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足下發(fā)力,再過片刻后便能清楚地看到山戀下的情況,原來晃動的不僅是人,還有馬匹,以及難以計數(shù)的群狼。
那十數(shù)人馬正在被群狼攻擊!
路小石心中一凜,眼睛變得明亮而寒冷,腦中更是不由自地地浮現(xiàn)出小時候被七頭惡狼攻擊的畫面。
連赤緊緊貼在路小石身側(cè),聲音則是無比歡欣,道“路路,這么多畜生,咱們可有得葷菜了!”
路小石看到那十數(shù)人馬不斷被狼群淹沒,哪有心思理會什么葷菜素菜,忽地拍起腰間軟刀,身形如箭一般射出。
青顏和蘭子君落后路、連二人一些,但速度亦是奇快無比,不多時四人便如四道旋風般先后吹進了狼群。
蘭子君剛一沖進狼群,眼中便見著前方無數(shù)血水臟腑,以及半截狼身或殘肢飛沖而起,不由得熱血澎湃,手中柳刀砍翻如舞,將一頭又一頭兇殘而驚諤的狼斃之刀下。
連赤沖在蘭子君右前側(cè),雖是赤手空拳,但兩團拳氣卻如實錘,不再胖的身軀愈發(fā)靈活,忽焉在左忽焉在右,真是如虎驅(qū)羊,瞬間周身數(shù)丈內(nèi)便無一頭活狼,倒果真多了一堆堆葷菜。
青顏則直接向狼群中余下不多的幾騎人馬掠去,足一沾地便手起劍落,劍花如雨,將那幾騎周圍的十數(shù)頭狼盡數(shù)斬殺,更讓余下那些呲牙咆哮的群狼再也不能近前。
路小石雖最先掠入狼群,卻沒像青顏那樣先去救人,而是像一桿插入豆腐的鐵槍,從狼群中直直穿過,所過之處無狼不死,血灑如霧。
他如此這般果決殺伐,其實并不是為了殺更多的狼,更不是為了給連赤多整些葷菜,而是因為他一心只想殺一頭狼。
在掠入狼群的時候,他目光便落到狼群后面那塊巨石上——石上有一只狼,他認定那只狼便是頭狼。
畢竟被老張帶著天南海北地流浪了十數(shù)年,他不僅僅殺過七頭惡狼,還有若干次和狼群遭遇的時候,自然也清楚群狼的兇殘,以及解決兇殘的辦法。
破狼群之危,首先得殺死頭狼。
這自然是他十數(shù)年養(yǎng)成的心理習(xí)慣,而習(xí)慣成自然,一遇到險情便本能地全身心投入,倒忘了現(xiàn)在的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他。
此間狼群雖然足有三百余頭,但他已是初神境高手,那邊還有兩個初神境和一個忘形境的幫手,殺這些狼還不就跟玩兒似的?
敘來時長,實則只是眨眼之間,便已有數(shù)十頭狼在四人沖擊下斃命,待巨石上那只頭狼驚而欲嚎時,卻被一把軟刀早一剎那刺入咽喉,堪堪帶著納悶的眼神倒在血泊之中。
至此,狼群方驚而散開,察覺沒有頭狼的命令更有些不知所措,再其后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恐怖竟是弱小的人類,認知的異常產(chǎn)生了更大的恐怖,趕緊逃聚到巨石左右,一邊不甘地看著路小石等人,一邊慢慢徘徊退到山腰。
路小石沒管那些狼群異常而復(fù)雜的心情,迅速趕到青顏身側(cè),瞟眼看著死狼中倒著的十數(shù)匹馬、十數(shù)名氐羌服飾的漢子,顯然已沒有氣機。
“就這三人了?”
他四下打量,有些不甘地問道。
青顏扶著一名氐羌女子,道:“我趕來時便只有他們?nèi)松泻?,其他人受傷落入狼群,救也救不下來?!?p> 連赤將兩名血漬滿身的氐羌漢子拎過來,嘖嘖悔道:“早知道他們是氐羌人,我們還救他們做甚?”
蘭子君尤自興奮,一邊抹去柳刀上的血漬,一邊建議道:“擒回去做俘虜!”
路小石瞪了一眼,道:“看他們衣著打扮就知道,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又不是氐羌軍卒?!?p> 蘭子君嘀咕道:“氐羌人就沒好人?!?p> “格里依咕?!?p> 被青顏扶著的女子像是終于回過神來,張口冒出一大段氐羌話。
路小石自然不用說,連赤和青顏也都懂些氐羌話,聽出女子先是感謝了長生天,然后感謝他們相救等等。
路小石習(xí)慣成的自然還沒完全褪盡,并不想聽女子對長生天和對他們的任何感謝,反過來用氐羌話向那女子說,眼下要緊的是先離開是非之地。
那女子看了看周身大量的死狼殘肢,以及青草叢中已經(jīng)發(fā)烏的血水,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
蘭子君則看著那十數(shù)名死去的氐羌漢子,向那女子猶豫道:“他們是就地埋了還是帶回去?”
那女子有些茫然,顯然聽不懂王朝話。
連赤見著眼前一幕,心下甚是高興,主動當了翻譯,把蘭子君的意思給那女子說了,結(jié)果后者回答說他們氐羌人其實很敬重狼,除非像先前這樣被狼襲,平時一般是不會殺狼的,至于死后被狼食則就極為正常,不需要葬埋。
蘭子君無語,腹腓道:“那你還活著干嗎?”
連赤倒不像蘭子君那樣糾結(jié)女子的話,只是眼睛看著遍地狼尸便閃閃發(fā)亮,道:“路路,這得趕緊給周神將他們說一聲,讓人將這些狼肉帶回去,就算大軍不能吃頓飽的,至少那些傷兵也能有肉湯補補身子!”
路小石狠狠瞪了連赤一眼,意思說你好歹也是膘騎將軍,怎么張口就給陌生人透露了軍情,又轉(zhuǎn)頭吩咐蘭子君立刻按原路返回,將路徑帶給周旋、蔣仁品,以期鎮(zhèn)震、鎮(zhèn)巽能安全走出沼澤。
待蘭子君應(yīng)命離去,路小石領(lǐng)著眾人立即啟程,順著山戀向東北走了數(shù)里,直到身后的狼嚎再也聽不到,腳下的草地變得結(jié)實起來,才覓得一處小溪邊歇息。
兩名氐羌漢子受傷不輕,背靠背坐著,皺眉一聲不吭,那名氐羌女子則有些急迫地蹲在小溪在洗了臉,又將頭發(fā)、身上的泥漬清了清,然后來到路小石等人身前。
“我叫伊斯塔?!?p> 她看著路小石等人,笑嘻嘻說道:“我們部落里的勇士還沒有誰能戰(zhàn)勝數(shù)百頭野狼的,你們才是真正的勇士?!?p> 連赤樂呵呵道:“好說好說,其他的不敢當,但這勇士兩個字,我就笑納了?!?p> 青顏佯瞪了連赤一眼,示意伊斯塔坐下,道:“你們是哪個部落的,怎么到了沼澤里?”
伊斯塔呀了一聲,手掌緊緊捂住嘴巴,眼睛嘀咕嘀咕轉(zhuǎn)著,像是發(fā)現(xiàn)自己做錯了什么而后悔的模樣,半晌又撲哧一笑,道:“我看你們像王朝人,而我是氐羌人,我們是不應(yīng)該坐在一起的?!?p> 青顏瞧著伊斯塔不過十五、六歲,一連串動作表情更顯得樸實天真,忍不住笑道:“先前我們救了你們,那時候你怎么不說我們不該坐在一起?”
伊斯塔吐了吐舌頭,搖頭道:“那是我阿爸說的,可我偏偏不聽阿爸的話,所以我們是可以坐在一起的?!?p> 連赤哈哈一笑,道:“小丫頭,有時候不聽阿爸的話并不是錯的,至少要阿爸說的對才聽,如果他說錯了,當然不能聽!”
伊斯塔瞪大了眼睛,不住點著頭,道:“我就是這樣想的,阿哥說得太對了,真是話好人也好?!?p> 連赤頗有得意,瞟了眼青顏,又對伊斯塔說道:“嘿嘿,人好是什么意思?你不會那么膚淺,是認為我……長得好看吧?”
青顏撲哧一笑。
“你是長得好看呀!”
伊斯塔拖著長長的嗯聲,將眼前幾人瞧了瞧,突然指著路小石說道:“但沒他長得好看。”
路小石看著伊斯塔,悶聲不語。
先前無意看著伊斯塔清洗了臉上的血漬和泥痕,又將滿頭細碎的小辮梳理順了,他忽然覺得眼前一亮,總感覺似曾相識。
心中暗自思索了半晌,他才突然明白這種似曾相識原來是野性,伊斯塔青春而野性的氣息,頗有些像那個丫頭??!
連赤見路小石不言不語,一幅當然受之的神情,立馬不服了,嚷道:“路路你倒是說句話啊,難道人家小丫頭隨便說一句你就當真了?瞧瞧你那小身板,能有我這般英武?”
青顏抿笑不語。
路小石則是聽到了連赤的聲音,卻沒聽清話中的意思,只是又忍不住盯了伊斯塔幾眼,這下甚至覺得后者眼鼻尖都頗有幾分像草兒。
伊斯塔一雙大眼撲閃,并沒回避路小石的目光,臉上可愛的的腮紅更為明顯。
目光交抵,路小石倒是被那雙大眼撲閃得回過神來,心中略覺得窘迫,也沒有心情和連赤互懟,口中問道:“伊斯塔,你似乎還沒有回答,你們是哪個部落的,又怎么會到了這里?”
伊斯塔看了看那兩名受傷的氐羌漢子,嘴巴嘟了起來,道:“我們是克洛部的,這次過了漠陽關(guān),我本想到沼澤抓兩匹赤烏馬給阿爸,誰知遇上了狼群,真是倒霉!”
“克洛部?”
路小石和青顏同時問道,然后又互視一眼,不再說話。
路小石聽老張說過,克洛部和查洛部的首領(lǐng)分別是圖金、圖銀兩兄弟,二人曾經(jīng)均在北氐軍中供職,但是后來不知為什么又從北氐軍退回了草原,過起了游牧生活。
青顏以前身在軍中,則就更為清楚,圖金、圖銀原本是穆爾左的貼身侍衛(wèi),后因穆爾左離奇身亡,他二人差點被穆爾元仞斬首,終是被穆爾元雄保了下來,得到個解甲而歸的結(jié)局。
在路小石二人的認識中,不管是克洛部還是查洛部,都應(yīng)該深在大草原中,甚至遠遠超過了喀喀山,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是??!”
伊斯塔見路小石和青顏知道自己的部落,不禁喜道:“我阿爸叫圖金,是克洛部的首領(lǐng),我是他唯一的女兒?!?p> 路小石心中疑惑,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更為燦爛而親切,道:“伊斯塔是吧?真是好名字!真好!嗯……你們整個部落都來了?應(yīng)該挺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