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
梅園是由梅莊主自己設(shè)計的，花園，籬笆，竹樓，柴扉全是復(fù)古的造型，若華描述父親的靈感來自自己的畫。我有些不解她小小年紀怎么會喜歡老古董的布局，她笑著說是媽媽給她講的故事里有這樣的場景，她想變成現(xiàn)實中的家。小女孩的憧憬總是天真美好，亦如年少時的我。新社會對她們這一代的來說是多么幸運，而我們歷經(jīng)磨難，得到的，失去的又是什么？不怕苦，只要心里還有甜的夢想。如果夢想也沒了，那才是生不如死的煎熬。我記憶中缺失的部分要怎樣才能找回?龍衛(wèi)兵說既然往事不堪回首，為何還要找回，給自己添堵。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樣執(zhí)著于過去，忘了就忘了吧。難得糊涂豈不是過得更快樂，也許只是為了給心一個交代。糾纏不清的情感早已理不清，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失去的記憶里沒有愛的承諾，唯剩初心不改，癡情不變。
我們在梅園住了一個禮拜，我不讓龍衛(wèi)兵陪我，只和梅夫人在花園里散步，或是看若華畫畫。他只好與梅莊主喝喝茶，下下棋，要不就是學(xué)著寫書法。他的字寫的不怎么樣，有兩次得到梅莊主稱贊的字，興沖沖的拿給我欣賞。我也挺高興，能得到書法大家的稱贊，也算有長進。結(jié)果，看完我紅著臉安慰他，不錯。其實本想說‘說不定百年后有人收藏。’起初，他滿心歡喜，后來見我看也沒看就發(fā)表結(jié)論，他便有些氣餒。他知道我的性格，不好就是不好，這么婉轉(zhuǎn)的夸他必定是礙于主人的面子。不寫字，就與莊主下圍棋。他哪里是梅莊主的對手，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我笑著說他不自量力。
對于缺失的記憶，我仔細問過梅夫人，她想起當(dāng)年的事。她告訴我那時候生完孩子，精神恍惚，每天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也不記得給孩子喂奶，好幾次孩子餓得嗷嗷大哭我也沒有聽到。龍衛(wèi)兵束手無策，才將我和石頭的事和盤托出。他們覺得這樣下去，恐怕我和孩子都會有危險。梅莊主祖上世代行醫(yī)，雖有些法子醫(yī)治，但是心病還要心藥醫(yī)，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可以放下前塵往事，好好生活。拖了五年也沒見我好轉(zhuǎn)，莊主拿出祖先煉制的毒藥--忘憂草，給我服下，這樣我就會重新開始為自己而活。忘憂草共有兩顆，一顆給了我，一顆給了龍衛(wèi)兵。他們希望我們兩人忘記過去的事，開始新的生活。龍衛(wèi)兵猶豫良久，并沒有吃下。他認為只要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他替我守著秘密這道門，直到我有勇氣接受過去一切的時候，他再親口告訴我真相。我越是沒心沒肺的活，也就越快樂，那么他也是快樂的。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小石頭，從沒覺得不是他親生兒子。父子間的感情深厚，龍衛(wèi)兵付出真心把他當(dāng)做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這麼多年是怎么過來的，對兒子對龍衛(wèi)兵的虧欠我無法彌補，以至于再見到他我的內(nèi)心無比慚愧。
與他單獨一起時，問他是否后悔。我對他如此薄情寡義，他卻一往情深的對我，我很感激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他說：“已經(jīng)過了二十多年，老夫老妻的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兒子是我們的兒子，雖不是我的骨肉，但我對他視如己出?！蔽抑浪肼牭轿艺f的并不是感激，而是愿意和他過完下半輩子。只是，違心的話我說不出口，因為放不下的仍然是心里的那個他。
若華和我很投緣，她癡迷于畫畫，我癡迷于詩詞。我兩時常一整天呆在花園里，她畫我寫。梅家大少爺進來請我去用餐，“陸姨，午餐已經(jīng)擺好了，回去吃飯吧。”若華嚷嚷著不要我做她的姨，只要我做她的姐姐。梅莊主喝斥她沒禮貌，她卻執(zhí)意叫我敏敏。我并不介意她對我的稱呼，也許我的心智還真該停留在少女時代。若華是個聰明的孩子，問我愛不愛龍衛(wèi)兵，我笑而不答。她笑得很燦爛，說她第一次見到我就看出我愛的人不是他，若華想知道我和石頭的故事。提起他痛還在，面對這個孩子，我難以描述那種情傷有多刻骨銘心，用盡一生也難以平復(fù)。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經(jīng)過時間的療傷，傷情的人會將不好的事，不對的的人漸漸淡忘?？墒侨绻梢哉f放就放，怎么會有執(zhí)迷不悟。年少時許下的情，要用一輩子來償還。
龍衛(wèi)兵求我原諒當(dāng)年的他出于自私給我服下忘憂草的毒，我并沒有怪他。我知道，他是為了我能活下去才出此下策。我只怨當(dāng)年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愚笨，既沒有保護好陸晉鵬，也沒有守住石頭哥哥的愛情，累及自己累及身邊的人。
一天晚飯后，大家在院子里喝茶。我提出想去金河口，不知道那個山洞還在不在？梅莊主夫婦倆建議不去，怕我睹物思人停留過往，更加難過。龍衛(wèi)兵從來都是站在我這邊，他要陪著我去。若華小丫頭央求我?guī)纤?，口無遮攔的說要去瞧瞧山洞里的婚床。梅夫人很尷尬，拉上若華到屋里訓(xùn)話。我擺擺手，說不介意帶上她。除了我和若華明白，其他人不知道我們兩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響水溝離金河口有150公里，我們3人一早出發(fā)去汽車站。上山的汽車每天只有一趟，我們剛好趕上。沿途的風(fēng)景很美，卻沒有勾出我一點記憶；若華安靜的觀察著蒼松翠柏，野花綠草給她的靈感；龍衛(wèi)兵的高個子在這種小型汽車里坐著是一種折磨。2個半小時的時間不算長，金河口到了。龍衛(wèi)兵的大長腿也解放出來，我們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