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有一個特點。她心里壓力極大的時候,往往會極為冷靜。表面上看上去,還是風平浪靜,甚至很有可能什么情緒都沒有。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狂風驟雨和驚濤駭浪。
電塔是制高點,換一種說法,也是好靶子。
對槍的時候,環(huán)境和槍法都極為重要。顧盼自己是不太喜歡也沒有那個耐性去用狙擊槍的,但這個世界不一樣——不需要長達數(shù)天數(shù)小時的潛伏和瞄準。只要設(shè)置歸零點與提高對槍械的熟練度,狙擊槍的使用甚至成為了一件相對簡單的事情。
Seven手里有那一把從空投裝備盒子里面舔的M24,顧盼就接手了他之前那一把98K,98K這把槍,是老式的拉栓狙擊步槍。每次只能開一槍,而后還需要拉栓手動換彈。真對槍起來……
顧盼的眼眸中光芒黯淡而沉沉。她已經(jīng)穿過了一片麥田,摸到了電塔下面的樓梯口。剛才在瞄準鏡中看得分明,那一行人已經(jīng)先他們一步,上了電塔?,F(xiàn)在可能連槍口都已經(jīng)架好了。但從電塔的頂端瞄準電塔下緊緊貼著的顧盼,就算是魏舒瀾,也需要費一番功夫。
魏舒瀾……
顧盼幾乎是咬著牙,念出的這三個字。
她手心里的冷汗被擦去之后,留下的就只是冰涼和僵硬。槍管上的紋路刻進了手心里,生疼??稍偬?,也疼不過她冷了許多年,一朝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的心。
顧盼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快速地沿著另一側(cè)螺旋盤桓的鐵質(zhì)樓梯,一層層地向電塔的頂端靠近。
小隊語音中,顧盼剛走了一半的路程,就聽見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我已經(jīng)就位,SE方向125,有一個三級頭盔的人。我可以一槍瞄頭將他打倒,補槍需要你來完成?!?p> 顧盼輕聲回應:“收到?!?p> 她心里快速把自己手上的裝備捋了一遍——Scar和98K,7.62毫米的子彈200發(fā),差不多,夠了。
腳上穿的是行軍鞋,輕便而靈巧,踩在并不甚牢固的鐵質(zhì)階梯上,幾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顧盼側(cè)著身子在樓梯上走著,微微抬著頭觀察著上方的動靜。
按照之前觀察到的情況,電塔上只有一隊四個人,而那個很像魏舒瀾的人,就在這一隊里面,現(xiàn)在應該也已經(jīng)在電塔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魏舒瀾這個人,有時候靈活的像是狐貍一樣,有時候又能完全把自己隱蔽在周邊的環(huán)境里。顧盼清楚地記得,他們第一次協(xié)同任務的時候,在老撾的熱帶雨林里,魏舒瀾硬是忍著四十度的高溫,全副迷彩偽裝,在雨林里趴了兩天,只為了狙殺一個目標。
這樣的人,就好像臉上永遠戴著一副面具。需要他笑的時候,他永遠是笑著的,好像永遠是隊友的后盾與支持,永遠也不會背叛……可他想要離開的時候,又可以極為狠戾,絲毫不顧及一絲情分……
顧盼靠著鐵質(zhì)的樓梯側(cè)身站著,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頭頂上隔著一塊鐵板傳來的腳步聲。
四個人,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位置,起碼有一個人在來回走動,應該是想要觀察周圍的情況。這個人的腳步也是高高抬著輕輕落下的,很明顯受到過某種訓練,并不會發(fā)出什么大的響動。而對于顧盼這些人來說,融入環(huán)境,早就成為了生存下去的必修課。
她幾乎已經(jīng)跟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了一體,微微垂著眸子,只要再朝上數(shù)級階梯,就可以走到電塔的平臺上,跟這一隊人短兵相接了。但顧盼并沒有著急這時候上去——她在等一個契機。
她在等潛伏在不遠處的Seven開槍打中那個在SE125方向的人。
小隊語音中Seven的聲音平靜而沒有任何波動:“位置已確認,5秒鐘之后預計擊倒……5,4,3,2,1.”
“啪”的一聲,略微沉悶的槍聲驟然在顧盼的耳邊響起,狙擊槍的聲響很巨大,除非遠在五六百米之外,否則幾乎都是不能忽略掉的巨大槍聲。
“玉琳?”
一個男聲低喊了一聲:“你別動,我去扶你?!?p> 顧盼眼眸一緊,三步并做兩步上到了階梯后面。一個人回頭去扶那個被Seven一槍擊倒的隊友,就露出了背后的空門。
她有自信,三發(fā)子彈,絕對能留下一條人命。
可就在她跑上平臺的一瞬間,忽然胸口傳來一陣涼意。
在氣機被鎖定的瞬間,顧盼后背就已經(jīng)生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涼意。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是如同獵物一般被盯上的眼神??蓜倎淼眉巴鶄?cè)邊翻滾,一枚子彈就擊中了顧盼的心口。
顧盼在胸口傳來沖擊力的瞬間就做出了決策:這一槍不致死,她身上是三級甲,心口中一槍算不上什么嚴重的問題。對面的狙擊手在擊中她的瞬間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因為她又聽到了Seven手中屬于M24的槍聲再次響起。
往下跳吧,并不算太高,就算摔殘了,也能嗑藥回復回來。
在做出選擇的一瞬間,顧盼就毫不猶豫地朝外一翻,打算直接從電塔上跳下去。
可一只冰涼的手,在顧盼朝樓梯外側(cè)跳下的瞬間,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股大力,猛地將顧盼拽到了一層階梯的一側(cè)。
在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到顧盼手腕的一瞬間,顧盼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落入她眼中的,是一雙波光瀲滟的煙灰色眸子,泛著妖異的光澤。
男人的手上提著一把跟她手上差不多的98K,槍口還冒著淡淡的硝煙的氣息,顯然剛才那一槍,是他開的。
他的手如同鐵鉗一樣,禁錮著顧盼的手腕。將顧盼拖到了階梯一側(cè)一個視野的盲點中之后,也并沒有松開手,只是將顧盼的身體向下拖了拖,好讓她胸口的血不至于流的太猛。
顧盼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狠厲,她胸口那一槍并不致死,男人禁錮住了她的右手,左臂則被折了一下,大概骨頭斷了,軟綿綿的,提不起來任何力氣。
她雙手都被限制住了。
頭頂上清越的槍聲還此起彼伏的響著,顯然是Seven和江淹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狀況,正在跟這個人的三個隊友剛槍。
“一槍還三槍。遲么?”
男人的聲音微冷,將一卷繃帶丟在顧盼胸前,他面罩外的半邊右臉白皙而瘦削,唇角微微勾著,帶著些譏誚。一雙煙灰色的眸子微微垂著,看著顧盼,好像連一絲好奇與不敢置信的情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