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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清歡

第三十九章 大統(tǒng)終定(4)

濁世清歡 我吼興奮啊 3879 2018-09-06 10:00:00

  幾人又悔又怒,不堪束手就擒,發(fā)出怒吼,揮刀突圍。許清濁見他們是武功高手,怕侍衛(wèi)有死傷,叫道:“大伙兒替咱們掠陣,沈大哥,月娃,咱們上!”沈蔭笑道:“正有此意!”

  許清濁、風倦月、沈蔭躍進站圈,以三敵八,刀光槍影,拳來腳去,不一刻將八人擊倒。七人或被打昏,或自己嚇暈,都伏地不動,唯剩領頭的那人跪在地上,周身傷口滲血,雙目噴火。

  沈蔭將彎刀抵在他脖頸旁,笑道:“幾位武功不賴啊,可惜失了斗志,也就不堪一擊了?!蹦侨顺聊?,忽地冷笑道:“沈公公好心計!可你別以為太子登基,這一切就完了!”

  許清濁道:“你什么意......”還沒問完,那人腦袋一甩,自己撞上刀刃,氣絕身亡。沈蔭垂下彎刀,吩咐眾侍衛(wèi)道:“余下刺客押往內廠,請盧督主代為看押,我一會兒親自去審?!北娛绦l(wèi)齊聲答應。

  正說著,又有一行人走進內庭,是內武堂的幾名親隨,押著一個年輕太監(jiān)到了沈蔭跟前,躬身道:“教頭,內奸抓到了,就是張百順與刺客串通......這小子學武時還挺老實,沒想到包藏禍心。”

  那小太監(jiān)張百順痛哭流涕,泣聲不止。沈蔭揮手道:“他娘老子讓人拿住了,是被威脅的......一同押下去?!睅讉€太監(jiān)道:“遵命!”押著張百順,追著侍衛(wèi)們去了。

  許清濁暗想:“沈大哥早洞悉了敵人的陰謀,這一手反打可精彩得很吶。”沈蔭伸肘推了推他背心,低聲道:“兄弟別愣著,太子傳咱們進去?!痹S清濁回過神,果聽內侍傳諭,太子請三人入內。

  太子本在寢宮安睡,刺客被擒之后,才為仆婢喚醒,得知又逃過一劫,忙宣立功的沈蔭、許清濁、風倦月覲見,親自褒獎一番。許清濁聽太子嘮叨半晌,暈暈乎乎,出門讓冷風一次,才想起詢問沈蔭內情。

  沈蔭道:“三日前,有人悄悄在我臥房留了一張字條,上書‘內武堂有內奸’。姓沈的寧可信其有,當下不動聲色,果然查到張百順與敵暗通,甘當刺客眼線,尋我三人防衛(wèi)的漏洞,伺機行刺太子。于是我將計就計,引蛇出洞,昨日揚言,稱不服你倆武功,今日非較個高低,還煞有其事借了把好刀。張百順不知我裝模作樣,去報給了這群刺客,他們認定咱們一番內斗,兩敗俱傷,無力保護太子,所以傾巢而出,埋伏在側。樹叢里那人就是張百順了,他見咱們一倒,便發(fā)信號,這群刺客也沒懷疑,立馬行動。嘿嘿,只可惜一舉一動,都在姓沈的眼皮子底下?!?p>  許清濁佩服他的手段,卻又好奇,問道:“是誰給你留的字條?”沈蔭道:“這人你們也認得。他半夜鬼鬼祟祟,以為姓沈的睡著了,將字條從窗縫塞進了。不過我望到他背影,哪還能認不出來?”

  許清濁思索片刻,脫口道:“魏進忠?”沈蔭道:“正是!聽王公公說,有人借著魏進忠之手,暗中幫了咱們不少忙?!痹S清濁心想毒靈子雖不露面,卻仍在鼎力相助,精神為之一振。

  沈蔭又提了兩句,便不多談,似是只知有這一號人,其他一概不知。許清濁不愿泄露毒靈子的身份,故意不接茬。風倦月問道:“姓沈的,你是怎么揪出內奸,又沒驚動敵人的?”

  她稱呼人,一向不怎么講禮數,聽沈蔭總是自稱“姓沈的”,就這么喊他。沈蔭不以為意,笑道:“姓沈的入宮之前,好歹也是天山派的正式弟子。天山派的絕學是什么,你們兩個沒聽過嗎?”

  風倦月恍然大悟,道:“啊,你與那‘斷夢刀’沈素衣一樣,會使催眠術,把手下的小太監(jiān)催眠了,自可一一套問?!鄙蚴a一聽沈素衣的名字,笑容頓時僵住,神情蕭索之極。

  許清濁與他混熟了,有什么話也不藏著掖著,問道:“沈大哥,你與沈大小姐......有什么故事么?”沈蔭嘆道:“舊情可悲,往事可笑。哎,其實也沒什么,姓沈的來自沈家旁支,與她既為同門師兄妹,也是遠房親戚,從小青梅出馬,一起長大。她遇見刀魁前,與我、與我......”說到這里,戛然而止,黯然發(fā)怔。

  二人一聽刀魁的大名,不用他多說,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對視一眼,不知如何安慰他。許清濁瞧風倦月一臉怒容,定是替沈蔭打抱不平,暗想:“刀魁簡直是武林禍害,幸虧陸先生高明,使他不能打攪師父。”

  太子因為三人白日建功,一舉消除了潛藏的禍患,感激不已,當晚又命親信太監(jiān)魏朝設宴慶功。慈慶宮管事的太監(jiān),除了王安公務繁忙未至,大多前來捧場,偏殿之內,菜肴美酒齊備。

  眾人推舉一個年高德勛的老太監(jiān)鄒義坐了首席,沈、許、風三人是功臣,位居其后,余者依次入座。許清濁入宮為救師伯,哪知陰差陽錯,成了太子身邊的紅人,還同一群太監(jiān)把盞歡宴,不禁啼笑皆非。

  魏朝是個清瘦太監(jiān),為人輕佻,可還算能干,替王安打理太子起居已久,隱約是接班之人。此人代太子酬客,極為健談,席間他一人說個不停,稱頌太子多福,又大贊沈蔭鋤奸有術,許清濁二人武功高強。

  酒至半酣,魏朝興頭更高,一通亂夸自己結義兄弟魏進忠夠朋友、講義氣,說起往事,笑道:“當年陳老督主斷那妖書案,抓捕禍首皦生光后,發(fā)現犯人屋子外的墻壁上,印著一首血字七律,其中一聯(lián)為‘獨耳皇妃爭國本,八千女鬼亂朝綱’。陳老督主詢問左鄰右舍,都答說此詩乃是萬歷年初一位算卦先生所遺,存于此四十多年了。”

  這樁傳聞,他向來喜歡掛在嘴邊,其他太監(jiān)早聽濫了,都疲于應和,悶頭喝酒吃菜。許清濁、風倦月卻是頭一回聽聞,大感新鮮。風倦月問道:“這兩句詩有什么好奇怪的?”

  魏朝道:“風姑娘有所不知,這詩內有玄機。前一句是個暗喻,說的正乃當朝鄭娘娘。你想一想,鄭字拆開是什么?左邊一個奠字,右邊是一個耳!所謂奠一耳,一耳已死,余者僅一耳。所以嘛,這‘獨耳皇妃’就是鄭皇妃。”

  他瞧許、風二人點頭,道:“如今一說爭國本,誰都曉得是鄭家不安分??纱嗽娋钩捎谒氖嗄昵?,你們說奇不奇怪?于是大伙兒都猜,留詩的是個得道仙人,未卜先知,早就預見到了本朝的大事?!?p>  在座者均為太子一黨,議論起鄭家,口吻毫不客氣。許清濁奇道:“哪有這么神奇的事?怕不是訛傳?”魏朝道:“很多京城老住戶都能作證,孩童時就曾見過這血詩?!憋L倦月道:“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魏朝笑道:“前一句既已應驗,后一句當然也有深意。后一句是個字謎,‘八千女鬼’組起來,是個魏字。那便是說,本朝有個有姓魏的,將會禍亂朝綱......乖乖不得了!這流言一傳,登時席卷京城,無論百官內臣、后宮妃嬪,只消有誰姓魏,都人人自危,生怕預言落到自己頭上。兄弟不巧,生得這么一個姓,當年真是沒一日好挨?!?p>  一個太監(jiān)接口道:“可不是么?不僅是魏大哥,那時候魏伸公公受任督主,不也吃了這謠言的虧?可憐他老人家一身清白,卻是成日提心吊膽,連一頓覺都沒睡好過?!?p>  原來,妖術案是萬歷年間的案子,所謂的兩本“妖書”《憂危竑議》與《續(xù)憂危竑議》,都是指責鄭貴妃爭國本,引起民間非議。東廠督主陳矩主審此案,最后審出作者是順天府生員皦生光,命凌遲處死。

  此案的判決,大有息事寧人、冤殺假犯的嫌疑。那首血詩寫在犯人屋外,也被認定為犯人涂鴉。無奈詩句流傳已廣,人們信了前一句,哪有忽視后一句的道理?大街小巷,猜疑不絕。

  更倒霉的是,陳矩有個心腹太監(jiān)恰好姓魏,名伸。魏伸按年資接任廠公,明明大權在握,可害怕舉措稍有不當,就有人拿這句詩借題發(fā)揮,令自己無法善終。于是他裝聾作啞,消極辦差,在任時期碌碌無為。

  東廠成立以來,專替皇帝監(jiān)督調查文武百官,有秘密緝捕之權??晌荷炷f胡亂拿人了,就連確有疑點的官員也不敢逮捕,東廠牢獄甚至長年空置,遍長青草。從他這一代起,東廠威名漸弱。

  魏朝笑道:“是啊,連魏老督主都因這流言心驚膽戰(zhàn),可偏有一人不怕!”風倦月道:“是誰?”魏朝笑道:“當然是我進忠大哥了!我倆當日一見如故,他發(fā)覺別人都躲著兄弟,頗覺奇怪,即問原因。兄弟說了之后,只當進忠大哥也要對我避之不及,沒想到他義薄云天,當下提議和我拜把子不說,后來還把自己的姓也改成了魏,拍著胸脯講:便有天大的謠言,也陪兄弟擔當。許公子,風姑娘,你們說這樣的好哥們,世上去哪兒找?”

  妖書一案,曾鬧得滿城風雨,因那血詩而起的謠言,散布流傳,遠勝眼前。魏朝聽魏進忠發(fā)誓有難同當,深受感動,遂與他結為兄弟,只不過年紀小了魏進忠?guī)讱q,反成了二弟,宮中稱之“大魏”、“小魏”。

  魏進忠得他夸獎,呵呵憨笑,道:“兄弟哪里話!我向來不識大字,才不信這些文縐縐的風言風語。天下姓魏的,莫非都得平白受委屈不成?我當初看兄弟郁悶得慌,心里直是氣不過,非要和這流言對著干。”

  魏朝笑道:“好在幾十年下來,這流言也沒成真,大伙兒漸漸忘了。如今太子爺登位在即,這一句詩更已不攻自破??磥淼玫赖南扇?,也有算不準的時候!但我進忠大哥的義氣,自是確然無虛!”

  許清濁知魏進忠外憨內滑,暗想:“你跟他稱兄道弟,他卻在背后和你相好的通奸。你們這對好兄弟,遲早反目成仇?!鄙蚴a哈哈一笑,道:“我瞧你兄弟倆一個精明,一個蠢笨,正好搭臺唱戲,做一對名角兒?!?p>  魏朝笑道:“沈公公說笑了,我進忠大哥可不笨,只是憨直了點?!蔽哼M忠搶著笑道:“沈大哥沒說錯!我腦子是不好使,可我一做奴才的命,全憑主子吩咐,要腦子有啥用?不如摘了拿去煨湯?!北娙宿Z然大笑。

  沈蔭滿臉的笑意,望向二魏的神情甚是玩味,正要再揶揄幾句,忽有一人領著兩隊侍衛(wèi),匆匆奔進中庭,步聲整齊劃一。沈蔭見當頭一人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為人公私分明,夜晚造訪東宮,定有大事發(fā)生。

  他心中一突,忙站起了身,快步走到門外,問道:“駱都督,出什么事了?”駱思恭臉色凝重,低聲道:“皇上已駕崩了......我奉命特來護駕,請?zhí)觿由砬巴鍖m,受聽大行皇帝遺詔?!?p>  他聲音雖小,屋內鴉雀無聲,眾人聽得分明,一時都怔住了。許清濁瞧他們有的低頭抹淚,有的激動顫抖,有的面露貪婪,有的原地發(fā)呆,暗想:“這群人追隨病懨懨的太子,苦守多年,現下終于要熬出頭了?!?p>  忽然之間,想到魏朝說的那兩句詩,心中暗想:“萬歷一死,太子安然無恙,大統(tǒng)已經確立。‘獨耳皇妃’爭國本的妄念,到此也徹底掐滅了......嗯,‘八千女鬼亂朝綱’,這句話又是真還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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