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好幾天,唐辰兒就沒再出過門,也不見外客。
就連一直寵溺她的那幾個堂叔聞訊過來,都沒能進去東院廂房內(nèi)探望,只留下一些補品后,又滿是不安擔(dān)憂的回去了。
當(dāng)然,除去父母之外,唐辰兒唯一肯見的,就是葉玄。
確切來說,不是肯見,應(yīng)該是想見才對。
葉玄如果隔一天不去東院看她,第二天一早她就肯定會來西院坐坐,而相較之下,倒是不怎么見她主動跑去內(nèi)院坐一會……
不過,這些小細(xì)節(jié),葉玄自然留意不到,他這幾天除了盯柳旭的案子外,還要防著一些王鈞的暗中查探,另外,周氏這邊的動靜他也得做到心里有數(shù)。
柳旭被移交京兆尹府已經(jīng)有五六天的時間了,但案情的查證似乎并不是很順利。
柳旭一口咬定此事與他無關(guān),另外又有柳家的管事主動出來頂罪,因而明明是人贓俱獲的案子,卻僵持了幾天,始終無法定罪。
葉玄知道,如果不是有周氏在背后強壓著,估計這么大的案子最終也落不到柳旭頭上去。
無論什么時候,律法,始終都是為平民百姓設(shè)計的,議罪銀和替罪羊,這才是屬于世家勛貴子弟的特權(quán)。
因為此案還涉及到虎行鏢局與城外流寇那一伙人,所以葉玄和唐家人也都上過公堂。
唐辰兒作為受牽連者,自然要講述了一番她所知道的事情,比如唐氏商行是如何與柳旭結(jié)下仇怨的,上次文遠侯府壽宴時又發(fā)生了一些什么,以及那些流寇在梁澤湖畔說的話等等。
這都是明面上的沖突,合情合理,因而并不會有人過多懷疑,至于那些流寇的死,京兆尹府也并未追究。
不過,關(guān)于葉玄這一介商戶子弟是如何發(fā)現(xiàn)柳旭在城外莊園販賣人丁的,他的供詞也與說給王鈞聽的話一模一樣。
當(dāng)然,多出來的一處小細(xì)節(jié)就是,王鈞在公堂上坦然承認(rèn),此事葉玄早已告知于他,那晚也是因為唐辰兒被綁架,他才決定先發(fā)制人的。
這一點,由他出面抗下來,既可以讓葉玄免受一些不必要的猜疑與關(guān)注,也能證明第二天早上將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并不是王氏的臨時起意,背后也沒有任何人指使,一切都只是他個人與柳旭的恩怨罷了。
能想到這一點,可以說王鈞對這件事情的處理,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葉玄的預(yù)期,讓他越發(fā)覺得,王鈞的確是一個思維縝密,而且八面玲瓏的優(yōu)秀世家子弟。
而因為之前已經(jīng)叮囑過利無極,這件案子不宜盯得太緊,所以葉玄目前能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
至少從最近幾天來看,定遠侯府和柳氏本宗那邊,似乎并沒有插手這件案子的打算。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柳旭這個喪盡天良的敗類,就不可能再逍遙法外了,這對全城百姓來說,自然是一個喜聞樂見的好消息。
但對葉玄來說,就算不得什么好事了。
由于王鈞那天早上的舉動,這件案子已經(jīng)是滿城皆知了,士林中也有不少人對柳氏口誅筆伐,背后難免有所指,這種勢頭的發(fā)展,已經(jīng)越來越貼合葉玄的預(yù)期了。
但定遠侯府那邊卻始終不為所動,既不承認(rèn)也不出面駁斥,不得不說,柳氏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顯得很是冷靜與謹(jǐn)慎。
而這種無動于衷,也說明這件大案的影響,很可能就僅限于柳旭父子二人身上了,無論是周氏也好,還是背后的景王也好,都很難再拿此事在柳氏的清望上做文章,讓人有一種握緊了拳頭,卻一下子打在了空處的感覺。
不過,這也沒有太出乎葉玄的意料,畢竟柳氏如今權(quán)傾朝野,而且還是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世家,不可能連這么點黨爭嗅覺都沒有。
只是這件事情過后,葉玄就需要再找突破口來對付柳氏了……
另一邊,劉愫在得知了唐辰兒被流寇綁架后就一直很關(guān)心她,知道她受了驚嚇不見外客,也沒有過來登門探望,只是每隔一天就會讓雨兒送一些有意思的曲譜或者詩畫來,倒也費了不少心思。
三月底的時候,唐辰兒的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但由于商行里堆積了不少事等著處理,所以也沒法抽出時間去向劉愫致謝,于是便要怡兒回贈了幾本語洛編撰的琴曲要領(lǐng),當(dāng)然,都是唐辰兒自己抄錄的一些技巧。
關(guān)于商行的一些事務(wù),唐孚沒有讓唐辰兒多管,不過也只是出于安全考慮,沒讓她出門而已,核對賬冊的事情,還是交給她去辦了,一來,唐孚一人的確有些分身乏術(shù),二來,這類重要的事情,也不能交給外人去辦。
所以這幾天,各個店鋪酒樓的賬本就由怡兒去取回來,然后交給唐辰兒核對。
葉玄有時候過去東院的時候,若是碰上唐辰兒核對賬冊,也會幫忙一下。
這天也是一樣,葉玄過來的時候,唐辰兒的席案上摞了五六本賬冊,都快擋住她的腦袋了。
葉玄見狀,便一如既往的拿了三本在手里,先是很隨意的翻看了兩下。
“呀,燕表兄,你什么時候過來的!”唐辰兒似乎是因為忙的太認(rèn)真了,所以直到葉玄走到席案前,擋住了一點點光線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抬起頭滿是驚喜的問道。
葉玄看著她那純真的笑臉,也跟著一笑,道:“剛剛才到,今天怎么又這么多?我?guī)湍惆?,不然到天黑也核對不完!?p> “嗯,多謝燕表兄!”唐辰兒極力掩飾住內(nèi)心的幸福與喜悅,很是端莊的點了兩下頭。
對于葉玄的幫忙,她當(dāng)然不會拒絕,從第一天開始她就沒想過要拒絕,兩人獨處,安安靜靜,只有“莎莎莎”翻動賬冊的聲音,偶爾一轉(zhuǎn)眼,就能看到那個時常會夢到的身影就陪伴在自己身旁,這樣的時光,是多大的幸福啊!
而更讓唐辰兒感到歡喜的是,今天葉玄還把平日里他坐的案幾往這邊移了一些,與她面前的席案并到了一塊。
“這本賬冊和你那的三本有些關(guān)聯(lián),我先核對一遍,待會你再拿去結(jié)合那三本看看,有什么問題就找我再檢查檢查!”
葉玄在唐辰兒身旁坐下后,敲了敲他面前那一本最厚的賬冊,只說了這樣一句話,就開始專心致志的核對起來。
可唐辰兒點了點頭后,似乎才慢慢對現(xiàn)在的狀況反應(yīng)過來,偷偷看了一眼葉玄的側(cè)臉,耳根漸漸染上了一層紅暈,喉間也開始干澀起來,但一顆心卻是越跳越快,腦海中也越來越亂了。
恍然間,她想起去年十月份,這位燕表兄剛來建康的時候,好像兩人也曾這樣并排坐著核對過賬冊,在玄武街那家藥房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一點也不會臉紅,不會心跳加快,更不會想偷偷看他……
那個時候,自己還對他存有偏見,認(rèn)為他只是一個江北逃難來的流民,在農(nóng)家莊園長大,沒見過什么世面,還很不正經(jīng),每次都會看著舞花苑發(fā)呆……
現(xiàn)在回想起這些來,就仿佛只是昨天一樣,唐辰兒不由得一笑,又悄悄的轉(zhuǎn)眼看了一下那個身影,只覺得心里好甜好甜。
一樣的光景,截然不同的情緒,果然,是心思不一樣了呢!
而就在唐辰兒正沉浸在甜蜜中時,怡兒快步小跑到了房內(nèi),她看著席案前這一對絕頂般配的身影后,不由得停下腳步,愣了一愣后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娘子,愫女郎過來了……”
唐辰兒聽聞,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怡兒,反應(yīng)過來后先是轉(zhuǎn)頭看了仍舊認(rèn)真核對賬冊的葉玄一眼,笑著道:“嗯,快去請進來……算了,我親自去吧……”
葉玄這個時候也跟著站起身來,將席案上的三本賬冊都抱在了懷里,對唐辰兒道:“劉家女郎過來了,我也就不在這邊打擾你們了,這三本賬冊我?guī)У轿髟喝ィ砩虾藢昧嗽俳o你送過來!”
“這……這怎么行呢?”唐辰兒看著那厚厚的三本賬冊,有些心疼了,她愿意讓葉玄一起核對賬冊,實際上只是為了那一段兩人的靜謐時光,又哪里是貪圖他的幫助呢?
葉玄卻是擺了擺手,一邊走出房門一邊道:“算了吧,這么多你今天晚上是核對不完的,我不幫忙你又得忙到四更天!”
唐辰兒聽葉玄這么說,臉色一紅,心跳加快的問道:“燕表兄怎么知道我昨晚是四更天才睡的……”
“我聽瀾兒說的。”葉玄抱著賬冊已經(jīng)先一步走出了東院月亮門,頭也沒回。
“哦……”唐辰兒跟在后面,看著他的身影,小聲嘟囔了一聲,但心里還是很開心很溫暖。
雖然打斷了二人獨處的機會,但劉愫過來看望自己,唐辰兒還是很高興的。
她親自去往院門處,將劉愫接到了自己的廂房內(nèi),唐辰兒一路說著那幾篇有趣的曲譜和詩畫,一路還會時不時的就提到那個燕表兄。
“先前來的時候我還在擔(dān)心,不過看來是我多慮了,你沒事了就好!”劉愫落座后,看著已經(jīng)恢復(fù)了開朗的唐辰兒,展顏一笑,完全放下心來了。
“多謝愫姐姐關(guān)心,其實沒什么的,我又沒有受傷,也有這么多天了……就是商行內(nèi)積了不少事物,所以一直沒時間過去跟你練習(xí)曲藝!”唐辰兒坐在劉愫身旁,有些忸怩的解釋了一下。
廂房外,因為雨兒還帶了一些新鮮的桃子和黃杏來,所以,兩個小丫鬟在自家娘子坐下后,便去清洗水果了,以便等會切好后直接端來給她們吃。
劉愫看著唐辰兒有些尷尬的笑臉,立馬就猜到了她心里面的想法,有些好笑的道:“我知道!怎么,你還怕我以為你是有了語洛姑娘教,就忘了我這個老師?我哪有那般小家子氣,你說是不是?”
唐辰兒也是被說到心坎里去了,臉上的尷尬一掃而光,連忙點頭撒嬌道:“果然還是愫姐姐了解我!真是一點小心思都瞞不過你呢?”
劉愫嗔怪的打開唐辰兒抱過來的兩只粉嫩手臂,看著席案上還展開的賬冊,笑著道:“別胡鬧,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恢復(fù)精神沒有,知道你月底事情多,所以我也不會多坐,免得你晚上又熬夜!”
唐辰兒嘻嘻一笑,道:“今天晚上不會了,燕表兄剛剛拿了三本賬冊過去核對了,我晚上最多再花一個時辰,就能把這些全部處理完,所以愫姐姐今天就在這里多陪我一會嘛!正好我也還有一些不懂的問題想請教你!”
劉愫看著她,促狹的笑了笑,道:“不是有語洛姑娘教你了嗎?為何還有不懂的問題呢?”
“愫姐姐你就別取笑我了!”唐辰兒一邊將面前的酸梅推到劉愫面前,一邊道:“語洛姑娘雖然懂得多,但是沒有你教的好,所以有很多我都聽不太明白!真的,我覺得還是愫姐姐講得最生動形象,最好懂!”
“少來恭維我!”劉愫看著唐辰兒抿唇一笑,顯然對這些夸贊很是受用。
不過當(dāng)她笑過之后,也點頭承認(rèn)道:“你抄寫的那些曲藝技巧我都看過了,的確有很大的幫助,沒有長時間的積累與領(lǐng)悟,是寫不出那些東西來的!”
劉愫說完,眼角掃過內(nèi)房臥榻旁擺放的幾卷軸書,立馬就認(rèn)出了那就是語洛給唐辰兒的琴曲原本。
于是她站起身來,一邊和唐辰兒說著自己對那些譜曲要領(lǐng)的看法,一邊走過去彎身抽出了兩卷寫有《指法要訣》與《轉(zhuǎn)調(diào)私論》的軸書。
可當(dāng)她剛剛站起身來往回走的時候,卻聽聞“啪嗒”一聲脆響,一塊厚實的腰牌從兩卷軸書間滑落,掉在了木質(zhì)的地板上。
聽到聲音,唐辰兒的目光也很快望了過來,但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劉愫便已經(jīng)彎腰將木牌子撿了起來。
這是一塊奇特木料所制的方形腰牌,棕褐色的,色澤飽滿光亮,質(zhì)地溫厚,即便拿在手中都能感覺到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鼻尖縈繞,清新舒雅,沁人心脾。
而另一面的凹槽還說明這個腰牌上是刻有字跡的,所以劉愫在疑惑之下,將手里的木牌翻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的一雙黛眉卻忽然皺了起來。
這塊腰牌上十分簡約,根本沒有別的紋飾,只有一個行體“葉”字,雕琢得深刻圓潤,有如游龍一般。
劉愫剛剛看清這一個“葉”字,手里的木牌便被匆忙跑過來的唐辰兒搶了回去,并很快的藏在了身后。
“咳……這個牌子不能給愫姐姐,這可是陳郡檀梨木做的,我也只有這一塊……”唐辰兒的臉色紅到了耳根,一邊說著就慢慢偏過頭看向了一旁。
這個木牌子可是燕表兄送給自己的,她一直都帶在身邊,就連睡覺的時候都會偷偷放在枕頭底下。
因為她似乎覺得,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能感覺到這塊牌子上有那個人的氣息,心里就會特別安定……
劉愫看著唐辰兒這副模樣,驚疑不定的笑了笑后,道:“放心吧,我雖然喜歡這些珍奇草木,可從來不會奪人所愛的!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這牌子是誰送給你的,你這么緊張兮兮的?”
劉愫的確在一瞬間就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就仿佛和此前一直存于心底的些許小期待在相互映證一般。
但對她來說,這種猜測畢竟太過于荒謬了,所以她還是很快掩飾住了眼中的驚愕神色,很自然的問了一句。
“嗯……嗯……”唐辰兒支支吾吾半天,偷偷抬起頭見劉愫仍然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才又別過視線,看向一邊答道:“是我找燕表兄討要來的?!?p> 劉愫聽到這句話后,目光一滯,手指暗暗攥緊了衣角,她抬頭看了看窗外西院的方向,表情復(fù)雜的思忖片刻后,才拿捏著語氣,聲音有些顫抖的接著問道:“那你知道這塊牌子是哪里來的嗎?還有這個“葉”字,又究竟是何意思呢?”
“當(dāng)然知道?。∵@木牌子是那天我和他一起去楚氏府邸買,不,借……也不對,反正就是弄檀梨木的時候,那楚老先生送給他的?。俊碧瞥絻嚎粗鴦?,磕磕巴巴的答道。
“那這個“葉”字呢……”
“嗯,聽他說這好像是楚老先生的玄學(xué)論述吧,說是有一句話叫“木無葉則朽,葉無木則枯”什么的……因為他和那個楚老先生談的很投機,所以老先生就把這個木牌送給他了,然后又被我討要過來了……”唐辰兒看著臉色越來越不自然的劉愫,也顧不得羞澀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說明白后,才滿是不解的問道:“怎么啦?愫姐姐,這個木牌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繘]什么,沒什么……我就是見這木牌很是珍奇,所以才想問一問……”劉愫搖搖頭,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后,不經(jīng)意的又岔開了話題,接著道:“哦,我想起來了!你和我說過這件事,不過你說的那個楚老先生和你燕表兄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呢?竟然把那么貴重的檀梨木就直接送給你們了?”
唐辰兒小心翼翼的把木牌貼身放好后,聽到劉愫這么問,臉上的表情立馬就變得自豪起來,道:“那位楚老先生以前可是陳郡郡守,也是近些年來才南遷到江左定居的,燕表兄以前在陳郡的時候,和他好像有一段師生之緣,因此老先生才將那么貴重的檀梨木直接贈與我們了!”
“陳郡郡守?”劉愫暗自驚訝了一下,接著又問道:“你剛才說你燕表兄和那位老先生很談得來?”
“嗯!”唐辰兒臉上的表情更加自豪,雙眼都快要冒星星了,滿心歡喜的道:“愫姐姐你上次不也看到了嗎?燕表兄他其實很博學(xué)的!”
劉愫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笑笑后,沒有要反駁這句夸贊的意思。
只是她信什么,疑什么,唐辰兒是看不出來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此刻,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窗外的西院方向,只是目光中的感情,有很大的不同。
房中安靜了片刻后,唐辰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轉(zhuǎn)頭問一旁的劉愫道:“對了,愫姐姐,你還記得我們今年上元夜在舞花苑聽到的那一支笛曲嗎?”
劉愫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后,細(xì)細(xì)想了片刻,點頭道:“嗯,記得,怎么了?”
唐辰兒又看了西院那邊一眼,有些猶猶豫豫的問道:“愫姐姐覺得,那支笛曲的水平,可以評為幾品?”
“你是說讓我來品評,還是說讓大中正來品評呢?”
“我覺得愫姐姐的音律造詣是絕不低于尋常的州郡中正官的,因此你評出來的品級,應(yīng)該不會與他們評出來的有多大差距!”
“又在恭維我!”劉愫看著笑嘻嘻的唐辰兒,塞了一顆酸梅到她嘴里后,笑著思考了片刻,然后很正式的回答道:“那首曲子名叫《秋夜洛水》,是當(dāng)代音律大家王儉所作,據(jù)說前些年在洛陽一帶很是盛行,我曾聽荀師在信中提到過,不過在江左,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支曲子。”
“在洛陽一帶很是盛行?”
“嗯,怎么啦?”
“沒……沒什么,愫姐姐你還是繼續(xù)說那首曲子吧……”
劉愫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唐辰兒,見她的神色并無異樣,于是又接著道:“這支曲子雖然曲調(diào)簡單明麗,聽起來平平無奇,但指法繁雜,有幾處起承轉(zhuǎn)合尤為困難,所以是很考驗人功底的一首曲子。具體的曲譜我雖然沒見過,但荀師對這首曲子有過專門的點評,秋夜洛水,曲如其名,有清涼蕭瑟的秋夜,也有細(xì)水長流的洛河,遠土思?xì)w,近鄉(xiāng)情怯,都隱藏在那一首簡單的曲調(diào)之中,那天晚上的笛曲,已經(jīng)把這些都展現(xiàn)得有七八分了,因此,當(dāng)?shù)闷鹨袈扇妨?!?p> “音律三品?”唐辰兒眼睛一亮,臉上的神情更加振奮了,要知道,三品可是上品了!
劉愫看著她這副模樣,倒是有些不解,不過想想后,也沒太在意,只是笑了笑道:“語洛姑娘的音律造詣,確實當(dāng)?shù)闷疬@個品級,只是她命運多舛,又生的女兒身,不然,定會成一方大家的,有這樣的名師教你,你如果用心好好學(xué)的話,一定會突飛猛進的!”
唐辰兒看著劉愫,臉色潮紅,眼神中也滿是甜蜜與興奮,一顆心快要跳了出來,可她連連搖頭,數(shù)度開口,卻終究沒敢把她自己猜測的真相說出來。
良久后,唐辰兒的心緒才慢慢平靜下來,看著劉愫,仍然不敢相信她剛才真的評出了一個三品的品級,當(dāng)然,她更不敢相信的是,上元夜那晚的笛曲,極有可能就是西院的那個人吹奏出來的。
不過,心思靈動的她很快就接著道:“那愫姐姐若是能參加評品,定會評上一品,不,絕品!”
“好了,別恭維我了!”劉愫輕輕一搖頭,故作生氣的道:“哪有那么多一品?只有那些已故的大家,才能被評為一品的,在世之人,最高的品級就是二品了,你這不是是在咒我嗎?”
“啊?”唐辰兒頓時就尷尬了,連連擺手道:“愫姐姐,你可不要生氣,辰兒絕對不是這個意思,絕對不是這個意思的!”
劉愫見唐辰兒這般模樣,噗嗤一笑,彈了彈她的瓊鼻后,樂道:“那這就是懲罰你的!”
兩人正嬉笑打鬧間,雨兒和怡兒兩個小丫鬟端著幾盤切好的桃子和黃杏進來了。
“娘子,愫女郎,來吃桃子了,很甜的,還有這黃杏,也很好吃!”怡兒一邊說著,一邊盯著自己手里的水果咽口水。
唐辰兒拍了拍她的腦袋后,道:“好了,放著一起吃吧,瞧把你饞的!”
怡兒和雨兒兩人把桃肉和黃杏盤子擺上席案上后,因為沒有外人在,便和自家娘子一起坐了下來。
幾人一邊吃,一邊又說著曲譜和賬冊的事,只不過,說這兩件事時,都會有意無意的提到一下西院的那個人。
雨兒一邊削了個最大的毛桃,遞給劉愫后,一邊拿起個黃杏就這樣咬了一口,然后看向怡兒壓低聲音道:“對了,怡兒,我聽說那天燕郎君是一個人去梁澤湖畔把你們救回來的,真是這么回事嗎?”
怡兒扭頭看了一眼唐辰兒,見自家娘子臉上的笑容依然十分輕松溫暖,這才點了點頭道:“嗯,六德他們雖然也跟著去了,但最后到梁澤湖畔的時候,就只有燕郎君一個人了!”
雨兒聽到這里,不由得愣了下,接著問道:“也就是說,那些綁架你們的流寇,全是他一個人……”
“嗯,燕郎君武藝很高的!”怡兒又重重點了點頭,很確信的說道,目光中也早已沒有了那一層怯意。
雨兒聽怡兒說完后,也回頭看了劉愫一眼,見她也正望著窗外,于是便沒再接著問下去了,而是十分自然的岔開話題,嘟囔道:“既然燕郎君武藝有那么高強,那怎么還是被老爺?shù)能嚰軖靷四??難不成那天老爺自己駕車真的是跑得太快了?”
“什么時候?”怡兒一愣,連忙問道。
“就這個月初??!”雨兒也有些愕然,她沒有料到怡兒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你是說那天燕郎君是被劉知縣的馬車掛傷的?”
怡兒更加詫異了,話音高了不少,原本兩個小丫鬟間的低聲嘀咕也被唐辰兒和劉愫聽在了耳里。
“愫姐姐,雨兒說的……是怎么回事???難不成那天燕表兄就是被你們劉府的馬車掛傷的?”
唐辰兒看向劉愫,顯然她也并不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因為那天葉玄根本就沒有多說嘛,而且后來他還暈了過去,第二天又是商會,又是侯府壽宴,所以就更加沒人提這件事了。
劉愫歉意的笑了笑后,答道:“其實我今天過來,還有一件事就是代爹來致歉的,另外還希望能換回燕郎君手里的玉佩,那玉佩對爹來說很重要。”
“很重要的玉佩?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唐辰兒似乎越來越聽不懂了。
“其實我們也是最近幾天才知曉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天爹喝醉酒駕車回來,的確是掛傷了燕郎君,只不過他那個時候云里霧里的,根本就不記得傷者是誰,還把娘送他的玉佩給賠償出去了,娘生氣不過,找他吵鬧了幾次,他也是前些天才知曉那天撞到的是燕郎君?!?p> 唐辰兒聽罷,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啊,燕表兄那天回來沒有多說,后來又出了很多事,結(jié)果……”
“我原本準(zhǔn)備臨走前再和你說這件事的,畢竟也是我們不對在先,就算燕郎君不愿意還回玉佩,我們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唐辰兒笑了笑道:“愫姐姐放心吧,燕表兄為人一向和善,是不會讓你們?yōu)殡y的!”
劉愫聽聞,也跟著笑了起來,道:“連辰兒你這么挑剔的人都說燕郎君和善,那想必我們這一趟,是不會白跑了!”
兩人又閑聊片刻,一直到將近申時,劉愫和雨兒才要告辭離開。
當(dāng)然,在此之前,她們要先去往西院,向葉玄當(dāng)面致歉,并盡可能的換回玉佩。
西院里,莫瀾正踮腳晾著葉玄換洗的衣服,便只見唐辰兒帶著一個容顏絕美的白衣女子走進了月亮門。
唐辰兒知道葉玄一定在房內(nèi)核對賬冊,所以并沒有問莫瀾什么,只是對她笑著點了一下頭后,就徑直向著廂房門口走去了。
房門沒有關(guān),唐辰兒輕手輕腳的踏上廊檐下的石階,停步在門檻外,多看了幾眼房內(nèi)那個認(rèn)真的身影后,才敲了敲門框。
葉玄抬起頭來,見是唐辰兒,不由得問道:“怎么了?劉家女郎已經(jīng)回去了嗎?”
唐辰兒笑著搖了搖頭,道:“還沒有,愫姐姐有事想和你商量?!?p> “和我?”葉玄一驚,道:“和我商量什么事?”
唐辰兒沒有回答他,只是轉(zhuǎn)身把劉愫領(lǐng)進葉玄房間后,才道:“愫姐姐,還是你自己和燕表兄說吧?!?p> 劉愫點了點頭,先是對葉玄福身行了一禮,然后道:“是這樣的,家父這個月初的時候,喝醉了酒自己駕車回來,不小心掛傷了燕郎君,所以小女子今日專程前來向燕郎君賠禮道歉。”
葉玄聽聞,明白過來,擺了擺手笑道:“區(qū)區(qū)小事,何至于愫女郎親自登門致歉呢!”
“因為家父當(dāng)時醉得迷糊,直到前些天才知道掛傷的是燕郎君,所以專程命小女子前來道歉?!眲涸俣刃辛艘欢Y后,接著道:“恕小女子冒昧,那天家父不清醒,賠償了燕郎君一枚玉佩,但那玉佩對家父來說,其實有著很重要的意義,所以小女子斗膽懇請燕郎君能還回玉佩,當(dāng)然,其他的賠償我們絕對會再補上!”
葉玄看著劉愫低頭懇請的姿態(tài),不禁一時有些出神,被這樣一位渾身都散發(fā)著仙氣的女子懇求,他的確有些難以置信,更覺得有些別扭。
“愫女郎客氣了,那枚玉佩我還保管著的,這便還與你們。不過,另外的補償就不需要了,本來就沒什么大礙,又是熟識之人,再要賠償,豈不是顯得在下不近人情了嗎?”
葉玄一邊說笑著,一邊起身去尋來了那天劉知縣塞到自己手里的玉佩,然后遞到劉愫身前,道:“應(yīng)該就是這一塊了吧?”
劉愫雙手接過葉玄手里的玉佩,確認(rèn)一番后,點了點頭,道:“正是,多謝燕郎君體諒!”
“不客氣!”
“雨兒!”劉愫看了葉玄一眼后,轉(zhuǎn)頭喚了一聲。
雨兒聽到呼喚,很快就走上前來,兩只手里還恭敬的抱著一個長木匣子。
“家父不小心撞傷了燕郎君,心中很是愧歉,只是這枚玉佩對家父來說,的確有不一樣的意義,所以小女子來時就專程交代過,若燕郎君歸還玉佩,就送上這支他最喜愛的茂山竹笛作為賠禮,愿與燕郎君結(jié)為忘年好友!”
劉愫說著,從雨兒手里接過長木匣子,展開后遞到了葉玄跟前,接著道:“家父只是覺得送錢財過于俗套了,而家中能拿得出手的珍貴器具也都是樂器,這支竹笛是家父前幾天剛剛花重金買回來的,尚未吹奏過,所以……還請燕郎君不要見怪。”
葉玄看著眼前嶄新的茂山竹笛,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十分艱難的干咽了一口口水,笑得有些慘然,生澀的道:“在下不通音律,這等上品竹笛贈與燕某……實在是暴殄天物,令尊的誠意在下已經(jīng)感受到了,賠償之禮還是算了吧?!?p> 看來,那位劉知縣真是一位通曉音律之人,完全知道竹笛的品相,更知曉蜀地茂山出產(chǎn)的青竹,的確是做笛的良材。
而葉玄的第一支竹笛,就是虛衍取茂山之竹為他量身定做的,只是現(xiàn)在早已沉到了江底。
劉愫聽了葉玄的話,并沒有收回竹笛,而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眼睛,堅持道:“還請燕郎君收下此笛,不然家父會心中難安的!”
其實,送竹笛道歉這件事并不是劉愫的主意,但她此刻看見葉玄臉上那復(fù)雜的神情時,心中那個定論似乎在恍然間動搖了幾分,而原本,這個猜測對于她來說,應(yīng)該是十分荒謬的。
在一旁的唐辰兒臉上則完全是另一番神情,她見葉玄目光染上了些許哀涼,只覺心間一痛。
畢竟在她看來,既然自己這個燕表兄在音律方面那般出眾,而如今又決然不提曲藝之事,在這支竹笛面前還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一定是經(jīng)歷了什么特別不愿回憶的傷感往事。
于是在兩人僵持了片刻后,唐辰兒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替葉玄接過了那支竹笛,然后輕輕一笑,道:“燕表兄不要見怪,因為劉知縣并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只能以自己最珍視的樂器來相贈,才顯真心誠意。燕表兄還是暫且收下吧,不然以劉知縣的性子,一定會親自登門來再送一次的!”
葉玄見唐辰兒如此說,也只好不再推脫,隨她去了。
劉愫看著唐辰兒一笑,又目光復(fù)雜的很快看了葉玄一眼后,告辭離去。
而唐辰兒在送劉愫離開后,也沒有直接回東院,而是先去了西院。
西院房中,葉玄看著擺在席案上的茂山竹笛,目光有些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瀾席坐在他身邊,靜靜看著他,眼神擔(dān)憂,卻又不知所措。
唐辰兒放慢腳步,示意身后的怡兒也別出聲,站在門外又看了片刻后,才走進房去。
莫瀾見唐辰兒進來,很知趣的起身離開了,唐辰兒沖她笑了笑后就坐到了席案另一邊的位置。
葉玄抬頭見是唐辰兒,默默的合上了木匣子,然后轉(zhuǎn)手把賬冊擺在了面前,看著她笑道:“怎么,現(xiàn)在還不回去核對賬冊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
“一會就回去?!碧瞥絻狠p輕笑了笑道:“燕表兄上次回來的時候怎么不說是被劉知縣的馬車掛傷的呢?”
“這有什么好說的!而且那天我也很不舒服?!?p> 唐辰兒了然的點了點頭,道:“嗯,那天燕表兄你還暈倒了,真的是嚇到我了?!?p> “嗯?!比~玄應(yīng)付性的答了一句,目光移到了賬冊之上。
唐辰兒看著葉玄的側(cè)臉,猶豫了許久后,才終于咬了咬牙唇,小心翼翼的問道:“對了,燕表兄,能和我說說姑父姑母,還有你家里面的事情嗎?”
唐辰兒所說的姑父姑母,自然就是燕恒的父母雙親,這還是唐辰兒第一次問這一類的問題,所以葉玄不禁心中一動,看向她的神色也即刻警覺了一些。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不如……不如先說說燕表兄你小時候的事情吧!”
“我小時候的事情?”葉玄看著唐辰兒,似笑非笑的道:“不過是讀書習(xí)字,然后幫家里打點莊稼的一些無趣之事,你還要聽嗎?”
“要聽要聽!”唐辰兒欣喜的連連點頭,似乎在她看來,就算這個人給她講兩個時辰的經(jīng)義注解或者是除草插秧,她都會覺得非常有意思。
葉玄有些意外的搖了搖頭,然后隨口講了一些自己小時候讀書習(xí)字時的故事,比如被父親關(guān)在暗房里罰抄《道德經(jīng)》什么的。
當(dāng)然,地點名號那樣的,都被換成了陳郡燕氏莊園那一小塊地方的人物和地名,只是故事還是那些故事,所以講起來葉玄難免會有真情夾在其中,也讓這些臨時拼湊的“回憶”更顯得真實了。
葉玄講了幾件小事情后,便停了下來,畢竟那都不是完全真實的,而且提起父親,他心中也的確不太好受。
唐辰兒見葉玄臉色不好看的安靜下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后,道:“對不起,燕表兄,是不是讓你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了……”
葉玄搖了搖頭,笑道:“沒什么,只是忽然才發(fā)現(xiàn),來建康已經(jīng)快有半年之久了?!?p> 唐辰兒點點頭,笑容愉悅了許多,她自然也想到了半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他在月光下抱著一堆書迎面走來,平靜和善的淺淺一笑,安寧而又讓人無比懷念。
“其實……燕表兄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告訴我的,一個人藏在心里……真的不太好……”
葉玄的眉頭輕輕挑了一下,看向她道:“你指的是什么事?你看出什么來了?”
“嗯,其實燕表兄你暈倒的那天……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葉玄暗暗攥緊了拳頭,臉上依舊平靜的問道:“我說的什么你聽見了?”
唐辰兒猶豫了片刻,最后抬起頭來看向葉玄,輕聲道:“是關(guān)于姑父的事情……我聽爹說過,姑父是的肺癆過世的,可燕表兄那天說的話……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在里面?”
葉玄低下頭去,目光陰冷下來,一時沒有說話。
“對不起……燕表兄,我不該問的……”
“的確有隱情!”葉玄眼神恢復(fù)了自然,同時還帶上了一絲怒意,開口道:“父親的肺癆其實并不嚴(yán)重,只要注重調(diào)養(yǎng),就不會有太大問題……父親真正的死因其實是中毒而死,被人陷害的!就因為他知道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才被人陷害的!”
葉玄早在商會那天就想找機會跟唐辰兒解釋那句夢話的,可一直被各種事情耽擱,所以拖到了今天也沒有說清楚。
這個時候唐辰兒既然主動問出來,他也正好順著她的話好好編一個理由,而且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又與他本身的經(jīng)歷有幾分重合,因此在他說出“是被人陷害的”這幾個字時,感情尤為真切,讓唐辰兒也不由得驚住了。
“那……燕表兄你真的……”唐辰兒仿佛是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般,驚訝的說話都開始有些吞吞吐吐了。
“只是那個人現(xiàn)在很有勢力,在我有力量報仇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想法,所以辰兒……你能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嗎?”葉玄說著,激動的抓住了唐辰兒的手,看著她,目光中滿是祈求與哀傷。
只不過,現(xiàn)在這一刻到底是逢場作戲還是真情流露,連葉玄自己都有點分不清了。
怡兒在一旁主動低下頭去不敢看了,而唐辰兒看了看自己那雙被葉玄緊緊抓住的手后,耳畔漸漸染上了一層紅暈,但她并沒有抽出手來,反而是大膽的翻過手,和葉玄十指相扣道:“嗯,我知道,燕表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的,也一定會盡力幫你報仇的!”
得了唐辰兒的承諾,葉玄這才自然的松開了她的手,又叮囑一句道:“記住,一定不要對外人說起這事,就算是舅父,也不能讓他知道,好不好!”
“好!一定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唐辰兒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滿是堅定的說道。
葉玄低下頭去,神情有些落寞的道:“那就多謝辰兒了,這個竹笛,還是你拿回去吧,總之放在我這里也沒用。”
唐辰兒看著葉玄這般低沉的模樣,很想上去緊緊抱住他,可她不能,現(xiàn)在還不能……
“嗯,那就先放在我那吧,如果燕表兄想要了,就隨時過來取?!碧瞥絻捍丝虩o法拒絕這個人的任何要求,所以沒多說什么,就起身將那裝有竹笛的木匣子抱在了懷里。
“燕表兄你今天早點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這些賬冊就我拿回去自己核對吧……”
唐辰兒說著,正要拿起賬冊,卻被始終低著頭的葉玄攔住了:“就留在這吧,你那邊也還有很多事呢!這幾天你還是需要多休息,我一會核對完了讓瀾兒送過去!”
唐辰兒聽到這話,看著葉玄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可她開了幾次口,都沒有再說什么。
察覺到失態(tài)的她立馬搪塞了一句告辭,隨即就轉(zhuǎn)過身領(lǐng)著怡兒往門外走去了。
可當(dāng)唐辰兒一只腳剛踏出門檻時,卻又忽然停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后平復(fù)一番心緒,沒敢回頭的問道:“燕表兄,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后姑母愿意來建康定居,你會留下來嗎?”
“應(yīng)該會吧……”葉玄隨口答了一句,似乎仍然沒從剛才那股情緒中走出來。
唐辰兒聽了這話,輕輕舒了口氣,點點頭后大步離開了。
唐辰兒走后,莫瀾重新回了房內(nèi),而此刻葉玄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然。
“小郎,剛才來的那位女郎……是誰啊?”莫瀾似乎是猶豫了許久后,才壯起膽子怯生生的問了一句。
“劉知縣家的女郎,怎么了?”
莫瀾聽了,低下頭去,片刻后才低聲嘟囔道:“好美……”
葉玄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我們?yōu)憙阂埠苊篮苊赖?!?p> 莫瀾嘴角靦腆一笑,紅著臉別過頭去了,這次倒是沒有害羞的直接跑開。
而此刻,東院廂房內(nèi),唐辰兒看著自己手背上還殘留的印記,不禁很是歡喜的一笑,而那種兩人共守一個秘密的感覺,更讓她覺得幸福甜蜜。
當(dāng)她重新將那塊貼身放著的梨木腰牌拿在手中時,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目光慢慢變得堅定了。
生意場上,她一向強勢,碰到自己喜歡的珍寶,她都會想辦法搶到手,而如今有一個自己認(rèn)定了的男子在她面前,她也一定要想辦法得到他。
這,就是唐辰兒現(xiàn)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