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魔法師的種類里,死靈法師也算是高風險的了。
他們總是和死亡打交道,無論是試驗里充斥而濃郁的死亡氣息,還是說尸體上可能帶有的疾病,都會把死靈法師暴露在風險當中。
因此——用于凈化死亡氣息的藥水,自然就是必備之物了。
它叫做“不死者的唾液”,是透過研究和煉金術(shù),模仿一種叫做不死者的高階怪物做出的東西。
雖然材料的收集難度不低,但也有著相對應的好效果,可以讓可怕的死亡氣息濃度降低,或者說,用來治療一些因為死亡氣息而引發(fā)的疾病。
路奕滿心希望,自己能靠這種小東西,治好九月的父親……他在死谷的最深處工作,一定已經(jīng)被侵蝕很深了,如果就這么交給九月,可能并不是好事。
他和比安卡,在布克的帶領(lǐng)下,從小路向死谷進發(fā)。
負責監(jiān)工的血腥砧板已經(jīng)被弄死了,這里的其他強者,獄卒小姐也正在著手處理,所以他們接下來的所作所為都將很安全。
“喂喂,這次我的功勞不小吧?”比安卡一個勁地對路奕說,“把那些材料拆了,多給我做幾個小東西玩吧,我也想要更多的魔法裝備?!?p> “……你有啥功勞?”
“當你的保鏢?就像現(xiàn)在?!?p> 路奕決定和貪心的魅魔講講道理:“我碰見危險是自己解決的,敵人是比我高一階的同行。再說,你如果能自己把委托人她爹救出來,肯定功勞不小,可現(xiàn)在……”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瓶,不死者的唾液像是起泡酒,有細密的泡沫和檸檬般的色澤。這意味著,死亡氣息還得他來解決,比安卡最多就是出點苦力。
她變得沒什么干勁,尾巴也拖在了地上。
“哎,十萬枚金舍客勒,你這鬼扯的數(shù)字卻惹了這么大一攤事……”
“如果沒扯,那死靈法師也不會提前來找上門,到時候我們恐怕還得更麻煩,運氣好而已?!?p> 這時,布克打斷了他們的閑聊。
因為已經(jīng)抵達目的地了。
路奕感覺非常、非常親切,濃厚的死亡氣息就彌漫在周圍,感覺比去到風和日麗的草原,舒服服睡一覺還要愜意。他的心還有點激動,這地方還真是死靈法師的圣地。
在這里,對死靈法師本人來講,可以促進冥想效率。
但更重要的是,可以加強自己的亡者大軍力量,能淬煉他們的尸體、骨頭,還有精神力。光是這么想想,他就更加后怕,血腥砧板的四只骷髏戰(zhàn)士,恐怕都在這兒淬煉過很久……
在場的人里,興奮的就只有路奕和他的女仆團,其他人都一臉厭惡。
“辦正事啦……”比安卡催了一句。
“噢?!?p> 路奕將瓶口打開,點出一滴,像是涂抹香水那樣在比安卡的額頭勻開。它們無色無味,只是有種冰涼感,光是這一小滴,就能抵御絕大部分亡者的力量了。
他自己倒是沒必要弄,這地方就和泡個熱水澡差不多。當然,也僅限于外圍區(qū)域,要是更深一些,那就等于下油鍋了。
“那、那我呢?”布克問。
“行吧,給你一滴……畢竟待會兒還要你辦事?!?p> “我、我一定辦得漂亮!”
撥開繚繞的煙霧,他們踏入了真正的死谷深處。
比安卡閉緊了嘴,生怕抱怨的時候就吸進這些空氣,然后把肺給潰爛掉。
路奕則仿佛聽見了耳邊有廝殺的暴戾聲音,馬蹄踏步、刀刃相撞、竭力吶喊……作為往昔的戰(zhàn)場,這兒容納的怨恨,仿佛烙印在空間本身之上。
除了這些幻象,真的有人在哀嚎。
那是從尸骨堆旁傳來的——正是工匠們的工作場所。往昔的數(shù)次大戰(zhàn),死后的尸體都堆積在這兒,遺體堆砌的塔樓,如山一般向天拔起。
在下面,七、八個人,正絕望地躺在地上,像是在休息。
“他們在刻畫魔法陣,想要喚醒藏在這里的怪物……”布克小聲介紹道。
“哦,也就是之后會抹殺所有商人,并偽造成事故的那個?!闭f完,路奕試著解讀了一下,是個大型的魔法儀式,利用整個死谷的力量,將它凝聚成一只怪物之類的。
但現(xiàn)在,這東西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施工了。
工匠們的狀況很糟,在高濃度死亡氣息里浸泡,摧殘了他們的身體。沒人能留下一身好肉,有些傷口,直接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腐臭不堪。
所有人都落下了殘疾,少說丟了只手,多了甚至眼眶深邃,再無眼球。
聽到有人到這兒,他們趕忙結(jié)束了休息,連滾帶爬回到崗位上。人人低著頭,不敢有半點怨恨,否則就會招來慘烈的待遇。至少,在血腥砧板監(jiān)工的時候,他們的殘疾多半就是這么來的。
“怎么辦?要如實對九月說嗎……”
“那沒辦法……”嘆了一口氣,路奕拍了拍手,吸引到所有工匠的注意,“你們之中,有個懶惰的人?!?p> 他們頓時倒吸涼氣,絕望到連哀嚎都無法發(fā)出。這難道是新來的監(jiān)工?還嫌他們的工作效率不夠高?
在這個哪怕自殺,都會有死靈法師繼續(xù)奴役的環(huán)境下,他們無法想象更絕望是什么情形。
路奕接著說:“那個懶惰的工匠,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不肯花時間去想,直接以月份代替了。”
在一片面面相覷中,唯獨有個失去了雙腿的男人,忽然喃喃自語,仿佛被惡鬼襲擾,慌張、恐懼的顫抖著。自己還剩個女兒的事,也被這幫人發(fā)現(xiàn)了?
他腦袋一片空白,不清楚,究竟該如何掙扎和反抗命運。
“我接受了她的委托,來救你?!?p> “……救?”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叫什么,你女兒叫什么?”
“八月,她是……九月?!?p> 不等路奕說話,比安卡已經(jīng)把他扛在了肩膀上,向死谷外頭飛去了。他的情況不佳,需要馬上處理,否則這委托就完不成。
匠人們沉默了幾秒,他們在努力消化這一切。
一名絕望的同伴,被救贖了?
當他們理解后,路奕播撒的這一線希望,被更多的匠人抓住了。
“我、我也有個孩子在等我??!我是被黎明黃金抓來的,他們根本沒征求我的同意!”
“大人,也救救我,只要能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什么事我都能干!”
“我能制造六階的東西,無論您要怎樣的危險品,我都可以替您打造!”
“哪怕出去要我替您送死,也比在這鬼地方變成爛泥要好……求您了。”
“至少……殺了我!然后燒了我的尸體,不讓我被那死靈法師褻瀆!”
他們的聲音像是要撕碎聲帶,震響了整片死谷。每一句話音里,都被濃郁的希望所充斥,蓋過了死谷的陰森和往昔的絕望,甚至,他們可能還在陰云中看見了太陽。
路奕挺糾結(jié)的,這七個工匠手藝似乎不錯,還能做魔法陣。數(shù)量上,往死者之牢里擠擠,也不是帶不走??伤拖氪蛟煲话逊ㄕ?,也沒更多別的需求了……
猶豫之際,比安卡堅定的聲音從后傳來——
“請帶他們走?!?p> “你又想圖謀什么了?”
“那當然,但有所圖謀和做好事并不沖突。”她義正言辭。
路奕沒再思索,只是告訴她:“你得負起責任,把他們送到死者之牢里?!?p> ……
在這之后,路奕他們沒收留布克,但卻給了他一個小任務,那就是把所有被召集來的商人給聚在一起,告訴他們真相。
剪影者的匕首,一直抵在他脖頸上,布克無法說假話。
當天,死谷的別墅區(qū)鬧起了軒然大波,而幾名能鎮(zhèn)場子的強者,早就都被獄卒丟進了她家,自然沒人能阻止這場商人們的憤怒。
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被養(yǎng)肥的家畜,差一點就被宰掉開吃。
但他們可不是好惹的。
哪怕在這里,他們是上當?shù)氖芎φ撸谕饷?,他們卻都是背景深厚的人物。要么,是某處皇室的御用商人,或者貴族的代言人。再次一點的,也都是各家商會的高層。
路奕很清楚,他們活著離開后,黎明黃金會受到什么樣的打擊。
當然,路奕知道自己惹不起世界秩序,畢竟對方相當于殼之世界的政府機構(gòu),是秩序的豎立者,便沒讓布克揭露到這一層,只是把鍋全都推到黎明黃金頭上。
他們?yōu)榱诵箲?,當場就把布克給弄死了。
當血腥味消散,他們甚至忘了劫掠一遍死谷,而是瘋一樣逃離死谷。
至此,這場競拍徹底涼了。
而路奕他們又呆了一天半,給工匠們處理死亡氣息帶來的傷,讓九月和他爹八月團聚,處理掉一些用不上的多余尸體、雜物之類的。
當然,這些不怎么占時間,主要是路奕跑去死谷深處冥想,淬煉自己的骷髏戰(zhàn)士和骸骨魔法師,用掉了整整一天。
在此期間,比安卡帶頭,四處搜刮了戰(zhàn)利品。
尤其是獻給她家主人用的花瓶,從他們的別墅里翻了一大堆回來,拿來代替那些頭蓋骨,總算是讓死者之牢稍微有點文藝氣息了。除此之外,她還搜刮到了幾百枚金舍客勒,也算是沒白干活。
離開之前,路奕動了個腦筋,為求自己能更安全,他在另一間別墅里弄了些手腳。把血腥砧板的尸體殘渣、戰(zhàn)斗痕跡,都偽造了進去。
不為嫁禍任何人,而是虛構(gòu)出了可被探尋到,但隱藏在極其隱晦地方的多段信息。只有調(diào)查者足夠耐心,才能將它們尋找到,并且拼成情報。
比起嫁禍別人留下隱患,偽造一位隱藏實力的商人要更好。
“就叫……菜刀商會吧,畢竟砍死了血腥砧板。”
辦完所有事,馬車才悠悠哉哉向著十色城進發(fā)。
阻止這場慘烈的虐殺,也算做了件好事,所以一伙人都心情不錯。更別說,到十色城安定下來后,還有這次委托的報酬,以及優(yōu)秀工匠傾注所有感激的免費手藝。
……
無臂者總覺得心里不太安靜,因為已經(jīng)兩天沒有收到血腥砧板的來信了。
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死谷對死靈法師來講,是非常優(yōu)秀的冥想場所,他很可能沉溺在里頭,而不去理會外界的事。無臂者已經(jīng)把收集金錢的重要性告訴了他,
理論上,這個計劃也極其縝密,不該有問題。
他們和墓園調(diào)色盤合作,長年累月,將私下的這個藝術(shù)品買賣辦得極其安全,積累了相當好的口碑,所以商人們不會帶太多護衛(wèi),真要有什么事,以他們的實力足以應付。
但無臂者還是不太放心。
競拍前一天,他循著自己內(nèi)心的煩躁不安,準備親自去監(jiān)督競拍會。
如果有商人僥幸活下來、逃出去,把消息公布,那倒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暗殺掉這家伙,無臂者擔憂的則是金錢問題,要是湊不夠那個數(shù),該怎么辦?
他坐立不安,終于啟程了。
死谷周圍,遍布著雜亂無章的馬車痕跡,還都是向外的……無臂者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不詳?shù)念A感要得以印證了。
然后——他看見了那具尸體。
黎明黃金很重要的間諜,千面巧舌·布克,躺在死谷入口處。身上遍布著暴力的痕跡,還被扒光了……按無臂者豐富的經(jīng)驗,一眼就知道這是被群毆致死的,死了有兩天左右。
讓無臂者更絕望的,則是在他尸體一旁,那一行行血書寫下的競拍會真相。
全都是事實……
商人都是敏感的,哪怕不相信這件事是真的,見到有這么詭異的情況,必然會拒絕冒險轉(zhuǎn)而回頭。因為,他們可都是帶著豐厚的金幣趕來,哪怕些許風險都要規(guī)避。
“……我發(fā)誓,我一定要知道這是怎么發(fā)生的?!?p> 無臂者渾身顫抖,那是憤怒所致。
他馬上踏入死谷,去死亡氣息彌漫的最深處走了一趟。但血腥砧板并不在,只有未完工的魔法陣,還有一些工匠們被虐待時掉下的皮肉……
整座死谷,寂靜無人。
仿佛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抹去了所有的痕跡,又悄悄把整件事揭露給了肥羊們。他立刻運用了自身的魔法,幻化為陰森之風,去了藝術(shù)家們居住的地方。
這幫狗東西居然還活著……
而且還安全得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無臂者耗費了很大的力氣,試圖從他們嘴里問出情報,卻發(fā)現(xiàn)原來不管外頭怎么鬧騰,他們都在安靜的專注于自己的畫作……
一天后,他徹夜不眠,終于艱難地收集到了一點點訊息。
菜刀商會?何等詭異的名字……
鹽漬月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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