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春雨綿綿
春雨貴如油，夜風(fēng)惜亦清，襲衫不覺寒，催柳寄哀思。
將窗戶全都打開，漆黑的夜空有淅瀝的雨聲，敲擊檐瓦、拍打枝葉、滴進器皿、濺入泥土、流經(jīng)墻溝的聲音，讓她想起了望月小筑，迫切地想要回家看看。
片刻休息間，看雨下的不大，傾城便拿起傘出了門。去炊事房的一路上她想了不少事。
算了下待在大煌國的時間快滿四個月。從出月之城尋找白靈，到初次進入大煌境內(nèi)西南重鎮(zhèn)——滄州城，再到汝中區(qū)錦州城的蘭溪郡結(jié)識秦妙韻，她們一同趕赴煊州皇城直至因各辦私事、各行使命而分開，再到和親結(jié)盟協(xié)議達成、金翊揚速回大月邊境止亂、端瑞二王赴梁州解決旱災(zāi)，再到瓊州龍廟被害與君無漓和魚惜嬌分道、饒州黃山縣地下被迫參與刺殺訓(xùn)練、上嫣閣花魁刺殺七王和地下室紅女詭影蟲災(zāi)、湖州疫患與鄞縣尸變、隴西邊軍山影姬圍攻和竹林白靈重現(xiàn)傷人……
這些事件她都曾在場親歷過，但始末詳情她卻從沒來得及細查深思。此刻，她對這些事件的結(jié)局情況也是從君無憾和南境春等人口中得知，包括紅溪郡疫情始發(fā)到鄞縣尸群變異，也是從古禪與君無憂結(jié)盟合作的書信情報中得知。
所以她對君無憂和古禪暗中將會合謀什么？計劃什么？又何找到斷臂影姬和血影樓據(jù)點等一概不知，全憑她的猜測和推想，一直有一種不明就里、被裹挾而走的感覺。不是她不信任君無憂等人，只是被龍廟陷害和揚大哥的叮囑，讓她對君王家族保持敬而遠之，為了和親協(xié)議生效而佯裝歸順之態(tài)。
誰都不會在意，為了兩國長期的和睦交往而犧牲個人婚姻自由的雙方。不信任是必然的，不知道真實情況也是情理之中的?？墒牵哦U是如何說服端王并與其達成臨時盟友的呢？又為何不將其調(diào)查的事件全貌直接告訴她呢？反而有意隱瞞不想讓她過多參與，僅僅是因為想保護她麼？還是因十年未見，再好的玩伴也要經(jīng)歷人心難變的考驗？
月傾城怎么想，都不相信古禪會改變，她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也一如往昔般理解他。從今日與馮家表弟的談話中，古禪的為人她更加深信不疑，他從未改變過懸壺濟世的決心，那她要聽取古禪的建議繼續(xù)參與調(diào)查、繼續(xù)逗留此地嗎？這是好，還是不好？
轉(zhuǎn)身看了看桌上的瓶瓶罐罐，月傾城拍拍腦門，心中一嘆：一進門就開始搗騰制作藥引，看來心底里還是想把疫情治好，再者她想走，端王也不放人吧。
哪里的命都是命，救哪國的人不是救。大月國與大漠國戰(zhàn)患積怨已久，早已命傷草芥無數(shù)，她就是此刻趕回去也救不了幾人，還不如把眼前的人命救了，端王爺或許看她幾分薄面能提早開恩，援兵協(xié)助大月國平亂。
能否快速解決月國邊境的戰(zhàn)亂，主要在她們只見的和親協(xié)議，如今協(xié)議也已達成，剩下之事，無非是讓兩盡快履行協(xié)議，而關(guān)鍵點不僅在她身上，更在于端王爺身上。君無憂原是大煌國的掌軍元帥，少時從軍之久，戰(zhàn)術(shù)謀略自然無人可比。今年平安節(jié)時他歸甲卸任，不再兼任軍中事務(wù)，主管九卿司事務(wù)。那么，除了帝王也就他能不用請奏，便可短時間內(nèi)緊急調(diào)動邊關(guān)數(shù)萬軍馬，并且能有很大勝算解決大月國燃眉之急。
唉，所以說要解月國之危，只看大煌帝君的這位賢弟良才的心思如何。
難怪煊州世家貴女都傾慕端王，豪門望族都想攀附端王府。先不論此君姿容如何，但說這煌熙帝賜予他的無比尊榮、讓其享受的絕佳待遇，也是大煌國僅此一份。大國外交、世家名門最看中的無非是地位和權(quán)力，其他的都是其次，那么大月國寧愿割讓這么多地礦資源也要極力促成這項政治聯(lián)姻，也很合理了，也讓其他國家眼紅心動。
但她有一點一直想不透啊。這么好的親事，燕和惠不愿嫁，沁大妃與其互相依附的部落和黨羽也甘愿不爭，難道還有比這好處更大的事？能讓沁妃一黨寧愿冒著替嫁識破被記恨的風(fēng)險也要達成。
和親原本是明月公主燕和惠，如今換成盈月公主燕姝，對于本無意聯(lián)姻的大煌國來說，換了誰都不重要，他們都是受益最多的一方。而對大月國主來說，換人和親卻是個令他心慌頭疼的事，該怎么解決才能不引發(fā)月國王室內(nèi)亂？又該怎么解決才能不讓自己的兩個女兒互成仇敵、并且不能與他這個父親產(chǎn)生深深的隔閡？
也許從她走出月之城時，替嫁的想法就已經(jīng)萌生，又或者當(dāng)她踏進滄洲城時，月國主才下定這個決心，又或者在更早之前，在她還不知道和親想法和邊境危機時、在她準(zhǔn)備尋找白靈并離開生活十多年的望月小筑之時，替嫁和親的辦法就早已定制好了。
如果在這個決定做出之前，她能提前猜到且沒有離開，那么她還能為自己的下輩子婚姻自由去找父王爭一爭，哪怕有可能爭了還是如今的結(jié)局，但至少她心里不會埋怨任何人，也會讓自己嘗試接受在古代的種種不自由以及身份上的不可不背負使命。
現(xiàn)在迎親隊都已到了月半城，已經(jīng)改變不了什么啦，唯盼今后所嫁為良人、所遇坎坷為平平。不過，她會在這次回家時，把這個和親決定中間改變的原因查清楚，對她是個交待、對古禪也是個交待，也免得她們見面時遺憾無言、沉默以對。
雖然心中是這么想的，理智也告訴彼此要斬斷過往，但是她和金禪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說放下就放下。就算再遇時她們都換了姓名和稱呼，但本身心性和情感經(jīng)歷沒變，想要迅速剝離、放下往昔、各安天命，對重情重義的她二人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一邊想著一邊前行，不多時，傾城就到了炊事房。那里燭光微漾，人影晃動，煙火滋味已經(jīng)悄悄溜到了她鼻尖兒。
傾城推門，環(huán)視一圈，只見兩個人在廚房忙活著。一個個頭稍矮略微年輕的小伙子坐在櫥柜旁刷碗，在擺熟食的矮長桌旁，她看見了崔伙夫。
崔銀牛正在把明日要用的食材歸類，裝入不同大小的碗罐中，他第一個聽見開門聲，當(dāng)下認出月傾城。
“呦！是月大夫啊，您怎么來俺們這里啊？”崔銀牛中氣十足，滿面紅光打著招呼。
傾城不好意思笑了笑，“哈哈，晌午那會兒不是和崔大哥說起蒸菜嘛……就突然嘴饞想嘗嘗鮮?！贝藁锓蛉诉?，知道一種新的吃法，也頗有研究琢磨的興致，臨走時特意說了要把傾城說的蒸菜方法嘗試做做。
而傾城也就厚著臉皮過來要吃的了。
“哦、有呢有呢，正巧做了一些?！贝捭y牛高興地掀開鍋蓋給傾城看。還冒著熱汽的大蒸籠里擺了兩盤野菜團子。
“呀！崔大哥手藝真不賴啊。我就稍微說了，你這么快就做出來了?！眱A城花顏一綻，看得崔銀牛怪不好意思了。
那個刷碗的小伙子一聽，也好奇地湊過來看，搓著手，叫嚷道：“牛哥，你咋還留了這么多！俺也想嘗嘗?！?p> 崔銀牛掀鍋蓋的手一頓，敲了田大壯的腦殼兒，粗聲回到：“別想！這是給大人們留的，你哪能吃啊?！?p> 接著把其中一個盤子端出來，又麻溜地把鍋蓋蓋住，大聲說道：“原本是二營長專門過來傳的話！要給楚醫(yī)長留口熱乎飯，我就多做了些，留了兩份?！?p> 傾城一聽，笑著道：“??？楚醫(yī)長還沒吃呢。那我再吃不好吧?！闭f著，從袖口袋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崔銀牛?！按薮蟾?，真感謝你你特意給我留飯。我也不能白吃，這包里有常用的蔬菜種子，有香菜、番茄、胡瓜、胡椒和洋蔥，都是我珍藏、選育出來的優(yōu)良品種，你可以把它們種在伙房外面的空地上，種植培育方法在油紙上。等它們成熟了，再按照紙上寫的方法做成蘸料或者飯菜，會更加美味可口?！?p> 崔銀牛聽著某些詞語和菜名還有些云里霧里，但大致也算明白了，這五種菜都是西域道番邦和外國引進的珍貴品種，尋常人家吃不起，軍營能種得吃得，但產(chǎn)量不高，蔬菜也因水土培育不當(dāng)長勢不喜。對于廚藝者而言，新品種難得難養(yǎng)，如今有這么好的東西送給他，崔銀牛激動不已，心中欣喜萬分，他只想把這些蔬菜培育出更多種子，讓他們普通老百姓也能天天吃得起。
崔銀牛學(xué)廚以來，一直在研究養(yǎng)殖不同食材的妙用，養(yǎng)殖肉食動物稍有經(jīng)驗，而在種植更好吃更能長的果蔬方面卻屢遭困難，他趕車路上無意間和月傾城說起的話和愿望，竟然真被記在心里。
就這樣，懷著激動的心情，崔銀牛顫抖著把這包種子接下，并用麻布再仔細包裹嚴(yán)實，貼身放好，方才感動地說道：“那……那俺就收下了。真的謝謝月大夫！沒想到您對種菜也這么厲害。”
傾城微微一笑：“呵呵，沒這么厲害。這不是藥食同源嘛，我種植草藥的過程中就研究了下果蔬品種，想著順便改善下食材水平。”
崔銀牛本想多聽些傾城說種菜的事，但旁邊田大壯一直在，也就沒辦法多聊，看傾城還現(xiàn)在爐灶旁，煙氣蒸騰得讓人發(fā)熱，連忙拉出個木凳子，用圍裙擦拭一遍，又把盤子筷子端上桌，睜大眼睛興沖沖地快速說道：“嘿嘿，月大夫快這邊坐！這個您先趁熱嘗著，俺去調(diào)個佐料?！?p> 傾城點頭也坐下了，朝刷碗的小伙子說道：“……嗯，這位小哥，你是誰呀？是不是也沒吃飽飯，才想吃這個？”
田大壯第一次看見有個漂亮姑娘和他主動說話，一時緊張羞赫，腦袋蒙蒙的，反應(yīng)也不靈光，連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的，“?。苦?！俺……俺家是湖……州永嘉縣……上塘……鎮(zhèn)秀田村……”
傾城聽到一半，笑著說道：“你坐著說吧，也不用緊張，我就是一個大夫，又不是你們軍中的大人們那樣問你話，用不著說你家在哪兒呢?！?p> 田大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月傾城，一時站立難安。這兩秒的安靜，讓田大壯局促不安，月傾城歪了歪頭，好笑地看著猛然低垂的頭。
“哎，你不好意思說么。那就你說說你多大了吧。我猜著你十七八歲的年紀(jì)，是也不是？”
田大壯怎敢和漂亮姑娘坐一起，他聽著悅耳輕快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低下了，楞楞地點點頭，沒敢吭聲。
“嗨！這小子，平常說話做事可機靈了，就是沒見識過漂亮小姐?！贝捭y牛從門簾下面探個頭，大聲笑道：“月大夫，您可別在意啊。他啊是秀田村田老頭的二兒子，叫田大壯，他還有個哥哥田大欒在老家干農(nóng)活。他們村規(guī)定每戶就留一個長子、要么長女，剩下成年的男娃子、女娃子都要從軍……大壯自打從軍跟著我學(xué)廚三年多，就沒出見過女……”
崔銀牛呼啦啦，快步走來，手里端了一小碗調(diào)好的料汁，看田大壯還在那兒杵著，連忙趕人，“去！別站這兒擋著月大夫啦，趕緊把鍋碗唰好。”
田大壯看了一眼對方，嘴皮子動動，嗓子眼還是冒不出個屁聲兒來，只好默默轉(zhuǎn)身走向木盆。
傾城聽聞，不由問起，“謝謝！……所以軍營里哪些女兵就是這么來的嗎？”
崔銀牛接話道：“是啊，那些女娃娃們真是不能小瞧！”嘖嘖稱奇，贊道：“行軍打仗個個不落，每次有軍里各營的才藝比賽，她們也拔過頭籌。軍中還設(shè)了司衣庫，專門由女將領(lǐng)掌管，不忙時她們還得給俺們男子做針線活兒嘞……”
“嗯，確實厲害！”傾城驚嘆，抽出一個土陶碗，放了兩個野菜團子，接著說道：“唉，崔大哥，咱不多說了，我還得回去趕制些明天要用的草藥，你們也趕快做活兒吧，都不能誤了明天。還有，記得你提過想種植菜食，我家中有這類種植培育的書，不過沒帶在身，以后若有機會回來，我把這本書捎帶給你?！?p> 崔銀牛聽這話打心眼兒高興，連忙說道：“那書得多珍貴啊，那敢給俺用?！睋蠐项^，不好意思說道：“俺識字不多，給了俺也是廢物一個?！?p> 月傾城并不贊同，“那書我讀過，但我志不在此，也沒有旁的時間和心思去鉆研，對我已無多大用處，放我這里才是真的浪費。我看你有心在此，便贈給你啦！你呀，從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學(xué)字哦，待書到了就可以潛心研究，說不定以后你就能成為人人敬仰的種植專家呢！”
崔銀牛搖搖頭，連連擺手，覺得自己做不來，不是他不肯下功夫鉆研，他是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悟性，也沒那個資格干大事，原先的愿望不過是白日做夢而已。
傾城見此看破對方顧慮，鼓勵道：“別那么想。大煌國能讓女子從軍從業(yè)，已然對百姓沒有偏見惡習(xí)。何況，你原意學(xué)習(xí)農(nóng)藝種植，本就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吶，端王爺和軍營將首若是知曉也必不會為難于你，說不定還會相助于你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不畏人言、不懼困難，堅持做下去，總會做到爐火純青那一步。到那時我見了你都會敬佩地喊一聲‘崔專家’！”
月傾城一番言語，讓崔銀牛和田大壯聽了都激動無比、感慨良多，心中種下希望的種子，他們突然有力量想要去實現(xiàn)它，哪怕他們不成為那什么專家啊、大師啊，只要看到家家戶戶能吃上青菜果蔬、軍營兵卒冬天不用只吃凍菜咸飯，他們就很開心、很滿足了。
傾城看他兩高興勁兒，心里也感到開心，拎著食盒和他們道別，臨走前特意交代“對啦，那碗里的就留給這個田大壯吃吧……”
楚潯回到軍醫(yī)處已經(jīng)深夜，換下濕了的衣裳，就看見付堯幻坐在飯桌另一側(cè)等著他，大盤子里擺了四個大青菜團子，中間小碗放了滿滿一碗濃稠黑褐色的料汁，還有一碗面裹肉沫蒸藕、涼拌筍絲。
眉頭皺起來，第一次見這種吃法，他不知道如何下嘴。
“子晨，你也嘗嘗吧，剛才等你時，我已經(jīng)替你嘗過咯，這菜口味真的不錯，這可是炊事房特意給你做的新菜?！备秷蚧媚门磷硬亮瞬磷旖?，語氣清朗，笑容和煦，又給兩人填了一杯清茶，自己已經(jīng)率先喝起來。
味道酸辣爽口，讓人越吃越有滋味，不得不喝些茶壓一壓舌尖的鮮麻。
好久沒吃到這樣的菜，煊州城也有做這類飯食，但蘸料的滋味明顯沒有這次的那么鮮香濃烈！
楚潯嘗了一口，覺得不錯，問到：“確實不錯，炊事房從沒有做過這樣的口味，到底是何人這般用心？”特意給他留了一份新菜，還突然這么好吃，他不由疑惑。
“我也好奇，便詢問那崔伙夫一番，才知是月傾城的主意?！备秷蚧煤呛切Φ?，以為大月國都是這樣新奇的美食，分外常好奇大月國的飲食文化，也不知這次和親聯(lián)盟是否有機會讓他去大月好好體驗一番。
“是她？！”楚潯出乎意料，把菜團撥碎，夾出一塊湊近在燭光下細細端詳，“是蘿卜絲、柳蒿芽和……”
“他們說這是兩種野菜，馬齒龍芽和蕨菜，在南夷、大月國常見的食用菜，我們大煌甚少食用，可以腌制、清炒或者蒸食?！备秷蚧弥莱∫矝]看出來，他剛開始也沒認出來，直到崔伙夫把拿出原本未處理好的食材給他看，他才知道這些尋?？梢姷闹参锞鼓茏龀霾煌牟耸?。
尋常百姓或許常食，但蘸料味道未必有此好，士族門邸也不會吃這些鄉(xiāng)野素食。所以他們兩都不知道這些菜。
楚潯點點頭，放下筷子，疑惑不解道：“嗯，只知藥用卻不知也能食療。不曾她會無端送此佳肴于我?！?p> 付堯幻哈哈大笑，“還真不是送給你吃的?！?p> 楚潯抬眸看著付堯幻，思索片刻，看對方又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沉吟道：“難道是特意給堯兄你的？”
付堯幻往后一仰，搖頭笑道：“子晨，你向來知我，從不享她人福贈……”
楚潯撇了付堯幻一眼，現(xiàn)在都不太相信這個人說的話，自從梁州之行后他堯兄性格都改變不少。“哼，你如今所說之話，能有幾分可信？前不久在梁州，你不還和她結(jié)義，她若送你什么，你豈會不收……”
“哎，子晨，勿再多言，除了小婕，我從未收過任何女子的贈禮。結(jié)義與收禮豈能等同一視？”付堯幻連忙止住話題，正色道：“你快些吃吧，涼了無它滋味兒。”
楚潯動筷，不甘心問道：“那她送你吃的干嘛？又讓你幫她？她可是要入端……”
“哎，子晨，不要亂猜了。這頓飯，不過是你托了她的福，她也沾了你的光，僅此而已。端王安排我明日隨行，我要先走一步，你便慢慢享用?！备秷蚧闷鹕矸餍?，臨走前拍拍楚潯的肩膀。
細雨微風(fēng)不休，傾城回到房屋把飯食和桌臺擺好，開始全身心投入完成第二件大事——編樂譜。
好久沒有彈琴了，她有些生疏。少時父王命燕和惠學(xué)習(xí)各類樂曲舞藝，燕姝作為大姐的陪讀也沒少學(xué)習(xí)，不過她深知自己的作用是陪襯，主要激勵和襯托明月公主的優(yōu)秀，所以對舞樂方面她沒有學(xué)深學(xué)精。私下里她很喜歡打開攝魂天書聽聽歌，唱唱歌，順便把收藏的歌曲樂譜都抄錄下來，變成麗都集團娛樂產(chǎn)業(yè)的一種經(jīng)營靈感。
?。ㄓ悬c兒魔幻啦，原主魂穿燕姝時掉落的手機，那是現(xiàn)世她唯一慶幸能帶走的東西，在古代無聊得日子能有現(xiàn)代高科技手機作為娛樂消遣等等，真的是不虛穿越此行啊。兒時被母親發(fā)現(xiàn)視為天書奇物，為了不讓外人知曉天書強大而神奇的功能，她母親保管了她得手機，并給它量身打造一個保護外殼“紫晶寶盒”和另類的名稱“天書”。
四歲時母親跳湖自殺，天書再次回到她手中，然而她七歲進魅宮后，不知怎么又丟掉了天書。從此攝魂天書作為神物問世，不僅成為各國奇談，也在江湖至寶榜單上爭得首位，人人都知它是神奇寶貝，卻不知它當(dāng)?shù)厣衿嬖谀膬?？人人都知它叫攝魂天書，卻不知它為何起名如此、如何打開天書窺得神跡？）
不過是燕姝母親防止女兒沉迷上癮、惡人偷盜、不法利用而強行收回、嚴(yán)格保管的物件，卻在有心之人的刻意引導(dǎo)下、世人不明不白的嘴里添油加醋了一番，傳成了如今的神物至寶。
如果天書真能造就盛世安民，它就不該被掩于塵埃，它也不會下落不明引世人爭搶探尋……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環(huán)境、不同的人心欲望，打造出“攝魂天書”華麗的身世奇聞。下棋者有意布局而投放的一顆普通棋子，于圍觀者們看來是此棋子的強大絕妙，絲毫不知“他視魚目，她視珍珠”的道理，不過是布局者想要借此玩弄人心、誆騙世人、從中獲益的伎倆罷了。
石非寶石，乃人追捧而珍視之，書非天書，乃人賦謂而胡謅之。
編安神曲譜來源于手機上的歌曲靈感，手機中收藏的歌曲都被她學(xué)藝期間一一抄錄成冊，閑暇時撥弄幾曲既是愉悅身心，也進行改變創(chuàng)作。這些新穎樂譜不僅讓人耳目一新，在麗都集團旗下的娛樂產(chǎn)業(yè)一番經(jīng)營操作下，也能變現(xiàn)為王。
從燕姝十歲逃出魅宮后，她就一直在用經(jīng)商的收益培植暗探勢力，一方面用來收集各國情報促進商財積累提升本國實力，另一方面借用暗衛(wèi)勢力保護她，以期抗衡沁黨一族的迫害。
燕姝從未告訴任何人，只有商業(yè)盟友赫連崢知道她們的麗都產(chǎn)業(yè)。十歲樣貌的少女，其內(nèi)心卻有遠超年齡、跨越這個時代的思維觀念，讓舞象之年的赫連崢也感到驚奇，他們能夠長久合作既是緣分也是人謀。
那時的燕姝剛從沁黨的魔爪下逃出不久，公主地位隨時不保，自身又財弱勢微，只能盡快強大起來抵御其他王室宗親的迫害。
燕姝要想在安達月部落獲得支持，能在大月王室繼續(xù)安身立命，那么就必須有豐厚牢固的后盾，賢才良將基于財富權(quán)利，因此她急于找能夠讀懂她想法的商業(yè)合作伙伴。
而一次月國邊境之行她無意中聽聞傲林山莊和風(fēng)云山莊的盛名軼事，進而知道這些經(jīng)商世家、名門望族的生意興隆、財運不衰皆與大煌國的王孫權(quán)貴們有關(guān)，她便留意大煌國暗中從商發(fā)家的豪門權(quán)貴，經(jīng)過多方打探，幾經(jīng)考量才選定了盛襄侯府的二公子赫連崢。
赫連崢生不逢時，沒有長子長孫的身份，自然不能像其大哥赫連坤一樣繼承爵位，他便另辟蹊徑投身商道，其心性活潑、才思敏捷、頭腦活絡(luò)，適合從商理財，對于新鮮事物、新穎思維也樂于接受和勇于嘗試，故而燕姝瞄定此人為最佳商業(yè)合作伙伴。經(jīng)過同行牽線搭橋，歷經(jīng)幾番波折，他們才終于握手簽約。
沒有赫連崢等人的幫助，她們的麗都集團不會走到今天，八年光陰苦心經(jīng)營，才使得麗都旗下各產(chǎn)業(yè)在九州五國遍地開花、興旺發(fā)達。
傾城坐在呈弧形排列的三張桌案中間，正前方放著一架古琴，用來彈奏樂曲，右手邊的側(cè)方矮桌放著筆墨紙硯，用來記錄樂譜，左手邊的小圓桌放著還未吃完的野菜團。
初試一曲，花費了不少時光，也發(fā)現(xiàn)很多問題，她一邊記錄下來，一邊彈奏比劃，此刻手腳都顯得不夠用啦，恨不得再多生幾個手指頭。
中途喘口氣兒的功夫，她轉(zhuǎn)轉(zhuǎn)脖子，看了一眼涼透的飯菜。蘸料吃完了，還剩一個菜團子和半碗酸奶果醬。酸奶果醬是她前日做的，食材不齊做的粗糙，口感也不是很好。沒吃完的這些，倒了也很可惜，在古代軍營能吃著這樣的飯菜已是奢侈。她略微思索，還是決定把它們放在水滘里保鮮上，明早還能再熱著吃完。
正起身著，忽聽門外有動靜。
因著四月春雨忽來忽去，房屋內(nèi)外感覺陰冷灰暗，傾城便把門窗都打開透透這潮氣。而且吹著晚風(fēng)，呼吸雨后清芳，也能稍解乏意。
傾城帶著疑惑走向外廳。廳堂燭光明亮，顯得夜色愈發(fā)濃重些。不少雨點順著微風(fēng)落進屋內(nèi)，也吹落到她的面頰和衣裙上。
“是你？！”傾城吃驚，心思停頓一秒，還是端端正正行了禮，“端王爺深夜來訪，是還有什么要緊的事么？”
門外屋檐下站著君無憂一人，著藍袍鶴氅，風(fēng)姿雅然，身濛露氣，也不知來了多久的樣子。
君無憂微微側(cè)身看向月傾城，恍惚一瞬，熟悉的曲調(diào)飄蕩在腦海間，那聲詢問，他才如夢方醒。
君無憂點點頭，不待言邀，揮袖提衣已踏進內(nèi)堂。
月傾城悄悄挑眉，不明白找她干什么。風(fēng)雨微冷，她不禁打個冷顫，趕忙把廳門關(guān)上。
隨后，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君無憂，視線跟著對方腳步到了耳室書房。
月傾城看著君無憂觀摩了一圈外廳，目光便被耳室的琴桌吸引。
“你……”君無憂皺眉，回頭看著月傾城，眼眸深處是疑惑。
“阿嚏……”月傾城輕輕吸吸鼻子，轉(zhuǎn)身望著君無憂。
兩個人同時語塞，氣氛有些尷尬。
月傾城不好意思地笑了，“殿下隨意坐吧，我先去泡些熱茶……”還沒說完，就快去溜走。
君無憂掃視屋內(nèi)一圈，竟沒有一把靠背椅子，只得拂袖落坐于琴案旁的玉簟階上。
他目光被矮幾上的顏色淡雅、金粉花印的一沓紙稿吸引。最上面的紙上畫著五線譜和奇形怪狀的音符，一張精巧瑰麗的書簽壓在紙上，金線勾勒出樹葉紋路，葉柄掛著細碎的水晶流蘇墜。另一張紙畫著頭大身小，眼大嘴小的人物像，奇特的繪畫方式，既顯得人物可愛萌動，又顯得畫面色彩明艷。
這是何物？如此新穎的畫法。讓他想起七歲在魅宮結(jié)識的小女孩，那個她就用類似的畫法，給他講述魅宮的主人沁妃是怎么把她關(guān)到魅宮，而他又是怎么被騙進魅宮的，后來還畫出魅宮地下的布防地圖，幫助他逃出魅宮。
他和小女孩在魅宮認識，短短二日他們就已結(jié)下純真的友誼，她一直鼓勵安慰他，為了幫助他逃出魅宮的迷陣，舍棄自己本該逃出的機會。
這一刻，看著眼前如此相似的漫畫，君無憂心底對月傾城的身份生出了更多的驚訝和探究……
“王爺喝些茶吧……”月傾城端著熱茶，興沖沖地走過來，“這是海棠花蜜茶，對您身體舊疾有好處呢?！?p> 君無憂隱去異樣神色，看了眼月傾城，略帶遲疑品茗一口，淡聲說道：“盈月公主方才提過本王舊疾不能多飲赤云茶，本王仍存疑惑特來求解?！?p> 月傾城心中竊笑，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喔。她猜到了君無憂孤身深夜來找她的原因，他們吃飯時，她就存了心思故意留了話題，等著君無憂坐不住再來問她，她就能趁機再和他聊一聊請辭和和親協(xié)議的事。
“哎呀，這好說、好說。端王爺冒雨孤身前來，就為了問這事嗎？”
君無憂不慌不忙，拿出一封信件，擺在桌案上，說道：“不止于此。明日出行，還有些事，本王需提前向月大夫交待清楚?！?p> 傾城輕輕挑眉，抿著嘴角，打開信封，面色有些緊繃，“這封罪己書，寫明悔恨之情真是感人不已啊，但是怎么沒有落款名？”
二份悔恨書，一份是尹同文寫的，算是工工整整，無甚差錯，主要講明自己為官不明、治下不嚴(yán)、家風(fēng)不正導(dǎo)致湖州疫情加重后的深痛悔改決心。這種檢討書傾城是第一次見，還寫得文采之好，讓傾城對尹同文的刻板印象有了極大改觀。她一直以為此人文采略低，只是因投機取巧、圓滑老練，才當(dāng)上一城之長、一州之官，憑借的是好運氣和背后妻族勢力的助益，原來此人還有些文墨和實力。
在任何事沒有蓋棺定論前，都不能想當(dāng)然地認為和偏執(zhí)己見，更不能小瞧任何人，也不能忽視任何一個細節(jié)。
另一份沒有署名，只是按了個手印，總共二頁紙內(nèi)容不多，但紙卷破損、污垢和折痕很多，像是被揉搓過，筆墨還有被水漬染過的痕跡。清秀的字體，配上痛徹心扉的話語，寫名自己在府衙當(dāng)值期間所犯下的種種錯事，也道出自己的悔改決心。
“問得好，這就是明日你要解決的事?！本裏o憂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倒是把傾城唬住了。
“?。客鯛斒窃陂_玩笑嗎？”傾城心里是拒絕的，她很后悔自己在瓊林驛館插手管了君無漓和魚惜嬌的事，她也不會落得黃山縣，被迫卷入晉北、隴西兩地災(zāi)禍。如果自己老老實實地按原計劃執(zhí)行，現(xiàn)在早已到了邊境半月城，還可能為前線抗戰(zhàn)的金甲軍多出些力，多醫(yī)治幾名傷兵、多殺幾個敵人。
金甲軍是大月國的精銳部隊，歷來由金家將門掌管，大月國與大漠國的前戰(zhàn)已經(jīng)打響，而此次赴邊境線作戰(zhàn)的是金翊揚率領(lǐng)的三萬金甲軍，月國這次只派出三分之一的金甲軍去前線，還有近三分之二的金甲兵力固守在月國腹地星月城。
月半城是大月國、大煌國與西域道相交的城池。月勒城是大月國、大漠國與西域道交界的城池。此番前戰(zhàn)在西域道與兩國交接的西南角，若邊境的前線軍攻擊不猛、后方的主力軍防御不力，那么，一旦等到后期大漠國增兵至境，整個西域道與月國南北境就再無轉(zhuǎn)圜喘氣的余地。
她心里界限分明，再不敢過多大煌國之事，免得再惹紛爭、脫身困難以致回國無望。
“明早寅時在隴州府衙等你。帶好你的行醫(yī)工具，若去晚了，便自行趕往湖州尹府后院?！本裏o憂云淡風(fēng)輕一笑，語氣自信從容，使人無可讓步。
傾城飛快皺眉，抿著嘴沒有回應(yīng)，默默整理起曲譜。
“赤云晶茶，百越之地深山密林中生長的珍貴植物，百越族人無比珍視。我朝建國之始，為賀國之偉業(yè)特意舉辦一場盛大的群英宴，邀請各國來使、各州官吏赴宴，宴會上百越族長奉茶一斗請先帝百官共同品鑒，先帝嘗過甚悅之，將其列入朝貢國禮之一，此后百越每三年向我朝進獻赤茶一斛。如此珍貴之物只有皇室宗親可享，我也飲了近兩年之久，從未察覺有異。如今僅用少許海棠花粉就能緩解我的舊疾，實在令人難以信服?！本裏o憂旋轉(zhuǎn)著茶杯，言語中困惑，但面色卻極為平靜地說道。
“赤云晶茶確實寶貝，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茶的原料獲之不易。赤，指的是茶色濃紫近紅，亦可指一種可泡茶的赤草，其又名紫蘇，在醫(yī)藥中紫蘇可是藥食兩用的好物。新鮮的紫蘇葉味道濃烈，可涼拌、可蒸湯、可榨汁，而作為藥材，其全株皆可入藥，因芳香性溫，溫運脾胃，化濕散寒，是最安全的藥材，紫蘇最擅長解魚蟹毒，也作為化解殿下寒疾的輔助性藥材之一。云，作品茶味口感算是妙哉。晶，指的是此茶配上獨有的耀變星盞在光亮下閃爍的光彩。而這茶里面還有一味可食用可入藥的植物，數(shù)量不多卻作用巨大，才是使得此茶異常珍貴的真正原因。”
君無憂淡定念出一句詩，“茫茫大磧吁可嗟，暮春積雪草未芽。你說的可是老虎草？”
月傾城挑眉，這古時候紫蘇葉培植不易，但老虎草更是少有人識，“嗯，老虎草是百越人因其最初獲取出處而起得名字，但它還有個名字叫積雪草，王爺詩里也提到了。這草藥喜生于溫暖陰濕的草地或水溝邊，全草入藥，有清熱利濕、消腫解毒之功效。和赤草的藥性不同，放在一起長期飲用對殿下您這種體質(zhì)虛寒畏冷的人很不妥啊?！?p> 傾城看見對方臉色幾不可聞的變化，對方眼神無比認真，透露出求知的欲望，便語氣一轉(zhuǎn)輕快地繼續(xù)說道，“幸好殿下飲用時間不這么久，而且呢你一直習(xí)武健身，又經(jīng)常泡泡溫泉啥的，還能抗一抗得住。若是抵抗力再差點的人、飲用再久點那就有些麻煩啦?！?p> 傾城后一句隨口一說，只當(dāng)是安慰一下，沒想到君無憂聽完面色更加凝重?！暗挚沽Γ窟@是何意？又會出現(xiàn)什么麻煩？”
“嗯，可以籠統(tǒng)歸咎為一種抵抗病毒或者細菌而自我免疫和修復(fù)的能力吧……”
君無憂更疑惑，明顯有些不耐煩，他心底也大概猜出個意思，但病毒還好，這細菌免疫什么的他更聽不懂了。
“抵抗力強的人，得個風(fēng)寒感冒什么的，哪怕不吃藥也比常人要好的快。細菌和免疫這個嘛越講越深，現(xiàn)下也不必深究。出現(xiàn)的麻煩也是個麻煩……”
這些醫(yī)藥理論什么的，向古人和外行人說起來就很專業(yè)嘍。
月傾城也皺眉，支起下巴，頗為頭疼，“無論什么疾病，若得太久或發(fā)現(xiàn)得太晚，都會造成很嚴(yán)重的麻煩，也是一時半刻、一年半載很難解決的麻煩。不過，要想根治和徹底解決麻煩，還得在行醫(yī)用藥前針對具體的人、事件情況和前因后果來綜合分析，麻煩也就輕重不一了?！?p> “那么，這海棠花粉也只是解了本王那一杯茶的毒性?！本裏o憂輕聲說著，陷入沉思。
月傾城知道剩下的也不用她再多解釋，君無憂定然會找南神醫(yī)問清楚。
他的舊疾恐怕還沒告訴南境春，那連端府第一君都不知道的疾病，還得了這么久都沒治療好，再結(jié)合那次溫泉之行被徐風(fēng)馳出劍警告，看來這是他不想告訴外人的秘密。如今她卻發(fā)現(xiàn)了，他在沉思的也是怎么處置她嗎？
但是，為什么皇后魚黛儀會知道他的這個秘密，并且非常上心，親自到行宮見她，并做了交易讓她去月泉救人。
那次溫泉之行，她沒能履行承諾救人，今天也勉強算是補回那次的承諾吧。
月傾城點點頭，收拾起桌案。這顯然是要下逐客令了。
君無憂看了片刻，眼睛看著小矮桌還沒收拾完的夜宵，敲了敲桌子，說道：“難道本王今日怠慢了公主，竟沒能讓你吃飽飯?！?p> 看似疑問的關(guān)心，他君無憂說出來，月傾城聽到的，卻分明有絲絲指責(zé)和不滿的意味。難道她過于敏感，想多了這話？
傾城扭頭，毫不在意地回了句“昂”又趕忙收拾著琴譜，說得太晚了也該準(zhǔn)備休息了。
“何必這么著急，這曲譜你還沒編好吧，倒是和清心咒相似?！本裏o憂說的話就像在房間中旅游一圈兒回來了，對方不痛不癢的回答顯然沒讓他滿意。
“王爺您還有事兒？”傾城表示疑惑不解，心下還有些不耐煩，咋覺得這君無憂有些像太過求學(xué)好問的優(yōu)生而導(dǎo)致咸魚心的老師無奈拖堂的趕腳咩。
傾城端起食盤，抬眼看了看君無憂，試探問道：“一種新吃食，端王您若不嫌棄，可以嘗嘗呢。”
君無憂沒吭聲，靜靜看了月傾城一眼。
月傾城皺巴眼，微微歪頭，猜不透他的意味啊，但還是禮貌客氣地說道：“這個涼了不好吃，我去熱下，殿下可以稍待會兒?！?p> 君無憂等人離開，眼神看向剛才畫著獨特漫畫的書，很像仔細看看，但這種偷竊一般的行為他傲嬌地有些不恥于行動。
心中糾結(jié)片刻，罷了，去了月國魅宮自然要把這個事也查一查，那也不急于此刻。
傾城端著食盤蹁躚健步，衣袂飄然，青絲漫揚，從隔斷簾間轉(zhuǎn)角而來的身影像暗夜精靈，一瞬間如另一個世界走來的一樣。
“這個雖味道好，但氣味重，用這個牙粉多刷幾次或者勤漱口能緩解一下?！眱A城把托盤放下，把小罐牙粉放在桌上，心里猜測對方聽了這話估計不會吃吧。
第一次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君無憂直覺，面前人的言行舉止格外不同，就連這衣著妝容都有種新穎卻自然融洽之感，看似如世人之衣貌，卻不似世人之形貌。
這種意味不明之感，卻又熟悉頓悟之感，連一向嚴(yán)謹(jǐn)睿智的他也說不清楚了。
“本王略微記起，和親協(xié)議中有一項是大月國向我大煌朝進獻老虎草十萬石……”君無憂點頭，看著冒著熱氣的吃食，拿起筷子。
“什么？！”傾城有些驚訝，轉(zhuǎn)瞬又恢復(fù)鎮(zhèn)定。積雪草雖在南方常見，但這時代還是少有人知曉其草藥價值，并且她好不容易培育出來放到麗都產(chǎn)業(yè)市面上銷售，獲利豐厚。這大煌國倒是精明得很，把和親生意談判的這般精細。那和親協(xié)議足足有一個本子100頁紙那么厚，里面詳細寫到兩國和親禮儀、交易名單、協(xié)議規(guī)則、毀約明細等等，當(dāng)時金翊揚給她，她心不在焉也沒看全。
“公主難道不知和親協(xié)議都有些什么？”君無憂也略感驚訝。
月傾城鼻腔哼出口氣，平靜說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用，和我有很大關(guān)系嗎，又或者能改變些什么?！?p> 換了月國哪個公主，這和親協(xié)議都是這樣，都得履行，她也是從金翊揚口中聽了大概，事已至此，細細了解和親協(xié)議還有什么用，不過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易，連她也交易出去，對月國來說協(xié)議不平等的地方很多。但她知道了反而會更心塞吧，何必去詳細知曉呢。
但這積雪草進獻這么多，她挺肉疼的。月傾城離國前培植不久的藥草，在尋找白靈一路上她順便帶了幾株原根和培育方法，全部交給無痕，并讓無痕交由冷月堂全面培育養(yǎng)殖上市，爭取取得專利技術(shù)和研制獨門配方，不至于被百越南夷等國家在稀缺藥材上卡脖子。
“看來公主不太滿意這樁婚事呢。本王也是頗為不滿，但事已至此，你我都是聰明人，已然做出選擇。”君無憂手一頓，挑眉道。
月傾城皮笑肉不笑，“呵呵，端王爺您是真聰明人，但我覺著自己不那么聰明的，這事兒也從沒做過選擇?！?p> 月傾城內(nèi)心深深地痛罵自己愚蠢，早已不知不覺走入局中，還被迫做出選擇。
是沁大妃、燕和惠，還是她的父王，或是金翊揚布的局，再深究下去也無意義。兩國和親已定，雙方國家都滿意，履行主體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月傾城把其他東西收拾好，放回原位，在屋里各房間進進出出，沒再意君無憂在干嘛，對方也很安靜沒有打擾。等她再回到琴案面前，細細核對了下曲譜確認無誤，把曲譜收好，打算明早交給風(fēng)翦并安排下她走后白靈的事。
忙完這些她才想起來君無憂還沒走，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窗邊矮桌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著食盤，那罐牙粉不見了，看樣子早就人走茶涼多時。
再瞅瞅那食盤，還剩一個菜團子，蘸料也沒用去多少，月傾城哼唧笑了。快速收拾好，她再次坐在琴案，看著這把托付大哥找來的琴，喃喃自語：“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琴，我都舍不得這么快還了?！?p> 想到君無憂進來時，看見這琴后奇怪的神色，她更加肯定這是把好琴。
她手癢即興彈了幾曲喜歡的古風(fēng)樂，就當(dāng)練手和助眠啦。
君無憂默默地站在屋檐下，看著綿綿細雨，耳邊聽著奇特美妙的琴音，混合著春雨潤萬物的自然之聲，內(nèi)心也莫名地舒心寧靜。
雨時小時大，水紋時淺時深，琴音漸末，劉星蘊撐著傘，手里又提了把雨傘，快速跑來，“殿下，您怎么在這兒站著？”來時雨停，后面又下起雨，他連忙回去拿雨傘，中途耽誤些事。
他想著殿下若談完事，還下雨的話，這月姑娘也會給傘吧，沒想到一進遠門就瞧見屋檐燈籠下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走進一看是殿下，他有些吃驚，再看殿下那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是捉摸不透的。
君無憂沒答，拿著輕聲說了句“走吧”。
幕雨萬物滋勃發(fā)，縹緲霧色透心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