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在木質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她前面。
許覓猛地停住哭聲,傅錦鴻的手已經(jīng)停在半空,還沒來及放下去撫慰,她不著痕跡的退開,慢慢站起身。
傅錦鴻看著她哭紅的一張小臉,收回手,嘴角似乎掛著笑意:“你應該很多年沒見我了,可在我的記憶里,我只是半年沒見到你,記憶中你還是二十二歲的樣子,頭發(fā)沒現(xiàn)在這么長,本來我一早就醒了,只是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不好讓你看見,現(xiàn)在我總算還能看?!?p> 他們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如此近的距離,他略顯蒼白的臉完全映入她眼底,清晰的能看到他每一次抬眼時的紋理,與傅錦志一模一樣。
許覓覺得喘不過氣,卻又不能奪門而出,她似乎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傅錦志還是傅錦鴻。
因為一個人的死去,另外一個人承載了兩個人的份量。
許覓白著臉沒說話。
“嚇到了?”傅錦鴻再次開口,拉了拉腿上的薄被子。
許覓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唇瓣顫抖:“你的.....腿。”
傅錦鴻低頭看腿,眸色隱在眼瞼下,看不清喜怒,不甚在意的說:“當初腿擠壓在車里,骨頭全碎了?!?p> 他說的平靜,許覓卻聽的心驚膽戰(zhàn),當年他意氣風發(fā),身披家族榮耀,前途一線光明,如今醒來,時局聚變,腿也站不起來,家族的榮耀再也不屬于他。
許覓張了張嘴,卻知道他不需要安慰。
半晌,她終于開口:“傅錦鴻,對不起,若不是我跟阿志吵架,也不會連累到你?!?p> 他恍然抬頭:“原來你都明白啊。”
話音一落,空氣仿佛能勒死人,許覓咬著唇瓣:“如今你醒了過來,我很為你高興,見你一面,我就放心了?!?p>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收拾好情緒,對他說:“你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有機會再來看你。”
她還沒轉身,傅錦鴻的話音徐徐傳來,冰冷又刻薄:“就這么著急著想跑?不想著補償補償?”
許覓渾身一顫,吸了一口氣,顫聲說:“這些年許家也不好過,當年雖然我有錯,可畢竟是意外,誰也不希望發(fā)生這些事,我爸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我爺爺也過世了,我......我也想過將命給你們。”
傅錦鴻手指一緊:“難道就因為是意外,就可以推卸責任,甩的干干凈凈嗎?”
許覓看著傅錦鴻陰暗的面孔,問道:“你想怎么樣?”
他抬起頭,目光鎖緊她:“許覓,我活著不是為了我一個人,是阿志跟我一起活著,留在我的身邊,彌補你犯下的錯誤?!?p> 他就像一個審判者冷冷看著她,許覓滿心的愧疚因為他瘋狂而毫無溫度的話,逐漸冷卻。
她退后一步,好清晰的看清他的臉:“留在你身邊?傅錦鴻,當年難道只有我有罪嗎?你難道沒有嗎?你明明知道我跟阿志的關系,還要硬闖進來,你明知道阿志生性沖動,卻還是要跟他硬碰硬,你們所有人都將罪判在我身上,我是虧欠傅錦志,對于你的腿,我也很抱歉,可這不能成為要挾我的枷鎖!”
“許覓,你知道你逃不了的?!?p> 她神色一痛:“傅錦鴻,如果你心里還念著阿志,就不要與我糾纏,我們都該往前走一走,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背著過去活了?!?p> “許覓,誰都想輕松的活著,可誰又能真正的做到?你想要活的輕松,就要做些什么。”他轉動輪椅,靠的更近。
安神香從花架上的香爐里飄出來,朦朧了他的戾氣。
他緩緩說:“我醒來的時候,阿志不在了,你也不在了,我的腿也不在了,許覓,有時候人就得妥協(xié),僵著對誰也不好,我聽說你爸身體越來越不好,還撐著一口氣想要穩(wěn)住最后點基業(yè),人活了大半輩子,眼看著一切基業(yè)付諸東流,最后一口氣還撐著下去嗎?”
許覓不可置信的看著傅錦鴻平靜的臉,沙啞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傅錦鴻倏爾一笑,聲音輕柔的說:“你放心,有我在,你爸爸該有的都會有,哦,對了,你弟弟現(xiàn)在讀初中了吧,我知道你以前不喜歡你弟弟,可每次你弟弟生日,你還是會偷偷買東西寄過去,我已經(jīng)找人跟你爸爸帶話了,等你弟弟上高中就搬來BJ,這里的教育質量不比上海差?!?p> “傅錦鴻?!痹S覓渾身顫抖,像是被氣的,又像是怕的,“當年的事都是我的錯,我已經(jīng)被許家趕出來了,我與許家再無瓜葛?!?p> “血溶于水,怎么可能說斷就斷。”他聞了聞香爐里飄出來的安神香,聲線平緩而有力:“我的要求不多,陪在我跟阿志身邊,等我的腿好起來了,氣消了,自然就不為難你了?!?p> 許覓不可置信的看了他幾眼,胸口的一口氣不上不下,讓她難受的很。
她不想讓自己落下下風的頹敗展現(xiàn)在這個男人面前,忍住了眼底的憤慨,轉過身,冷不丁瞧見門口旁的花架上放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比肩站著一對男女,男的白衣黑褲,手上提著剛從菜市場買來的菜,女的走在旁邊,神情淡漠,可眼底有著遮不住的柔色。
她走過去,拿起照片,手指扭曲一般捏著薄薄的相片,不發(fā)一言,周身冷意瑟人。
“才三年不見,你又有了新歡,許覓,你想過地下的阿志跟我嗎?”傅錦鴻雙手搭在大腿處,早沒了之前的云淡風輕,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拋過來的黑布。
許覓怒著眼看他,仍舊不發(fā)一言。
他自顧自的說:“陸浮生,東南大學的學生,因殺父一案,在建南引起一時轟動,這樣的人活著應該很不容易,前途、名譽、流言,總有一個能淹死他,你說呢?”
空氣冷肅般的寂靜,許覓看著面前的這張臉,明明坐在輪椅上,呈現(xiàn)著弱勢的一面,卻能給人喘不過氣的滅頂之感。
許洋說錯了,傅錦鴻還是當年那個往人身上潑汽油的恐怖男人,只是如今更勝當年。
許覓說:“報復也罷,手段也罷,你知道,我不會跟你在一起?!?
a榮
作者有話:我嗅到了虐虐的味道,小可愛們,后面穩(wěn)住玻璃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