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讀春秋歷譜諜,至周厲王,未嘗不廢書而嘆也。曰:嗚呼,師摯見之矣!紂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guān)雎作。仁義陵遲,鹿鳴刺焉。及至厲王,以惡聞其過,公卿懼誅而禍作,厲王遂奔于彘,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後或力政,彊乘弱,興師不請?zhí)熳?。然挾王室之義,以討伐為會盟主,政由五伯,諸侯恣行,淫侈不軌,賊臣絪子滋起矣。齊、晉、秦、楚其在成周微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晉阻三河,齊負(fù)東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海迭興,更為伯主,文武所襃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馀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襃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王傳,為王不能盡觀春秋,采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jì),為呂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jì)。漢相張蒼歷譜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義,頗著文焉。
太史公曰: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wù)綜其終始;歷人取其年月,數(shù)家隆於神運,譜諜獨記世謚,其辭略,欲一觀諸要難。於是譜十二諸侯,自共和訖孔子,表見春秋、國語學(xué)者所譏盛衰大指著于篇,為成學(xué)治古文者要刪焉。
?。ū砺裕?p> 太史公讀《春秋歷譜牒》這些古籍的時候,每每讀到周厲王時,都合書感嘆萬分說:“哎,周朝至厲王衰敗,師摯早有預(yù)見,但還是無能為力,商紂王用象牙做筷子的時候箕子也同樣嘆息.“周道頹廢,詩人(孔子)作《關(guān)雎》以男女情愛昭示仁義道德,但是還是被貪婪和虛妄侵蝕。詩人作《鹿鳴》譏刺。厲王是最不喜歡別人說他的過失的人,三公九卿懼怕誅滅而作禍生亂。厲王只好出京師逃到彘(zhi)這個地方避禍,禍亂從京師爆發(fā),京師就由周公和召公聯(lián)合執(zhí)政(年號共和)。這以后各諸侯以強凌弱;相互殺伐;動用軍隊根本就不用請示天子。挾持王室征討攻伐(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有充當(dāng)諸侯盟主者,政令均出自五霸(齊、楚、晉、秦、宋)諸侯橫行霸道,驕奢淫欲,行為不軌,置法度而不顧;亂臣賊子層出不窮。齊;晉;秦;楚在周建立的時候均是微不足道的小諸侯,封邑大者方圓百余里,小者方圓五十里。而晉依仗三河之險;齊背靠東海;楚盤踞長江淮河之間;秦?fù)碛褐蓦U要。他們在周的四方興起,充當(dāng)各方霸主。當(dāng)初文王;武王褒封的大諸侯攝于他們的武力而從服于他們,所以孔子彰顯王道,游說于七十余諸侯國君,卻沒有一個聽他的主張。于是孔子西行到周王室之地考察,討論史籍記載和以前的舊聞,然后回到魯國編撰《春秋》。上至魯隱公,下至魯哀公獵獲麒麟的年份。簡約文字,精煉語句;刪除繁冗以定修史的意義和理法,以至王道齊備,人事周全。他有七十多個高徒憑口述而領(lǐng)會《春秋》要義,因為《春秋》禮有譏諷;譴責(zé);抑揚;褒獎;忌諱之言語而不便于書寫示眾。魯國君子左丘明害怕眾弟子各持己見,各以所解,以至尚失孔子本意所以依照孔子《春秋》論述詳盡真實的記錄成書,編撰成《左氏春秋》。鐸椒任楚威王太傅,由于楚王不能全面理解《春秋》要義,他便抄摘其中關(guān)于國家興衰成敗的地方輯合成四十章名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候,虞卿上采《春秋》,下看近代各國形勢也編輯成八篇,是為《虞氏春秋》。呂不韋是秦莊襄王的相國,也上看前代古史,刪減補合《春秋》匯集當(dāng)時六國局勢,編成八覽;六論;十二紀(jì)而成《呂氏春秋》。至于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等人往往抄摘《春秋》言論著書立說,這樣的人事很多就不一一列舉,漢代丞相張蒼根據(jù)《春秋》編制歷法。上大夫董仲舒推論《春秋》著作了不少文章。
太史公說:儒家截取其要義,辯論家取其雅詞;都忽略其前后貫通的歷史過程。歷法家只取其年月記載,術(shù)數(shù)方士只要神意氣韻;牒譜家世系稱頌雅號;他們都是片面的攝取,要從他們的抄錄里了解全面的歷史和要義是非常困難的。于是我就編寫《十二諸侯世系年表》,從共和到孔子辭世。列表反映《春秋》《國語》之要旨,學(xué)者所注意的興盛衰敗主要文件都抄錄在這一篇中,為那些研究古文的人刪繁留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