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里城城防再怎么不嚴(yán)密,入夜后城門還是會關(guān)閉,還是會有軍卒把守,不許任何人出入。
但皇子當(dāng)然除外。
阿三看也沒看那個滿臉諂媚的守將,嘴里嘰嘰咕咕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憤憤然出了城,發(fā)泄似地狠狠抽打著馬臀,很快在夜色里馳出十?dāng)?shù)里地。
來到剎利山莊門口,他卻又突然停下來。
南慶在婆羅多國舉辦,當(dāng)然對婆羅多國的百姓有著諸多好處,但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他們的皇室還想在這屆南慶中辦成另外一件好事。
阿三的婚事。
婆羅多國甘德皇帝已經(jīng)為他的三兒子相好了人,就是信度國明公主阮秀秀,他希望南慶期間阿三和明公主多接觸一下,其后便可以正式向信度國提親。
阿三同意了。
從他的內(nèi)心來說,當(dāng)然希望娶的是王朝那位草兒姑娘,甚至也幻想過那位美得像仙女一樣的杜家大小姐,但他很清楚,這兩個人都不可能嫁到婆羅多國來。
更不可能嫁給他。
話又說回來,那兩位姑娘雖好,卻有一個共同的缺點(diǎn),那就是門不當(dāng)戶不對,畢竟婆羅多國雖然小,但好歹也是一國,而他到底是國中皇子嘛。
真的見到阮秀秀后,阿三意外而驚喜,因?yàn)閷Ψ胶退∠笾械哪哟蟛灰粯?,不再是在王朝稽考中看到的那個青澀小丫頭了,現(xiàn)在變得極為清秀靚麗,連皮膚也變得和那兩位姑娘一樣的白晳。
更重要的,阮秀秀和他才是門當(dāng)戶對。
然而他很快就郁悶了。
阮秀秀不僅是模樣變了,連性子也變了,她人雖來到新里城,但對他這個皇子卻是愛理不理的,這導(dǎo)致他后來去靈苑,只能遠(yuǎn)遠(yuǎn)偷看。
不想這種郁悶竟又轉(zhuǎn)化為了憤怒,而直接的導(dǎo)火線,則是那個已經(jīng)有了草兒姑娘的臭小子,居然還和阮秀秀打得火熱。
先前一怒之下,他暗自同意了卓偉的計(jì)劃,并且克制不住地來向卓偉說明,但看著山莊門口那兩串大紅的燈籠,把門口照得像血光一樣,他又突然心生怯意。
…………
聽到宋且德的話,杜薇心中莫名一痛,冷冷道:“宋公子,這話別人說得,你卻說不得!”
宋且德怔了怔,滿臉通紅。
他在東臨宋家一直受到歧視,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yàn)樗鞘?,畢竟庶子又不止他一人。真正讓他自已都覺得低人一等的,卻是因?yàn)樗纳咐钛煛?p> 當(dāng)年李雪師是杭城伎館紅人,某次被宋笑天酒后幸了,意外地懷了宋家主的種,于是便被宋笑天納為了妾,生下了宋且德。
知道此事的人當(dāng)然不在少數(shù),六大家族本就走得相對較近,各家都清楚得很。
宋笑天生性豪放,渾不將這事兒當(dāng)回事兒,但宋且德卻因此事,打小就在心里留下了陰影。
聽出了杜薇話中之意,宋且德羞憤而怒,道:“杜家主也就是命好罷了,只愿你下世還能投胎遇到個好家世,切莫學(xué)了我那苦命的娘!”
杜薇心中本就有無法開口的隱事,聽到宋且德把她和伎館李雪師相比,直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卓偉把這二人的話聽得明白,覺得說誰也不是,只好裝作沒聽見,悶頭不語。
正在這時(shí),桂樹陰沉著臉進(jìn)來,橫在胸前的左臂還滴著血。
卓偉驚道:“桂叔怎么受傷了?”
桂樹沒有回答,卻看向杜薇,道:“杜家主,你太大意了!”
杜薇怔道:“桂叔,此話怎講?”
桂樹舉起右手,道:“我是被這根樹枝射傷的?!?p> 卓偉三人看去,見桂樹右手捏著一根尺許長的枯枝,除了前半截沾滿鮮血,其他便和普通枯枝沒有任何區(qū)別。
但卓偉三人的神色卻頓時(shí)大變。
卓偉仿佛極其懼怕那根枯枝,一下就側(cè)過頭去,眉頭緊緊皺起,嘴唇微微哆嗦,顯得極其痛苦。
宋且德欲說還休,看向杜薇的眼神卻莫名有些幸災(zāi)樂禍。
杜薇則面色蒼白,喃喃道:“不應(yīng)該啊,來的途中我確定了多次,并未被人跟蹤??!”
桂樹沉聲道:“射傷我的不管是哪一個人,但絕對是唐河許家的人,而但凡被許家盯上的人,都不能抱有任何僥幸。”
他看了看卓偉三人,道:“明天開始,我們都到和風(fēng)閣議事,暫時(shí)不要回來?!?p> 這時(shí),護(hù)衛(wèi)通傳阿三皇子到。
卓偉穩(wěn)穩(wěn)心神,一邊讓護(hù)衛(wèi)趕緊請阿三,一邊趁機(jī)對杜、宋二人叮囑,一切以大局為重。
少傾,阿三背著手進(jìn)來,一眼看到杜薇后,已經(jīng)張開了的嘴就只露著白牙,什么聲兒都發(fā)不出來了。
此時(shí)杜薇仍是一身黑裙,將肌膚襯得白凈如雪,又或許是因?yàn)榕拥脚说霓D(zhuǎn)變,會生成些無法言狀的細(xì)微變化,所以盡管陰沉著臉,卻透散著一種讓人心憐的嫵媚。
阿三喉頭發(fā)干,兩眼呆直。
卓偉清咳幾聲,道:“阿三皇子請坐!”
阿三如夢驚醒,趕緊向杜薇行禮,問道:“杜大小姐何時(shí)到了新里城?怎么也不見通傳我一聲,讓我也盡盡地主之誼嘛!”
杜薇冷冷道:“不敢勞煩阿三皇子?!?p> 阿三怔了怔,心情由意外看到仙女的驚喜,瞬間回歸了永遠(yuǎn)不可能的沮喪,一屁股坐在卓偉身邊,惱道:“路小石真的該死!”
卓偉暗自一喜,道:“阿三皇子的意思,是同意我的計(jì)劃了?”
杜薇聽到路小石三個字,心里又是隱隱一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阿三,希望他還能說出些關(guān)于這三個字的其他什么事來。
阿三后知后覺,不禁訕然,笑道:“我是說他該死,但不是說我真的要他死?!彼┝祟┳總ィ忉尩溃骸白啃帜阋仓?,那人畢竟是王朝的郡王,如果真在我婆羅多國發(fā)生了意外,我們怎么給王朝交待?”
卓偉微微思量,道:“阿三皇子,如果我們保證王朝不能對婆羅多國說出半個不字,你可否愿意?”
“我們?”
阿三遲疑起來,眼珠子咕嚕亂轉(zhuǎn),不經(jīng)意和杜薇目光相遇,心頭又如小鹿亂撞,嘿嘿笑道:“杜大小姐,你和卓兄是一樣的意思?”
宋且德心中尚自生著悶氣,也將阿三的表現(xiàn)看在眼中,腦中一熱便脫口而道:“阿三皇子,你的意思是要以杜家主馬首是瞻?”
阿三被小鹿撞得管不住嘴,道:“就是這個意思!”
杜薇緊抿著嘴,眼中生起濃濃的慍色。
桂樹看了眼卓偉,又看向杜薇,語氣怪異,道:“杜家主,徐游走的安排你可記得清楚?”他將手中沾血的枯枝揚(yáng)了揚(yáng),道:“我覺得杜家主這次一定不會再大意了?!?p> 杜薇深吸一口氣,嘴唇開啟,露出笑意,看著阿三說道:“承蒙阿三皇子這樣抬愛,那我就和你單獨(dú)談?wù)劙??!?p> 卓偉沉默片刻,起身出了門。
宋且德冷笑一聲,也和桂樹一道出去。
房中只剩下莫名其妙又驚喜交加的阿三。
在房門關(guān)閉的那一瞬間,他有些恍惚,好像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并不真實(shí),但聞到那種撩人心弦的奇特香味,他終是確定了。
自己和仙女獨(dú)處一室!
這是真的!
這廝還真不笨,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杜薇一定是受到了桂樹等人的某種壓力,換句話說則是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一念至此,阿三心中怦怦直跳,起身走到杜薇身前,壯起膽子深深嗅了下,嘿嘿笑道:“杜大小姐,你好香?。 ?p> 果然,杜薇并未見怒,反倒嫣然一笑,聲音更是如水一般溫柔,道:“阿三皇子,你是做大事的人,為何這般猶豫?”
阿三膽子更壯了,目光停留在杜薇胸前,咽著口水說道:“那得看杜大小姐,能不能給我足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