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的銅鑼一響,嚇壞了正在后院里手忙腳亂的史虎。不過,他不但沒出來答話,反倒躲了起來。
“史虎,在家不?人都上哪兒去啦?”村長敲擊一聲銅鑼便朝院里院外高喊一聲,“有野狼下山進村了,要提防著點兒,千萬別出事??!”
村長見沒人搭理他,只好拎著銅鑼出了史虎家的前院,帶上院門,繼續(xù)去下一家通告。
史虎仔細聽了聽,約摸村長已經(jīng)走遠,這才從后院的麥草堆里鉆了出來,滿頭滿臉都是草屑和蜘蛛網(wǎng)。
他趕緊用手捋了捋頭發(fā),又理了理衣服上的灰塵。雖然他躲著不見村長,但心里一直在琢磨,怕是真有野狼下山了,要不然村長也不會挨家挨戶敲著銅鑼發(fā)告示呢。村里人誰不知道,只有在非常緊急的情況下,村長才會這么做的。
但很快,史虎的眉頭就舒展開了,他轉(zhuǎn)身朝著自己新蓋的一間牢不可破的雞舍,得意地笑了。有了這家伙,就算有野狼來,又有什么好怕的!
倒是方家的那頭長獠牙的野豬,還有那打谷場上的稻草帳篷需要多提防著些哩,別到時少了一頭野豬也就算了,可別少一個娃兒啊。想到這兒,他邪惡地笑了,一雙狡黠的小眼睛看向方家那邊的天空。
野狼進村了!
村長將消息挨家挨戶傳達以后,村里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大人忙著在房前屋后加固門窗戶扇,防止家禽牲畜被狼叼走。
小孩子們嚇得不敢隨便出門,那些平時極其愛哭鬧的,現(xiàn)在都自覺地變成了乖寶寶。整個村子進入了緊急戒備狀態(tài)。
方叔圍著自家的四間茅草屋來回轉(zhuǎn)悠,看看哪里容易出差錯。轉(zhuǎn)了四五圈之后,他覺得豬圈里的那頭野豬最容易成為野狼攻擊的目標(biāo),于是他決定加固豬圈,以防萬一。
去年下暴雪的時候,這豬圈就曾倒塌過,修修補補好幾次了,但畢竟只是個上面鋪蓋著幾把稻草的小土房子,再怎么修補,也變不成固若金湯的城池。
野豬在方叔心里的地位,一直都超過了他的九個孩子。他如今盼望著哪天慧子能夠從江南帶著姑爺一起回趟娘家,到時他便宰了這頭已經(jīng)養(yǎng)了四五年的野豬,一家人歡歡喜喜、團團圓圓地?zé)狒[一回。
他現(xiàn)在每晚都在做這樣的夢。只是,章勝的第二封信依舊遲遲未到。
方義見方叔一門心思只在那頭野豬身上,心里憤憤不平。野狼都已經(jīng)光顧過他們五個弟兄睡的那頂?shù)静輲づ窳?,要是夜里發(fā)生個好歹,可怎么辦?
但他知道父親的為人,與其跟他講道理,不如什么也不說,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于是,他找來一些木樁,深深地打入土里,在帳篷外面密密地圍了一圈兒,然后在木樁和帳篷之間,放入了很多帶刺的荊棘以及一些碎玻璃瓦片兒。
到了晚上,等方榮、方華、方富和方貴鉆進稻草帳篷以后,方義便用鐵絲牢牢地拴縛好了那扇小門,然后告訴弟弟們:夜間只管好好睡覺,一切防范措施都做好了,不用太擔(dān)心。
方家的孩子們本來個個都是調(diào)皮搗蛋鬼,再加上有這么一個有本事的大哥保護著,因此他們并不感覺野狼進村了有多可怕,倒是覺著特別新鮮兒、來勁兒。到了夜里,其實他們都沒怎么睡,一直在等待野狼出沒,想看看野狼到底長什么樣兒的。
整個村子的人們心神不寧地防備了兩個晚上以后,并沒有見到什么野狼,便漸漸地放松了警惕。
史虎仗著自己家里有了一件秘密武器,更是不把野狼當(dāng)作一回事兒。他心里想著,即便野狼想吃他家的幾只雞,那也得先打開他家新建起來的雞舍才行。除非野狼像人一樣會用雙手打開雞舍的門,否則憑它怎么能耐,也不會得逞的。
誰料,史虎的如意算盤打得再好,也有疏忽的時候。這一天,一整個白天,史虎都在地里干活兒。
現(xiàn)在這頭健壯的黃牛,干起活兒來真是沒得說,渾身是勁兒,活兒干得特別漂亮。牛鞭子根本就用不上,只要稍微吆喝一聲,它就會拼了命似的往前跑,直到把活兒干完,把人給累趴下。
到了傍晚,史虎牽著?;貋砹恕K葘⑴K偷侥情g四家共同搭建的新牛棚里,然后放了些干凈的草料,最后關(guān)上門,回家了。
跟著黃牛屁股后面在田地里跑了一整天,此時的史虎只感覺渾身酸痛,連晚飯也是隨便吃了幾口,然后便爬到床上睡覺去了。這天晚上,他竟然忘了關(guān)上后院里那間新建雞舍的小木門。
這天深夜,當(dāng)整個百家村都進入了沉沉的睡眠之后,那匹野狼大搖大擺地現(xiàn)身了。
在皎潔的月光下,類似一只大黑狗的野狼,拖著一條厚實的大尾巴,在村前屋后開始尋找獵物。它又來到了方家的打谷場上。上一次的打探之后,他靈敏地嗅到了稻草帳篷里那誘人的人類氣息,因此決定今夜再來光顧,期待有所收獲。
然而,當(dāng)野狼發(fā)現(xiàn)眼前的稻草帳篷和前幾天相比,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不同時,便有了強烈的心理戒備。它知道,這說明人類對它已經(jīng)有了防備,它必須得多加小心,以免鉆入人類的圈套,自投羅網(wǎng)。
野狼圍著方家的稻草帳篷轉(zhuǎn)了幾圈之后,搖了搖尾巴,離開了。但它早已發(fā)現(xiàn)了豬圈里的那頭野豬,只是,和野豬鮮美的肉體相比,它更畏懼那兩顆長長的獠牙。
它明白那就是野豬最厲害的武器,如果跟野豬硬拼,自己說不定會很吃虧。于是,它只在豬圈前稍稍站了一會兒,便垂著長長的尾巴悻悻地走了。
而此時,躺在稻草帳篷里的方義早已經(jīng)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一開始,他聽見了那熟悉的充滿殺氣的獸類鼻息聲。
緊接著,他輕輕翻了個身,將耳朵貼在地面上,又聽見了異樣的腳步聲,比狗的腳步要靈活得多、精明得多,每一步都那么紳士,那么講究,步步為營。
方義趴在帳篷里,心中異常興奮。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現(xiàn)在自己的手上沒有飛鏢。否則,他一定要大展身手,一支飛鏢便可結(jié)束這個狡猾家伙的性命。盡管現(xiàn)在手里有彈弓和石子,但頂多只是將野狼打傷,然后將它嚇跑。
不過,方義還是準(zhǔn)備好了彈弓。他估摸著野狼已經(jīng)離開了方家的范圍,于是輕輕起身出了帳篷,將那扇小門反鎖牢固,然后尾隨那匹野狼而去。
野狼已經(jīng)溜達了很久,但到現(xiàn)在仍然沒有捕獲到獵物,十分不甘心。它又繼續(xù)往前走,來到獨門獨院靠近水塘的史虎家后院墻邊。
野狼的耳朵非常靈敏,它很快就聽見了從矮矮的院墻里傳來的公雞母雞因相互間的擁擠而發(fā)出的有韻律的呻吟聲。野狼明白,這里就有它一直尋找的獵物,于是鉚足力氣,一縱身躍入矮墻里面。
果然不出所料,野狼進入院里后,明燈似的一雙眼睛發(fā)現(xiàn)雞舍的門正敞開著,門口處蹲著一只肥美的大公雞。剎那間,如同一道閃電掠過,野狼猛地?fù)湎蚰侵还u,一口咬住脖頸,然后飛身越墻而逃。
一直尾隨在野狼身后的方義,站在墻上暗自驚喜,真是看到了一場好戲!
不過,野狼叼著公雞逃跑后,他并沒有跟著追上去,而是返身回去,繼續(xù)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