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主仆的交談之聲,葉嫤聽得一清二楚,且馬車里那所謂的公子的嗓音,她更是聽之熟悉,若是未猜錯的話,那車內(nèi)之人,定該是……
葉嫤神色微動,待得馬車越來越近,她抬手便握起身邊的碎石朝那車夫砸去,有意試探。
石子兒剛好砸在車夫的手臂,車夫怔了一下,并未停車,目光僅是愕然的朝周遭觀望,葉嫤與芷墨雙雙握起石子兒再朝那車夫猛砸。
這一砸,頓時將車夫嚇得屁滾尿流,當即停了馬車,身子驀地滾在了地上,驚恐發(fā)顫的道:“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當真有山賊!”
葉嫤眼角一僵。
本以為這車夫模樣彪悍,定是有些武功,不料這樣就已嚇破了膽,著實不像個練家子。
她心頭也越發(fā)來了底氣,則是這時,那馬車內(nèi)的男子強行鎮(zhèn)定的道:“你,你們,你們是要劫財?小爺有金銀,全給你們便是?!?p> 葉嫤手握匕首,緩緩起身行至馬車面前,那滾落在地的車夫越是慌神,顫抖大吼,“公,公子,是個女山賊,女山賊肯定是要劫人的,公子快跑!”
這話尾音還未落下,那車內(nèi)的人已是抽了把長劍沖了出來,嘴里大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爺寧死也不愿讓山賊占得便宜!”
那人滿身花綠的袍子,墨發(fā)附庸風雅的飄垂,額頭還綁著一道紗布,俊麗的面上染著濃濃的怒色,抽刀蹩腳的跳下馬車后,甚至都未抬頭看葉嫤站在什么位置,竟扭頭開始朝原路奔跑。
葉嫤忍不住扶額。
感情是這廝大吼一聲出來,竟是為了虛張聲勢,趁機逃跑?
正待心有愕然之際,那坐在官道一側(cè)的平樂王突然出聲,“楚大公子。”
這話一出,那正奔得起勁兒的花綠男子突然僵了身子,扭頭望來,車夫也是怔得不輕,只道是山郊野外的,竟還有人認識自家公子。
則是這時,平樂王緩緩起身。
他一身白袍,墨發(fā)披散,臉頰上因低燒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紅,但那雙彎彎的眼睛則卷著戲謔與興味之色。
這人都燒成這樣了,還能鎮(zhèn)定成這樣,也是難得。
葉嫤眉頭一皺,落在平樂王面上的目光微微一深。
正這時,那楚凌軒也是認出了平樂王來,整個人蹦了一尺高,面露驚懼,脫口的嗓音突然變得驚顫,“你,王爺怎在這兒?”
他楚凌軒雖為京中惡勢之人,但名頭自然是比不過這京中毒龍惡霸平樂王。且往日幾次三番在平樂王手里吃過虧,又還有把柄在他手里,是以見之必得繞道走。
楚凌軒心頭已是發(fā)慌。
平樂王則意味深長的笑:“本王游玩至此,碰巧是遇了楚大公子,倒也是緣分。方才聽說楚公子此行是要去尋柳醫(yī)仙?尋的莫不是那個汴京赫赫有名的柳醫(yī)仙?”
楚凌軒揣度一番,急忙搖頭撒謊,“不是不是,我也只是出來隨意走走的?!?p> 奈何平樂王并不買他的賬,“正好,既然都是外出隨意走走,不如便一道結(jié)伴而行,也是熱鬧。楚大公子過來吧,本王這回不打你。但若你跑了,本王定是要追到楚家打你?!?p> 楚凌軒終是憋不住了,咬牙切齒的道:“王爺究竟何意?我今日可不曾與你做對,你為何又要與我過不去!”
平樂王卻不曾將他這話聽入耳里,全然忽視,僅是稍稍朝葉嫤伸手,“扶本王上車去吧,楚家大公子的馬車定是涼爽奢然,本王帶你去見識見識?!?p> 葉嫤并未言話,僅待沉默一番后,便扶著他登上馬車,縱是知曉楚凌軒這廝驕奢得很,但如今一入馬車,才見車內(nèi)被玉石鋪就,車頂有明珠鑲嵌,車身周遭繪著大朵大朵的牡丹,牡丹花上鑲有金子,甚至車內(nèi)還擺著熏香案桌,茶具點心一應(yīng)俱全。
葉嫤從不曾見過如此花哨的馬車。若有山匪將這馬車劫了,定也是要大發(fā)橫財。
“這馬車如何?不如,本王回去也打造一輛?”平樂王慢悠悠的問。
葉嫤眼角微挑,“這不是有輛現(xiàn)成的么,王爺還打造什么。”
平樂王嘖嘖兩聲,“君子不奪人所愛,這馬車可是楚凌軒的心頭,肉呢。”
葉嫤淡道:“王爺是君子么?”
平樂王頓時笑了,不做回話,僅是挑聲而起,“楚大公子,快些上車來?!?p> 楚凌軒惱得在原地跺腳,咬牙切齒的猶豫一番,終還是妥協(xié)上前。
一行人同乘馬車繼續(xù)上路。
平樂王與葉嫤占了馬車車廂,楚凌軒只得與車夫和芷墨同坐在馬車外,抑郁不輕。
車行一日,終于抵達了一個鎮(zhèn)子。
葉嫤讓楚凌軒等人將馬車直接停在一個醫(yī)館外,隨即扶平樂王下車,這回,楚凌軒倒是將葉嫤的容貌看清了,抑制不住伸手顫抖的將葉嫤指著,“你,你是……”
‘登徒,女’三字還未脫口而出,葉嫤目光一狠,驀地朝他掃來。
楚凌軒驚了一下,只覺葉嫤的目光煞氣騰騰,到嘴的話也驀地噎住,待得回神過來,心頭頓時悲戚懊惱,只道是左邊是惡鬼平樂王,右邊是惡女之輩,他一個清風明月的大家公子坐在這里,當真是好死不死的落得狼窩了。
醫(yī)館大夫一直在為平樂王診脈,另一只手不斷的捋著他那長長的白胡子,面色極是茫然古怪,竟是半晌過去,他都未診斷出個什么來。
葉嫤心覺有異,好歹是個大夫,總不能連尋常發(fā)燒的脈象都把不出來才是,隨即正要朝大夫問話,卻是這時,平樂王已主動收回手來,“大夫不必把脈了,直接為我配藥便是。”說著,便自然而然的道出了十幾味的中藥名來。
大夫隨著平樂王的念叨迅速書寫,待得藥方寫成,才大概看了一下,面露驚愕,“公子,這方子雖有退燒之效,但其中幾味藥卻帶劇毒,你若服下,恐有性命之……”
“無妨,大夫抓藥便成?!?p> 眼見平樂王堅持,大夫也無可奈何,只得照做。
天色已晚。
待葉嫤一行人出得醫(yī)館,楚凌軒便嚷著要去客棧休息,平樂王則并無意見。
葉嫤一把將平樂王稍稍拉至一邊,極低的道:“住客棧目標太大,王爺不怕再遭刺殺?”
平樂王勾唇而笑,“有愛妃保護,本王自然不怕?!?p> 葉嫤著實不喜他這般虛浮表面的路數(shù),冷道:“也罷,反正那些刺客的目標不是妾身,王爺既是執(zhí)意要去客棧冒險,妾身也攔不住?!?p> 這話本是說得硬氣,卻是尾音未落,平樂王已慢悠悠的笑,“愛妃怎就不喜說些吉利的話呢。本王若有個不測,愛妃你活得成么。”
葉嫤冷眼觀他。
他口仗打贏了,心情似是極好,這回也不讓葉嫤扶他上車了,而是直接吩咐楚凌軒來扶他。
楚凌軒腦袋急忙轉(zhuǎn)向一邊,故作未瞧見,倒是車夫機靈的上前,小心熱絡(luò)的笑,“王爺,還是奴才來扶你吧?!?p> 一行人再度乘車往前,最后落腳在了鎮(zhèn)中最大的客棧。
客棧大堂內(nèi),楚凌軒似如餓鬼投胎一般,點了一大桌的菜,對小二出手也極其闊綽,倒惹得在場其余食客紛紛投來驚愕詫異的目光。
葉嫤坐定在楚凌軒對面,漫不經(jīng)心的問:“凌軒公子可聽說過‘財不外現(xiàn)’這個詞兒?”
楚凌軒頓時停了手中的筷子,斜眼朝葉嫤望來,“你什么意思?”
葉嫤壓低了嗓音,淡道:“難道凌軒公子不知山賊路匪最是喜歡劫你這樣的貴人?”
楚凌軒渾身一僵,陡然想起今日葉嫤攔他去路的場面,一時心有余悸,碗中的飯也刨不進去了,眼珠子灰溜一轉(zhuǎn),頓時扭頭朝坐在葉嫤一側(cè)的平樂王望去,當即道:“公子,小的餓了,多吃些沒問題吧?公子財大氣粗,富裕多金,該是不會與小的計較?!?p> 他刻意將平樂王當做了‘主子’,便是有人要劫持,自然也是劫這平樂王。且最好是將平樂王劫去山寨子里當壓寨相公。
葉嫤眼角微挑,心生悵惘。只道是這楚凌軒當真是顆榆木腦袋,明明知曉平樂王是頭虎,卻偏偏要去與虎杠上。
果不其然,平樂王已勾唇而笑,目光朝楚凌軒望來,“你要多吃些,本公子自然不計較。只不過,這么一大桌子菜,本公子自然得破費不少,心底也或多或少有些不悅,不如,你在本公子面前學學狗叫吧,你若學得像了,本公子這主子一悅,便賞你將這一桌子的菜全數(shù)吃完?!?p> 楚凌軒頓時雙目圓瞪,深感受辱,“你是故意的吧,想整小爺?”
平樂王笑得慵懶,“整你又如何,你學不學狗叫?”
楚凌軒騎虎難下,再也無心食欲,脾氣一來,冷哼一聲,扔了筷子便蹭蹭蹭的上樓去了。
平樂王也不喚他,僅是興致大好的繼續(xù)就食,葉嫤則沉默片刻,低沉沉的問:“此番一行,王爺為何執(zhí)意要將楚凌軒帶在一起?”
楚凌軒那笨拙之人愛出風頭,且心性不定,說不準日后會惹出事來,是以一路帶著,并無好處。但平樂王既是這般做了,想來,自然也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