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靈巧地穿過人群，應(yīng)該說是人們看到了她自動閃到一邊，順便把手里的、腳邊的籮啊筐啊迅速抬起，否則筐倒籮歪還得自己來收拾。少女直奔向大廳中間太師椅上的中年男子，雙手抱住他的胳膊搖晃著：“爹爹，爹爹，你可回來了，太好了……女兒想死你了……你不走了吧……你想心兒和娘親了嗎？”
“心兒，都那么大了還撒嬌呢?！敝心昴凶訙厝岬乩∩倥ㄇ缈戳丝矗θ轁M面：“嗯，長高了，好……好……”聲音里滿是寵愛。
他便是暮衍莊的主人唐士玄，其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一雙不大的眼睛露出通曉萬物的睿智和信而有征的自信，寬闊的額頭有幾道淺淺的抬頭紋，更增幾分沉穩(wěn)。普通的皮囊包裹不住內(nèi)有的丘壑，無形的氣勢散發(fā)出來讓人敬畏。可他看向愛女的眼睛沒有了銳利的鋒芒，取而代之的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和慈愛。
唐夫人滿面笑容地走過來：“老爺一走就是一年多，心兒都十四了呢……心兒別纏著你爹爹，大姑娘了，要端莊穩(wěn)重，去坐好?！?p> “無妨，我們家的女兒用不著那么多規(guī)矩，只要她開心就好。”
“老爺總是慣著她，以后許了人家，婆家嫌她沒教養(yǎng)呢！”唐夫人嬌嗔到。其實她又何曾沒慣過女兒，對她那些斑斑劣跡睜只眼閉只眼。
“我的女兒是不會嫁到那些老古董家里的，夫人放心，為夫會為她挑門好親事的?！?p> 唐心聞聽爹娘談?wù)撍挠H事，小臉一紅:“哎呀，我還那么小爹爹娘親就急著趕我出門呀，我就賴上你們了哪也不去！”說完嘟著嘴拉著爹爹的手晃了又晃。
“這孩子，爹爹怎舍得讓你離開我們，將來既便要成親也要招個入贅的?！碧魄f主哄著唐心。
“小師妹。”一白衣青年在一旁喚到。
“大師兄？!”唐心的郁悶瞬間消失，他松開爹爹的手來到青年身邊，跳躍著拽住青年的衣袖高興得眉開眼笑，圍著青年左看右看：“大師兄你是越來越俊郎了，真乃一翩翩佳公子也!”
青年白俊的臉微微一紅，抬起右手食指關(guān)節(jié)在唐心額頭輕輕扣了一下：“都快行笄禮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p> “師兄不是說了嘛，我都快成年了怎么還敲我的腦袋!”
“哈哈……”
“哈哈……”
兩人都大笑起來。
“大師兄，回來了，一切可好？”一張同樣歡快的面龐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師弟，還好，有驚無險?？礃幼幽愕墓Ψ蛴珠L進(jìn)了！”
白衣青年是唐莊主的大弟子白帆，他身形欣長，眼眸深遂，神似師傅唐士玄，高挺的鼻梁如暮衍莊背面的斷崖一樣陡峭，令整張臉充滿了立體感。舉手投足間比師傅多了些風(fēng)流倜儻。
二弟子王詡好武，除了唐師傅另還有位武術(shù)師傅娃瞿，是暮衍莊的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常年習(xí)武讓他健壯陽剛，青衫下隱隱顯出肌肉隆起的線條。他五官輪廓分明，一雙眼睛最出彩，似清泉洗過的墨玉，深而透。
這邊師兄弟幾個享受著相逢的喜悅，那邊唐莊主對管家吳伯和夫人交代完事項對一灰袍男子做了一個報歉的手勢：“讓允和兄久等了，我們進(jìn)內(nèi)廳再聊吧?！?p> “哪里，哪里，我是不請自來，剛好碰上清遠(yuǎn)你回來，萬幸，萬幸啊，哈哈哈……”
剛才誰也沒注意到莊主的這位客人，他的灰袍往馬隊里一站，讓人誤以為是一名伙計。
唐士玄引著這位昔日好友姜尋來到里面院子的小廳坐下，下人立刻奉了茶上來，歡愉的喧囂聲被擋在了院外，世界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早就耳聞清遠(yuǎn)娶了位傾國傾城的賢妻，今日一見果然如是，令媛也是那么聰明伶俐，呵呵，清遠(yuǎn)好福氣，好福氣呀!”姜尋由衷地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如犁巴犁過的田地，整齊而有規(guī)律地起伏著。他端起茶碗嗅著裊裊升騰起來的茶香，每條皺紋又如久旱的田龔被一場大雨滋潤得舒展開來。他是真的渴了，一碗茶一飲而盡。
唐士玄看著這位十幾年沒見面的好友不禁心生感慨：“當(dāng)年一別，再見我們都老了啊……”雖然他們一直有書信往來，但見面還是不免震驚了一下，當(dāng)年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允和蒼老了許多。他知道允和為展抱負(fù)投到了齊國公門下，而且大展其才，成為了齊國公的左膀右臂。這次他的造訪唐士玄隱隱猜到了什么。
“清遠(yuǎn)你的暮衍莊真是世外桃源啊，外面刀兵四起，百姓荼毒，你的莊內(nèi)卻一片詳和，我一踏進(jìn)來也不想出去了呢，做個閑散農(nóng)夫，悠哉悠哉。”姜尋挼了挼稀疏的胡須，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很受用地欣賞著院內(nèi)蔥蘢的花木。
“那好啊，你和嫂子賢侄都搬來，我們像求學(xué)時一樣，每天探討學(xué)問、手談、垂釣，何不樂哉!”唐士玄故意接著他的話說到。
“我也想呢，可是抽不了身啊，國之不國哪還有家??？”
唐士玄不可覺察地笑了一下，他就知道這位師兄就是一位不倒的戰(zhàn)士，除非身死，否則絕不可能歸隱。
“天下大亂，允和兄應(yīng)該很忙才對，怎么有時間來我這偏僻之地呢？”唐士玄將了一軍。
“就是因為忙不過來，才來請賢弟助我一臂之力啊?！苯獙ろ槃荻鵀?。
“我志不在此?！碧剖啃M馬過來。
“未必吧，那‘愿化鵬鳥翼，沖上九云霄’是誰所作？”姜尋見招拆招。
“哈哈………”
“哈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當(dāng)年同窗的情誼就這樣被拉回，許多年前他們就是這樣啊!
“清遠(yuǎn)你這一趟是從哪回來的？”
“從中都出來就遇到史密的亂兵，只好繞道平甲縣，經(jīng)牛伏山一路過來，甚是艱難，所以晚了三個月才到家中。”想起一路上的經(jīng)歷，饒是閱歷豐富的唐莊主也不禁一陣后怕。他不知道，再晚走一天，雀兒谷就被一伙山賊起家的匪軍切斷了，那他們就可能真的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