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石怔了怔,沒好氣道:“我怎么知道?”
許吾浪挑挑眉,道:“理解!”
“理解個屁!”
路小石恨恨道:“你別給我陰陽怪氣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許吾浪頓了下,說道:“答案很簡單?!彼钢輧海溃骸叭绻醭兡昧诉@個叫草兒的女子,必然會知道北氐國送來的公主是假冒的?!?p> “那又怎樣?”
“呵呵,兩國和親是何等的大事,而其中一國卻采取了假冒公主的手段,那么在兩國交涉時,作假這方便會落了下風(fēng),必然會被動之極。而這……當(dāng)然不是這個人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所以他肯定不會讓草兒被緝拿?!?p> 路小石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道:“如果王朝能在兩國交涉中占上風(fēng),自然也有他的功勞,為什么他又不愿意看到這個結(jié)果?”
“問出這個問題,只能說明你真的不懂朝政!”
許吾浪哼了一聲,道:“又或者說,你內(nèi)心其實很抗拒?!?p> 路小石胸口開始起伏。
許吾浪不動聲色后退一步,道:“現(xiàn)在他擁有的一切,不就是他從當(dāng)年雙雄會中圖謀而來?現(xiàn)在又讓王朝和北氐國相互制衡、相互角力,他圖什么難道還要我明說?”
圖什么?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家伙,還能圖什么?
路小石緊抿著嘴唇,胸口慢慢平復(fù)下去,最后說道:“別扯遠(yuǎn)了,就說太子這事兒!”
“我已經(jīng)說了?!?p> “我……我還有兩個問題?!?p> “你說!”
“既然是草兒是假公主,為什么還要留著她這個隱患?為什么不順勢而為,讓那些北氐國護衛(wèi)把她滅口算了?”
“北氐國正是這樣想的,事實上他們也這么做了,但這個人卻不能這讓樣的事情發(fā)生,因為他顯然比那些氐羌人更聰明,也更了解我們王朝。”
“為什么?”
“因為那樣是死無對證,王朝人必然會認(rèn)定是北氐國公主害了太子,你想想,如果發(fā)生這樣的國仇,那不管是什么人,又還有什么理由不對北氐國開戰(zhàn)?可惜啊,王朝向北氐國開戰(zhàn),恰巧是這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許吾浪看了路小石一眼,繼續(xù)說道:“而讓草兒逃走,便可以讓太子的事成了疑案,王朝人縱然懷疑是北氐國干的,終究沒有真憑實據(jù),而這個人也便有了理由,繼續(xù)推行他的聯(lián)氐抗羌策略?!?p> 說到這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先前說的應(yīng)該是對的,這個人必定是提前做了準(zhǔn)備,才能讓草兒逃得那樣順利。”然后神色古怪地補充了兩個字,道:“佩服!”
路小石沒理會許吾浪聽著像是十分真誠的表揚,也沒注意到他最后的古怪,悶聲說道:“第二個問題?!彼钢輧海溃骸翱伤]有謀害太子,那太子又是怎么死的?”
許吾浪笑了笑,道:“幸好這是第二個問題。”
“什么意思?”
“如果你先問這個問題,我必定要費很多的口舌,但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知道,這個人為了不和北氐國開戰(zhàn),可以妄用手中權(quán)柄調(diào)動龍羽軍和太子府護衛(wèi),幫助一個女子出逃,那么同樣的道理,為了不和北氐國開戰(zhàn),他也可以妄為其他任何事情?!?p> 他頓了頓,輕聲道:“比如……借機除掉太子!”
路小石沒有說話,只覺得背心嗖嗖發(fā)涼。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把第二個問題作為一種掙扎和僥幸,雖然他此時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掙扎,自己懷有僥幸。
數(shù)月以前,胖子連赤在天賜客棧就對他說過,其實朝堂之上很多人都有懷疑,那奸賊就是謀害太子的真兇。
只不過當(dāng)時連赤是點到即止,而許吾浪則說得很透徹,也很合理。
合理到將整件事情從頭至尾地梳理一遍,竟是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放眼王朝,能在身份地位上和那奸賊相提并論的人,只有太子,偏偏太子又是最主張和北氐國開戰(zhàn)的人。
這便有了殺人的動機。
太子迎娶北氐國公主一事,給這個人提供了客觀條件。他可以調(diào)動龍羽軍和太子府護衛(wèi),可以買通其中一些關(guān)鍵人物,甚至不排除這些關(guān)鍵人物本來就是他安插的人。
這些關(guān)鍵人物,自然是太子身邊的人,有著最容易對太子下毒的便利條件。
最后,為了把水?dāng)嚮欤矠榱税炎约旱囊牲c降到最低,他在太子死后,刻意放走了最有可能被懷疑為兇手的草兒……
細(xì)思極恐?。?p> 或許這個人并不一定知道草兒是假冒的公主,但他的計劃既達(dá)到了自己的目的,又保全了北氐國的“公主”,巧妙地為兩國繼續(xù)保持目前平衡而角力的關(guān)系,支起了一個平衡點。
在把自身疑點降到最低的前提下,他選擇了自己身為城防主帥的時機下手,看似有著“失職”的危險,但對于他來,這種“失職”其實并沒有真正的危險,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有承受任何危險。
能夠做到這一步,不僅需要極縝密的計劃,還需要足以掃清一切障礙的權(quán)力,而重要的是,這個人必須具有草菅人命的戾氣和掌控一切的霸氣!
當(dāng)然換個角度看,這就是私欲橫天?。?p> 路小石不知道自己背心已泌出冷汗,口中卻是喃喃說道:“都是推測,你說的全部是推測,并沒有證據(jù)!”
許吾浪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晉王絕對不會謀害太子殿下!”
老張沉著臉上前來,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發(fā)誓?!?p> 路小石莫名火起,惱道:“說得像是你的性命有多值錢似的,太子死的時候你在哪兒自己不清楚?你又沒親眼看見,憑什么發(fā)誓?”
“殿下……許賢侄!”
杜下匆匆上前,抬眼向并沒有行人的望平街看了看,低聲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許吾浪這時才向杜下行禮,又遠(yuǎn)遠(yuǎn)向杜夫人行禮,一絲不茍、舉止得體,雖然白衫還是污漬斑斑,但給人的感覺又是那樣玉樹臨風(fēng)。
“不用了,沒什么可說的了?!?p> 路小石向草兒示意了一下,轉(zhuǎn)身便準(zhǔn)備走。
老張遲疑道:“去哪兒?”
路小石沉著臉道:“離開揚城再說?!?p> “小王爺且慢!”
鞠敬神看了草兒一眼,沉聲說道:“此事體大,當(dāng)立即回京城,將此女交由晉王訊問處理?!?p> 路小石這才發(fā)現(xiàn),牛鬼蛇神四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移步,分別站在草兒四周,都已是握刀在手的姿勢,不禁皺起了眉頭,道:“老張!”
老張滿臉嚴(yán)肅,道:“小石,這件事兒的確應(yīng)該向殿下稟告。”
路小石定定地看著老張,突然又人畜無害地笑了,道:“好啊,聽你們的?!?p> 老張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又看到了虞樂十三年七月初某個清晨的畫面,那個名門望族的公子要路小石從他胯下鉆過去時,后者臉上就突然露出了這樣的笑容,然后那位公子便大小便失禁了……
“要不…….”
他思量道:“先讓人回去報個信兒,等殿下定奪后再說?”
路小石瞪了他一眼,道:“要回就你回!”
老張嘿嘿道:“報個信兒嘛,我就不回了?!比缓髠?cè)頭對蘭子君說道:“你立即起程,將此事告之殿下?!?p> 蘭子君沉聲應(yīng)下。
“等等!”
鞠敬神對老張說道:“事關(guān)重大,他一人回京不妥,若有個閃失,豈不誤了大事?”
老張點點頭,最后讓母勇與蘭子君一道。
路小石瞟了瞟許吾浪,終是什么也沒有說,只向杜下夫婦拱拱手,便又示意草兒和他一道走了。
許吾浪微微一笑,沖著路小石的背影說道:“這個人與我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只是想證明自己,而事情到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證明了?!?p> 路小石沒理睬他,反而走得更快了。
“路小石!”
草兒臉上還有些驚訝,但也僅僅是驚訝,好像路小石和許吾浪說的事情,與她沒有一點關(guān)系,此時快步跟上路小石,問道:“他說的這個人是誰呀?”
路小石一陣頭大,隱隱有些后悔了,想著不是人家缺根筋,而是自己缺根筋,好死不活地把這丫頭帶上做甚!
雖然目前還沒想好要去哪里,但他十分確定,只要帶著這個丫頭,不管要去哪里,都絕對會是一件充滿困難的事情。
而第一件困難很快便來了。
草兒不會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