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回家
楚嵐看了他一眼，“專家給你開了藥，你總說有，到底吃了沒有？”
“你別管我，我心里有數(shù)?！彼榭s到床上，看著灰暗的墻壁，他努力地忍著，不知道還能忍多久，越來越可怕的陰影吞噬著他的意志，一個(gè)個(gè)奇怪的念頭，在他痛苦的時(shí)候，涌上來，呼喚著他。
“你就是小心眼，跟你說了多少遍，沒事出去走走，幫著孩子看看店，帶帶孫子，你就是不聽，一個(gè)人窩在家里，好人都得病了，這回好了，你跟我回老宅，大屋大炕，出去就是大街，熱鬧。”她剛剛的慍怒收斂了一些。
“你這是為難我，只要你高興，我怎么都行?！彼]上眼，一會(huì)又睜開眼問，“你真的要去大舅那兒？”
“那還能有假，是我的我一分不讓，不是我的給我也不要，你跟兒子都別管，明天再去醫(yī)院看看，拿點(diǎn)藥?！?p> “那就直接去，我的病不用看，省下錢給孩子留著。你要是不應(yīng)我，我就不跟你去。”他突然心亂如麻，心里攪成一鍋粥，渾身冒虛汗，他蜷縮著身子，在床上翻滾。
楚嵐跳上炕，按住他，“都應(yīng)你，都應(yīng)你?！彼o他揉著，“好點(diǎn)不，你是我主心骨，你要是有個(gè)三長兩短，我可怎么受。”
她不覺掉下淚來，她以前不是這個(gè)樣，做閨女的時(shí)候，她一鋪心照顧弟弟妹妹，媽媽給她找個(gè)二婚，還不是圖他是工人，她沒說二話，嫁了。
她疼他，給他生兒子，但是，婆婆看不上她，他前妻閨女恨她，她要不變蠻橫，她就得被她們踩在腳底下，她跟她們打，跟她們鬧，天知道他是軟骨頭，只會(huì)擋在中間生悶氣，她嘆了口氣，真是人不能跟命掙。
她連夜收拾衣物，天一亮攙著丈夫下了樓，她從地下室推出三輪車，把丈夫扶上去，蹬車去老宅。
早晨的空氣清新而寒涼，柳葉已從鵝黃變成嫩綠，一點(diǎn)點(diǎn)晨霧籠著早店鋪，老板掀起圓筒蓋，白色熱氣冒起來，老豆腐鹵的香味傳過來。
“你冷不冷?！彼咈T邊說，“我估計(jì)到了他大舅那兒，能趕上飯點(diǎn)，你忍著點(diǎn)。”
丈夫圍著被子，剩了一層皮的臉上，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三輪車慢慢駛過早店鋪，喉結(jié)動(dòng)了動(dòng)。
“你到了那兒，該吃吃，該喝喝，甭管他們說什么，我們是做給拆遷辦看，說白了，還不是為他們多掙點(diǎn)，他們就是沒良心。”她一想到昨天在媽媽那兒一幕，便失落萬分，她們怎么也是家中一分子，怎么鬧了半天，沒她們什么事，她算是想明白了，只要沾錢，人人都是自私的，你不爭就沒你的份。
她吃力地扭動(dòng)著身子，兩條腿蹬得車子“吱吱呀呀”地響，太陽升起，照亮整個(gè)天空的時(shí)候，她終于在老宅大門前停下來，她忽忽地喘著，下了車，過去敲門。
楚山媳婦開門出來，“大姐，你這是不是來得太早了？我還以為是哪個(gè)討帳鬼上門來了呢？”她端著胳膊站在大門口不讓進(jìn)。
“你給我滾一邊去，我在的時(shí)候，你還受氣呢，沒有你說話的地。”她把她往旁邊一推，到三輪車前，攙著丈夫下車，“我可告訴你，你姐夫有病，你要是把他氣個(gè)好歹，我后半輩子就指著你伺候了?！?p> “哼”楚山媳婦走進(jìn)去。
“楚山，你是老爺們不？我回娘家天經(jīng)地義，你管好你媳婦，我還住我原來的房間，你們預(yù)備飯就行?！彼龥_屋里喊。
楚山走出來，他臉紅一陣白一陣，“去，給姐、姐夫買早點(diǎn)去?！彼蛳眿D使了個(gè)眼色。
“姐夫，往屋里坐?！彼崎_簾子。
楚嵐扶著丈夫走進(jìn)屋，他坐在床沿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楚山看到姐夫這個(gè)樣子，心里明白八九分，他出屋，把三輪推進(jìn)來，提起盛衣服大袋子，去了最西面放雜物的屋子。
大姐走過來，她掉下眼淚，“你姐夫??????”她沒往下說。
他還能說什么，把大姐趕出去？他一想到昨天趙秀娥囂張跋扈的樣，就忍不住氣憤，他為什么回來，還不是為守衛(wèi)他的家園，他早就想好了，不管是對是錯(cuò)，他一步不讓。
“大姐，你也得理解我，我不是黑心，你也知道我沒兒子，我們爭還不是為了養(yǎng)老?！?p> “我們是一個(gè)腸子爬出來的，你這么做太自私了?！彼幊林?，要說難處，她不比他少??！
“你們盡管住，但他們不行，他們都不少掙，還惦記老房子，要不是我，他們一個(gè)個(gè)能上大學(xué)，有好工作？我沒指望他們怎么樣，就剩這點(diǎn)利，他們也至于翻臉，我想不通。”他倚著墻，心里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我跟拆遷辦鬧，我有戶口，他們不分我房，我就死在他那兒?！彼善鹧壑樽?。
楚山?jīng)]說話他走出屋，走到大街上，給姐夫買回來兩瓶好酒，“姐夫，你回家了，我們中午喝兩盅，就在這踏實(shí)住著，你弟妹要是有個(gè)不好，你跟我說，我跟她沒完?！?p> “我給你添麻煩了。”姐夫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干癟的胳膊摩挲著床沿，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楚山媳婦站在早點(diǎn)攤，陰聲怪氣地說，“天底下哪有不愛財(cái)?shù)?，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娘家的飯還有臉吃?！?p> “你說誰呢？”旁邊媳婦問。
“誰，我家大姑姐，帶這個(gè)病老頭子回來搶房產(chǎn)，走了二十年，還指著政府認(rèn)，我看是沙家浜，一路殺下去了。”她點(diǎn)著自家門口。
“唉，這也不新鮮，你沒聽嗎，一說有拆遷的信，馬上回娘家訛錢，你還別見怪不怪?！?p> “對對，聽說你大姐，日子不好過，人窮志短??！”大家議論紛紛。
“窮什么窮，她兒子開著蛋糕店，我看是占便宜沒夠?！彼财沧?，拿著早點(diǎn)往回走。
“看到?jīng)]，回來爭房子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老嫂子知道不知道？”坐在桌旁吃早點(diǎn)的老姐妹擔(dān)心地說。
楚山媳婦把早點(diǎn)放到餐桌上，“吃吧，我們這兒也沒好吃的，我做什么你們就吃什么，好賴不會(huì)餓著你們?！?p> 大姐沒說話，把丈夫扶到桌邊，拿起一根油條，放到他手里，“你吃，吃完了，我扶你出去溜溜，見見老街坊?！?p> 他接過油條，“好，我正想著見見他們，你跟我一走二十年，也是該跟他們見見面，我沒本事，讓你受苦了。”
她推了他一下，“快吃吧，又說那些沒用的了?！彼戳说芟眿D一眼，楚山媳婦板著臉，出去掃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