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峰不知這黃白色粉末為何物，便也還開口：“多謝馬兄。”
馬子良聞言，笑道：“獨(dú)樂了不如眾樂樂，我也是頭前幾日從好友那里嘗試此物，當(dāng)真神清氣爽，今日便也帶來與諸位試一試。賢弟今日來得巧，也來得好，此物價(jià)格不菲啊。旁人可舍不得分與他人同樂。此乃魏晉名士之風(fēng)流，嵇康之廣陵散，若是少了此物，必然彈奏不出也。”
竹林七賢之嵇康，廣陵散之絕唱，他服用五石散，倒是不假。嗑藥嗑多了，打鐵為樂，或者如夢如幻般胡思亂想。
馬子良此話一出，徐杰更是皺眉，隨后又把頭轉(zhuǎn)到一邊。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若是旁人便也罷了，奈何這歐文峰，徐杰終究是認(rèn)識(shí)，印象還不錯(cuò)。
此時(shí)便聽左右開口說話恭維這位馬子良。
“馬兄大義，這等好東西，也分與大家同樂?！?p> “若非馬兄家中厚實(shí)，乃這大江城首富之家，我等哪里能有這般享受?！?p> 這般的夸贊，顯然讓馬子良極為受用。馬子良這樣下桌人人分發(fā)，便也等的就是這些夸贊之語。
歐文峰聽得左右之人如此話語，又是拱手致謝：“多謝馬兄！”
顯然這歐文峰還沒有明白這是什么玩意，或者歐文峰興許聽都沒有聽過這東西。這玩意，已然在文人士子面前消失了幾百年了。
好在此時(shí)，幾個(gè)丫鬟捧著琴與琵琶走了出來，琴擺在了小臺(tái)子的案幾之上，琵琶也倚在一旁。
顏大家蓮步輕起，走了出來。便是個(gè)清秀模樣，一襲青衣，兩縷水發(fā)，明眸帶情，小口輕啟：“奴家顏思雨，承蒙諸位公子捧場，無以為報(bào)，唯有操琴弄弦，以供諸位公子消遣?！?p> 此時(shí)那馬子良，已然回去落座。待得顏大家萬福之后，便是有禮有節(jié)起身，拱手回禮。
徐杰自然也隨著眾人起身一禮，便等顏大家開口唱詞。便也覺得這顏大家出來的正是時(shí)候，把這五石散的事情也就暫時(shí)揭過了。
開場之詞，白居易，三曲《憶江南》：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fù)相逢！
詞牌便是固定的曲調(diào)，填上詞，便能唱?！稇浗稀肥嵌淘~，便也一次唱三曲白居易，如此方才盡興。
唱舊詞，其實(shí)也是拋磚引玉。這《憶江南》，便是今日詞牌了，等人再來填?！稇浗稀范?，相對而言比較好填。今日出這個(gè)詞牌，便也是顏思雨在顧及著某些人，比如馬子良。
馬子良便不是第一次上這艘畫舫了。每次馬子良上船時(shí)候的詩詞，大多不差。所以馬子良便也沒有被被拒之門外，奈何上船之后的詩詞，就成了笑話了，甚至有時(shí)候半天憋不出來一首整詞。
但是這大江首富之家的子弟，又得罪不得。顏思雨身后，也還有媽媽，媽媽背后還有老板。這詩詞上船的辦法是顏思雨想出來的，也說明顏思雨對于文才還是頗為看重的。
但是背后的媽媽與老板，自然是以賺錢為要。這般的大恩客，哪里能往門外推。
所以對于馬子良請人捉刀代筆寫詩詞上船的事情，顏思雨看不慣，卻是也說不出。甚至還要聽媽媽的安排，今日用了這《憶江南》的詞牌，便是想著這位馬公子能當(dāng)面填出幾句不錯(cuò)的，讓后夸贊一番，讓他能慷慨解囊。
當(dāng)然，顏思雨也有自己的心思，便是要這位馬公子真的能填出幾句，反正總共就五句。如此才能不違心的去夸幾句話語。
馬子良在這船上到處交好別人的豪爽表現(xiàn)，也是知道自己文才不行，又需要眾人抬舉，也就只能散財(cái)來博取名聲。好在眾人倒是也配合，誰叫馬子良肯散財(cái)呢？
到得船內(nèi)，馬子良便也不好意思再讓人當(dāng)面捉刀代筆了，想要出名，想要一親芳澤，便也不能太過分。今日聽完這曲《憶江南》，馬子良倒是極為高興，便是左右開口道：“諸位才俊，今日填這憶江南，當(dāng)好好思慮幾番，出得好詞，顏大家必然幫著諸位傳唱到大江南北，成名指日可待。”
本該是顏思雨有禮有節(jié)說上幾句，承蒙不棄，敬請文思，不勝感激之類的話語。卻是臺(tái)詞都給馬子良搶去了。
顏思雨唯有起身一福，說得一句：“多謝諸位才俊?！?p> 徐杰便也是聽了馬子良的話語，方才知道此時(shí)合該填一曲《憶江南》。此時(shí)小廝送上來紙筆，徐杰倒是沒有急著動(dòng)筆，而是抬頭去看那歐青。
歐青此時(shí)卻也正抬頭來看徐杰，四目相對，徐杰連忙點(diǎn)頭示意一下，方才提筆而起。
歐青自然也動(dòng)筆來寫，兩人切磋，就在此時(shí)。
短短《憶江南》，也就耗費(fèi)不得什么時(shí)間，徐杰寫罷，抬手一招，就用小廝過來取。
那歐青也已寫罷，正往徐杰點(diǎn)頭示意。
再看馬子良，竟然也寫好了，還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然今日馬子良，對于自己填的詞極為滿意，難得輕快之間就填完了一首整詞，極為自得。便等著顏思雨顏大家來唱，再受眾人一番夸贊，今日就算在佳人面前出彩了。
詞作六曲，到得頭前顏思雨手中。顏思雨粗略一翻，五句詞而已，優(yōu)劣已分。
便聽顏思雨說道：“多謝青山徐杰徐公子佳作，頗為白居易幾分風(fēng)采。此詞近幾月來，也算得極佳之作，最后一句尤為出彩。還請諸位細(xì)聽品鑒?！?p> 說完，顏思雨已然調(diào)弦。
馬子良聞言，滿色微微一夸，看了看那個(gè)剛才對自己冷言冷語的徐杰，只覺得是這人搶了自己的風(fēng)頭。
女子清脆之音淺唱：“春初起，風(fēng)細(xì)柳斜斜。試上黃鶴樓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p> 黃鶴樓，便在大江城，古戰(zhàn)時(shí)瞭望之臺(tái)，而今已然是文人墨客多去之地，就在大江岸邊。煙雨暗千家，便是絕妙，把“暗”當(dāng)成了動(dòng)詞，煙雨朦朧，視野之中，千家萬戶，皆是隱隱約約。
顏思雨唱完，歐青便是連連點(diǎn)頭，對徐杰投去一個(gè)贊賞的眼神。徐杰其實(shí)也不由自主在關(guān)注著歐青的反應(yīng)，畢竟徐杰是在與歐青切磋。見得歐青贊賞的眼神，便是微微一笑，心情大好。
那馬子良，自然是面色更加難看，卻也雙目緊盯顏思雨，便等顏思雨再說話，期盼著接下來是自己的那一曲。
“再謝大江歐青歐公子大作。”顏思雨第二曲，輪到歐青的了，卻是只謝，不多說。
便聽曲起：“微雨后，薄翅膩煙光。才伴游蜂來小院，又隨飛絮過東墻。長是為花忙?！?p> 徐杰聽完便是淺笑，倒是聽懂了一個(gè)女子對于這種場合的諷刺?；蛘哒f對于男人的諷刺。說那蝴蝶，一時(shí)與蜜蜂來小院，一時(shí)又與柳絮過東墻，奔來奔去，不過都是為了鮮花奔忙。
其實(shí)也是暗指這些男人忙忙碌碌，手段百出，不過就是為了討好佳人一笑，這詞內(nèi)諷刺之意，便也是顏思雨唱曲之前并未多說的緣由。徐杰心中便是想，歐青這個(gè)女子，當(dāng)真與眾不同。
卻是又想到歐青這個(gè)名字，一個(gè)能作詩詞的女子，取個(gè)歐青這樣的名字。怎么聽都是假的。
徐杰便也投一個(gè)贊賞的眼神與歐青。歐青似乎也在等著徐杰的反應(yīng)，見得徐杰贊賞的眼神，莞爾一笑。
馬子良便也往歐文峰那邊去看，剛才只顧著與歐文峰說話，倒是沒有在意旁邊還有一個(gè)黑黑瘦瘦的小子，此時(shí)不免多看幾眼。
曲子還要接著唱，只是這馬子良，顯然出不得彩頭了。馬子良失望之余，也就懶得聽眾人的詞作，只待得顏思雨一唱完，開口便道：“顏大家連唱了幾曲，合該讓嗓子休息一下。且讓我等喝上幾杯盡興?！?p> 顏思雨聞言一愣，總共才不過唱了二三十句詞而已，哪里需要休息，卻是馬子良話語已然說出，便也只得休息了。
詩詞不行，“豪爽”來湊。馬子良已然站起，舉杯便成了主人一般，除了徐杰這一桌，便是人人面前走到。甚至把自己的幾壺好酒都分了出去，也引來眾人恭維之聲。
徐杰也不在意，自顧自喝著小酒，歐文峰上前來敬了兩次，也帶來了歐青的夸贊之語。徐杰自然也夸幾句送回去。
徐狗兒倒是也提杯來敬，便聽徐狗兒口中小聲說道：“少爺，這大江城唱曲的，就是比青山的唱得動(dòng)聽。便是琴都彈得動(dòng)聽許多。唱曲的姑娘也長得更好看?！?p> 徐杰拍了拍徐狗兒的后腦勺，笑道：“你小子有前途。”
徐狗兒不明所以，卻是知道自己被夸了，咧著嘴就笑。只是徐狗兒不明白為何身旁的云書桓卻投來一個(gè)鄙視的眼神。
卻是此時(shí)，對面?zhèn)鱽砟菂亲恿嫉穆曇簦骸皻W賢弟，你如我這般，把這好東西直接倒進(jìn)口中即可，佐一杯熱酒，不得片刻，便會(huì)有感覺了?！?p> 徐杰聞言，猛的一回頭，正見歐文峰猶豫之間，拿起碟子，似要把碟子里的黃白粉末往口中倒去。
那馬子良，已然把不少五石散倒入口中，正拿酒杯一飲而盡。
祝家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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