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制住草兒的護(hù)衛(wèi),像摸著燒紅的烙鐵一樣縮回了手,還把腦袋深深埋到了胸口。
他們雖然沒有見過,但卻早已聽說杜家有了一個小祖宗,萬萬沒有想到此時制住的刺客,居然就是……小祖宗!
這一瞬間,兩名護(hù)衛(wèi)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自然也就準(zhǔn)備好了接受老家主的嚴(yán)懲,甚至有了被勒令離開杜家的心理準(zhǔn)備。
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老家主并沒有懲罰他們的意思,甚至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杜下直接蹲在草兒身邊,將她右手細(xì)細(xì)察探一番,然后手中突然用力,將她斷臂接上,最后嘶的一聲扯下衣角,細(xì)細(xì)包扎起來。
做完這一切,遠(yuǎn)處的火把已經(jīng)全部圍上來,足有近兩百名護(hù)衛(wèi),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杜下和草兒。
杜薇也目瞪口呆。
她聽陶言說過小祖宗的事情,但她對老祖宗都沒怎么放在心上,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小祖宗就更沒有什么興趣。
尤其從陶言口里知道,這個小祖宗不過是周姆姆半道上撿回來的野丫頭,她直接便將這個人忘在了腦后。
此時知道刺客就是所謂的小祖宗,她第一念頭就是氣憤——站在路小石的角度來看,今晚的刺殺多少也與杜家有著關(guān)系!
“爹爹!”
她上前一步,冷聲道:“她是刺殺郡王殿下的兇手!”
杜下聞言一怔,這才看到路小石坐在地上,滿臉血紅,不禁大驚,趕緊將手搭在后者脈上,急道:“殿下哪里受了傷?”
路小石同樣是目瞪口呆,心想這都是些什么事兒?。?p> 杜家家主一口一個石哥哥地叫著,杜家老家主一杯一杯地把酒喝過,怎么杜家的小祖宗卻要殺自己?
“不要緊!
被杜下一問,他反應(yīng)過來,今晚的事情不會太簡單,須得好好捋一捋,于是咬牙站起來,道:“還是進(jìn)屋說吧?!?p> 杜下不是久病成醫(yī),而是本身就頗懂醫(yī)術(shù),手指在路小石脈腕上探過,便知郡王殿下受傷雖重,但不至于危及生命,于是沉聲喝令護(hù)衛(wèi)散開,加強(qiáng)戒備,自己親自攙著路小石進(jìn)屋。
路小石走了兩步,向草兒招招手,后者也便慢慢跟了進(jìn)去。
杜薇胸口起伏了半晌,最后重重一跺腳,轉(zhuǎn)身便走。
三人進(jìn)到屋內(nèi),杜下委婉詢問后,弄清了事由,一個勁兒地向路小石致歉,心中卻是苦嘆連連:一個小祖宗,一個小王爺,這事兒該如何是好?
這事兒當(dāng)然不好處,他只好轉(zhuǎn)移話題,令人去取治療內(nèi)傷和骨傷的藥,想著首先不要讓這兩位落下了什么后遺癥才是。
想想還是覺得不好處,又令人來將屋內(nèi)瓦片木屑收拾,同時請路小石到里間干凈處歇息,再擦擦臉、洗洗手什么的。
“你在哪里認(rèn)識我的?”
路小石被杜下關(guān)心得沒有說話的機(jī)會,好不容易得空坐下來,卻看見草兒一臉迷然,既沒有最起初的狠厲,也沒有隨后的驚喜,不由很是奇怪。
草兒似乎有些意外,道:“山上?。 ?p> “什么山?”
“……雪山?!?p> “什么時候?”
“……晚上。”
“額……你能不能多說幾個字?”
草兒低下了頭,神色黯色,略略寬大的侍女服,顯得她有些瘦小,更有一些難以名言的落寞和孤獨,半晌輕聲說道:“你說你救了我?!?p> “是你?”
草兒身上散發(fā)著的落寞和孤獨,讓路小石猛然想起那個黑夜里的面畫,再次霍地起身,顧不得胸口劇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是小啞巴!”
“嗯!”
草兒抬起頭來,眼睛發(fā)著光采,又覺得好生羞愧,弱弱解釋道:“是你說的?!?p> 路小石張大了嘴,緩緩坐下,屁股剛挨著椅子,又霍地站起來,大聲道:“那你為什么要殺我?”
草兒咬著嘴唇,說道:“你是仇人!”
“我靠!”
路小石有些崩潰,無奈道:“你親口說了我救了你,我怎么又成你仇人了?”
草兒又迷茫了,半晌道:“先生說的?!?p> “先生是誰?”
“……就是先生。”
“那他怎么說的?原話啊,他原話怎么說的?”
“……你的仇人,還有王朝的晉王。”
“報應(yīng)??!”
路小石崩潰道:“我不是晉王!不是!”
草兒說著又低下了頭,這時偷著瞄了路小石一眼,堅定地說道:“你是晉王的兒子!”
“這個……”
路小石深吸一口氣,心中連說冷靜冷靜,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緩緩說道:“我想我必須要給你講清楚,晉王和晉王的兒子,是兩個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草兒抬起了頭。
路小石的笑容更加燦爛,親切道:“草兒是吧?嘿嘿,草兒吶,你仔細(xì)想想,你和你爹是同一個人嗎?”
“……我沒有爹?!?p> “……那就說你娘吧,你和你娘……”
“……我娘在京城?!?p> “在京城……在哪兒都一樣!反正你們不是同一個人,草兒你想想啊,如果你娘餓了,但卻是你一個人吃飽了飯,那她還會不會餓?”
“會!”
“那不得了?你娘換了條裙子,不等于你也換了條裙子,是吧?”
“是!”
“就是這個道理嘛!晉王或許真的做了什么對不起你家的事,但我沒有啊!我救過你,是你的恩人,對不對?”
“對!”
“恩人和仇人,它們是對立的,就像火和水一樣,根本就不可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xiàn),所以我既然是你的恩人,就絕對不會是你的仇人,同不同意這個說法?”
草兒想了想,覺得好有道理,大聲道:“同意!”
路小石長吁一口氣,笑道:“這就對了嘛。”眼睛看著草兒,試探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給你說過什么?”
草兒想也沒想,道:“活著最重要!”
路小石嘿嘿一笑,道:“還有呢?”
草兒想也沒想,道:“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只要事情過去,并且你還活著……”
“還有呢?”
“還有……”
路小石緊緊盯著草兒,見她似乎確實想不起來,只好長嘆一聲,道:“你還欠我銀子啊!”
草兒怔了怔,想著那天夜里路小石確實說過這么一句話,但她一直都沒想明白,怎么就欠他銀子了,于是不再說話。
杜下眼見小祖宗和小郡王冰釋前嫌、笑泯恩仇,終于將心放回肚子里,此時聽著兩位為了銀子,似乎又要起什么爭端,趕緊說道:“郡王殿下、小祖宗,你們都受了傷,不如早早歇息吧?”
小祖宗沒有說話。
郡王殿下卻揚揚手,道:“杜伯伯,你也聽見了,我和草兒姑娘是故人啊,他鄉(xiāng)遇故人,不說兩眼淚汪汪,至少也要聊個通宵達(dá)旦不是?要不你先回去歇著?”
杜下心里直打鼓,但郡王殿下的話卻不得不聽,又見小祖宗沒有反對的意思,只好作揖相辭,一路默念著老天保佑,千萬別讓這二位再出什么亂子。
這邊路小石見屋內(nèi)只有他和草兒兩人,說話不用再有所顧忌,不由得信心大增。
畢竟忽悠人是他的本事,忽悠一個明顯缺根筋的丫頭片子,雖然沒有過類似經(jīng)驗,但想來也必定是手到擒來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