竟覺得不好意思,她輕咳了幾聲,端起碗盞一飲而盡。

  鳳韶?fù)芘P里的菜,步臨風(fēng)將一只剝好芙蓉蝦放進(jìn)她的盤中,她若有所思的看著盤中的蝦仁,回想起初見在宮中宴席上,他剝了一盤蝦給她,還讓宮女傳話,說她剝蝦笨拙。

  步臨風(fēng)頗有興味的瞧著她,邊問道:“想什么呢,笑的這樣開心?!?p>  鳳韶輕笑道:“想你呀?!?p>  她巧笑倩兮的樣子落入他的眼中,更滲透進(jìn)他的心田。他呼吸陡然急促了幾分,低聲說道:“這是在外面,你...你回去再說,我會克制不住?!?p>  鳳韶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撥弄著碗中的菜。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抬頭對上他犀利深邃的目光時,她倏地紅了臉,輕聲道:“你...你這一天都在想什么啊...”

  步臨風(fēng)忍不住暗笑,他盯著她看,認(rèn)真的說:“為了少過這樣克制的日子,看來我要快些去唐府提親了?!?p>  鳳韶羞的不再理他,步臨風(fēng)悶笑出聲,心情甚為愉悅的繼續(xù)給她布菜。

  鳳韶輕輕點了點頭,而后繼續(xù)吃菜。

  飯后,步臨風(fēng)便打算送鳳韶回去,路過樂廟時,青桑提議讓她進(jìn)去拜一拜,她也就順便走了進(jìn)去。好像人們都去大街上游玩了,樂廟里竟沒有人。

  鳳韶徑自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禱。

  步臨風(fēng)看著她靜默虔誠的樣子,也不知覺的跪在她的旁邊,閉眼祈福。

  “易念姐姐,你看姑娘和步侯爺好像在拜堂?。 鼻嗌T谝慌孕÷曊f道,鳳韶卻也聽到了,她睜開雙眸,看步臨風(fēng)也跪在她旁邊,燭火繾綣,光影下的二人倒真像在拜高堂。

  時辰不早,出了樂廟步臨風(fēng)便送她回府。到了府門前,鳳韶道了一聲謝謝后,卻被步臨風(fēng)一把拉住手臂,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卻已經(jīng)到她咫尺之間。

  她今夜穿的是朱紅色的繡蝶錦裳,他從未見過她穿過這樣鮮艷的顏色,皮膚細(xì)潤如溫玉如光若膩,暗夜里肆意的鳳眸洋溢生姿態(tài),冷清與溫雅相糅。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今天格外的美?!?p>  說罷,鳳韶紅了臉頰,嘴角卻不知不覺的上揚,她轉(zhuǎn)身進(jìn)府。

  步臨風(fēng)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愈發(fā)出神。秦隱低聲在他身邊道:“主子,東西既然拿到了,為何還不回去?那邊一直在催了?!?p>  他臉色一沉,秦隱的一句話好像打破美夢一樣,但他不會忘記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步臨風(fēng)眸光暗淡,許久后才開口道:“叫他們?nèi)グ才虐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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