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對話

　　梁心沉默了片刻后，艱難地說出了兩個字：“不是。”

　　這位還未通報姓名的師姐點點頭，說道:“人之常情，才認識三四個月，感情也不可能深到哪去？”

　　梁心低著頭，輕輕說道:“不是。”

　　這位師姐笑了笑，似是捉住了梁心的痛腳，略微轉(zhuǎn)過身去，以手叉腰，以教訓的姿態(tài)說道:“你這樣可不好了，自我欺騙的虛偽。感情深的連條命都舍不得！”

　　梁心抓住了這一刻的機會，擋住這位師姐在身后威脅她的那只手，反客為主，奪刀反挾持一氣呵成。

　　梁心的身量略矮過這位師姐，但是下手卻依舊快準狠。

　　“三四個月，不深？”，梁心抓著刀裝作伏在這位師姐的肩頭上哭泣的模樣，輕聲反問道。

　　這位師姐顯然沒想到會被反制，叉腰的手剛伸出來又在梁心的脅迫下縮了回去。

　　若是三四個月前，梁心是絕對做不到這樣快速奪刀的。這一驚人的變化不僅僅是因為這幾個月的“體育”鍛煉，而且是因為梁心對于外界“氣”的感知有著不一般的天賦，具體表現(xiàn)就是她能“預知”別人的運動軌跡，能夠在紛繁復雜的“氣”中更流暢、穩(wěn)定和平衡地攻擊、奔跑和閃避。

　　梁心沒等這位師姐開口，又說道:“我不想傷害你，只想證明我的想法，你也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很簡單是不是？”

　　這位師姐雖有不甘，但是在尖刀的脅迫下也只能回答:“是?！?p>　　梁心深吸一口氣，問了第一個問題:“這一次的行動你們早有預謀，是不是？”

　　“是”，這位師姐顯得有些驚訝。

　　梁心點點頭，接連問出第二個問題，第三個問題，“木牌是不是根本就沒用？你們是不是根本沒想著我們會活著回來？”

　　這位師姐很肯定地搖搖頭，“不是，不是?！?p>　　“你說謊！”，梁心把刀又送上幾分。

　　這位師姐嘆了口氣，翻了一個白眼，“你只能聽你想聽到的嗎？我只想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不然你捅我一刀，把事情抖摟出來，大家一起完蛋。今天，只要一切順利，就能把那群神經(jīng)病抓起來，把虐打你朋友至死的那群變態(tài)抓起來了。今天惡瘡剜去之后，你的朋友將成為小奴的英雄被永久銘記，而我們自會謝罪?！?p>　　梁心在這一瞬間沒有猶豫，反而更加憤怒，用勁地抓住這位師姐的手臂，質(zhì)問道:“謝罪，那楊天青的命呢，她憑什么為了你們的惡瘡而死，憑什么！你怎么不去當英雄！”

　　這位狂熱的師姐不顧尖刀的鋒利，微笑著向梁心逐漸靠近，“終有一日你會懂得，為了未來不再絕望，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卑微地、不被人們注意地壯大，任何想要滅亡我們希望的，任何想要把我們再次踩在腳底的人都會被我們咬死，全部。因為我們是從最底層而來的小奴、蛆蟲和渣滓，包括你呦，師妹?！?p>　　梁心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刀入肉帶來的阻力和黏膩感。雖然已經(jīng)有了一次經(jīng)驗，但是如此清晰而緩慢地感受到自己握著匕首在捅人，還是一個瘋狂的執(zhí)念之人，難以忍受的，只能瞬間撤手。

　　這位師姐從自己的身上拔出匕首，藏于袖中，不再瘋狂而是冷靜的語重心長地說道:“等你待久了，就會明白我所說的了。所有人都是抱團取暖，除了少數(shù)幸運兒能夠跨越階級。官方承認了我們的身份，不代表民間會承認我們。出了大學府，我們依舊是小奴，是玷污國民尊貴身份的污點。出了大學府，迎接我們的只有死亡和腐朽。大學府教給我們尊嚴、自由和思想，出來了就要被剝奪，憑什么！”

　　梁心聽完后一時語塞，組織了半天才想出要如何表達自己的觀點，“為了理想而獻身是你自己的事兒，我不予評價。但是用別人的命來換你的正義是非正義的，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蓋不了其惡臭?！?p>　　這位師姐不為所動，眼中閃動著狂熱的火光，“我們的手段從來都不正義，我們也不需要正義。我們只想搶回數(shù)千年來被奪走的自由，生而為人的自由，這表明了我們本身就是正義。我們的手段非正義，但是我們的目標是正義的，哪又有何不可？你友人的遭遇是個意外，我深感抱歉。若是你還不能理解，我愿意為了你的寬容而把我的命賠給你的友人。為了我們最終自由的理想，我愿獻出我卑微的生命為其艱難而必將偉大的宏圖繪上一筆顏色?！?p>　　最可怕的不是你面對的人不講理，而是她擁有一套完整的歪理使她自我信服，自我高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梁心現(xiàn)在面對這位大無畏的師姐就是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不只一個，至少有一群。

　　她想要為楊天青討公道，為她報仇，想要害死她的人受到懲罰，感到痛苦悔過。

　　而這群人他們?yōu)樗劳龆駳g，不管是同伴還是敵人的死亡，都是一場盛宴。死亡對他們來說是神圣的英雄贊禮，不畏懼死亡的勇士是可敬的，但是不怕死的瘋子是可怕的。因為你不知道他們會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而做到什么地步，即便你殺死了一個，其余聞風而來的瞬間就可把你撕碎。

　　梁心現(xiàn)在只要一句話，這位狂熱的“理想主義者”就會心甘情愿、無比自豪的獻出她的生命。但是死去的楊天青的靈魂不會得到寬慰，這樣的死亡是無意義的，還會招致麻煩。

　　梁心看著這位大無畏的師姐，只能順毛摸，“我不需要你的死亡，你的死亡對我而言毫無意義?！?p>　　這位師姐一邊激抓住梁心的雙手，一邊激動地說道:“你終于能理解了，太好了！現(xiàn)在只要等將證物呈上，逮捕令一下，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一半了，你將成為我們的一大功臣。”

　　梁心有些不明白她的話了，怎么突然話里話外好像她成為了這些瘋子的一員，功臣又要從何說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