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智圓行方
雨聲凌凌,下了一盞茶后將要變小。而跪在庭院中的三人都已經(jīng)濕透。
還不見收場的樣子,傾城在這已經(jīng)等餓了。心下疑惑,剛才叫她回來,說是端王找她有事,如今白等了些許,早知這樣還不如吃完了再來。光著等人的時間,夠吃一頓面啦。
春雨時節(jié),草木初發(fā)嫩芽,在醫(yī)署門外正有幾顆高大的桑榆樹,而回軍營路上,看到路上竟有一顆大槐樹早些開花了,讓她想到了一種美食。
采槐花或榆錢青芽蒸面,配以蘸料,是尋常人家應(yīng)節(jié)氣的吃法,也既美味又清爽
她頓時起了興致,和崔伙夫談起美食。
兩人沒吃飯,一說起吃食,那最先談起的還是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風(fēng)俗吃食。
相談甚歡,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停車摘些天然野味,還沒開始,就被趕來的府衙兵叫住去見端王爺。
現(xiàn)在等了這么久,還沒和端王爺見上面。傾城想著不如叫崔伙夫駕車先回去,順便把野菜摘了,忙完了回軍營炊事房找他。
傾城這么一想,頓時按捺不住,站起來轉(zhuǎn)身要走,又有人叫住了她。
“唉,月大夫,您不能走啊!”兩名府衙衣著的士卒從長廊那邊走過來,其中一人就是馬車時喊她回來見端王爺?shù)鸟T志明,他認出傾城以為要走,急忙喊了一聲。
傾城回頭,看了一眼朝她小跑過來的士卒,突然覺得眼熟,好似見過。
馮志明躬身行禮,說道:“小的,馮志明,是湖州府衙的一名捕快?!?p> 另一名士卒和馮志明交耳幾句,往庭院中堂急行。
傾城疑惑,此人為何朝她行禮,竟如此客氣,“你認得我?為何急著喊住我?”
馮志明年齡十四歲左右,看著和卜拿、劉星蘊一般大,聽傾城問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認得,認得,聽子安說起,一直想見識下,方才岳大人還命我找月大夫回府衙呢……”
傾城心下正疑惑子安是誰,又聽馮志明說道:“月大夫可別走啊,待會兒可是端王爺要找你問話?!?p> 馮志明好心提醒自己,傾城點頭笑道,“嗯,沒走,我是給我的車夫交代幾句,讓他先回去不必等我。”
“噢,那就好,那就好?!瘪T志明緊張的心放下了。
傾城看他松了口氣,不禁試探問到:“這般緊張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馮志明謹慎說道:“這我哪知道,只是岳大人命小的來尋月大夫時,神情嚴肅,還讓小的盡快找到您?!?p> “嗯,那謝謝你啊”傾城微笑,“對了,你剛說的子安是誰?為什么你會認識我?”
“子安是我的表弟,鄞縣人士。我隨岳大人到隴州辦差之前,還在藥廬碰到了子安她們,向我提起了古大夫和你?!?p> 前日,出發(fā)來隴州前,他馮志明專門回鄞縣藥廬看他爹的病情如何,卻碰見了馮子棠和馮子安。從子安口中,得知自個爹半月前疫病突然加重,發(fā)了瘋從藥廬跑出去,卻在鄞縣城外看見他爹在瘋尸群。
馮志明傷心不已,幸得馮表姐和表弟安慰一番,說清鄞縣那日瘋尸群圍攻穆家送葬隊的情況,又提及古禪在鄞縣設(shè)藥廬,免費鄞縣患民的解治疫病之事,進而知道月傾城和古禪是舊交知己。
馮志明長年在湖州府衙當(dāng)差,疫情爆發(fā)更是少有時間回鄞縣家中看望他爹,都是拜托馮家姐弟照看。自從他爹感染了瘟疫,他心急如焚但又沒時間帶在身邊照顧,只能把他爹安置在藥廬,因有馮家姐弟從中介紹說和,古禪大夫?qū)λ埠苷疹櫋?p> 因感激古禪對他爹的長期照顧,又聽子安說到月傾城救治過他爹,所以感激在心。
如今見到月傾城,馮志明也是心喜,想要報答一二。
傾城聽完,淡然笑笑,“小事而已,你不必記在心上。唉……身為醫(yī)者,卻醫(yī)術(shù)不精、不神,你們能理解、信任從醫(yī)者就很好了,無需報答。只是我和古大夫都慚愧至極,如今感染瘟疫的百姓很多,若都能救活那該多好?!?p> “雖然沒治好我爹,但我知道月大夫給阿爹服用的解毒丸,足以等到我見他最后一面是啊。但我不怪你們,只怨我自己沒能好好盡孝……不過,我和子安都相信古大夫的為人,即使他救不了鄞縣百姓,我們也不怪他?!瘪T志明語氣帶著傷感。
自己和馮子安其實很感激古禪和月傾城的救治他爹,雖聽說古大夫在鄞縣試藥治死了幾個患者,但是大多數(shù)患者還是活了下來。他和馮子安、以及穆姐夫偷偷調(diào)查過,鄞縣變異的瘋尸群和古大夫的新藥并沒有關(guān)系。
但是,鄞縣百姓都認為疫病加重進而變瘋變傻,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是吃了古大夫新研制的解藥而導(dǎo)致的。
就連穆姐夫的爹,那個穆老頭都相信自己的縣令兒子是被古禪害死的,為此還打傷古禪的右腿。
馮志明跟著傾城,到車夫那,又回到長廊,中途又聊了幾句。傾城大概猜出古禪的腿是怎么受傷的。
那日在藥廬來不及細問,而今得知不僅心疼古禪也有一點生氣。心想,依著古禪的性子,受點誤解和腿傷算什么,他依然會無私救助鄞縣患者。但是,古禪不想告訴她事情始末,即便出于保護而不想她告訴她憤慨于穆府,卻讓傾城覺得兩人之間疏離更深。
“你這般跟著我,不會被岳大人怪罪?”傾城本想打發(fā)馮志明讓他該干嘛干嘛,結(jié)果人家寸步不離跟著她,倒是讓傾城覺得麻煩人家。
馮志明難得開心幾分,積極跟著傾城左右,話也多不少,“無妨,岳大人本就命我照看好您。剛才猛哥去復(fù)命,岳大人肯定也在端王爺那里議事,一時半兒還召見不了我們?!?p> “猛哥?就是剛才過去的那個麼?!眱A城隨意問到,遠望庭院中的動靜。
雨停了,尹知府三人還在跪著,君無憂好像站起來,正在和他們說話。中堂臺階左側(cè)站著一人,著藍衣官服,撐著雨傘,正在說著什么。
這藍衣人想必就是監(jiān)察使岳溪大人了,剛才沒看見他,原來被雪松樹擋住了。
傾城想細聽君無憂他們說些什么,馮志明回答什么也就沒入耳。
之前在京入宮時,看了金翊陽給的煌國官錄志,認得監(jiān)察使岳溪,并且在饒州知府府邸也見過。岳溪本是在京任御史之職,此番跟隨端王一行來晉北處理旱災(zāi),被特授監(jiān)察使從旁協(xié)助欽差大臣,估摸是煌熙帝的人。
煌熙帝這是連自己的親皇弟都不信任了?還是說監(jiān)察使過來是真心助力端王平患?
“我管這些干嘛……”傾城輕語呢喃,轉(zhuǎn)念一想聽君無憂他們談?wù)撜赂陕?,自己來最主要的是請辭回國,可心里還是好奇的緊。畢竟那尹敏柔還是認識的,兩人之間還有做了約定,如果她跪著跪出傷了咋整?約定可還能繼續(xù)履行都不知道。
“月大夫,您剛說什么?”馮志明疑惑。
傾城擺擺手,“沒什么,就是說他們什么時候談完,忙了一天,我可還沒吃飯就等在這兒這么久。”
“呵呵,原來這樣啊?!瘪T志明想了想,“這也不難。月大夫在這稍坐兒,我去要些飯菜端過來。”
傾城一聽在這里吃,趕忙搖頭“哎呀,不麻煩你啦。這是隴州府衙,又不是湖州府衙,你也不方便?!?p> 馮志明想說真的不難,最近府衙施粥百姓,端王這下今每日多做些好吃的犒勞做事官兵們的辛苦,因此每次府衙后廚做的飯量都很足,他借口多吃一碗并不會怎樣。
但話沒出口,被傾城打斷了,“唉,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讓尹知府等人在雨天跪許久?”
馮志明本來是府尹尹同文的手下,前日接到端王爺傳令才跟著府尹來隴州,昨日傍晚剛到隴州,尹大人被叫走就再不見人影,然后就聽說他們湖州暫時被岳大人接管了,接著他也被任命為捕快,從原先的普通衙役晉升正職,以前偷偷查案,現(xiàn)在也有了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查穆縣令之死。
他和馮家姐弟都覺得穆縣令死的蹊蹺,但位卑言輕,又有穆老爺及鄞縣官府的有意阻撓,尹大人身為湖州最高長官,本可在穆縣令死后暫時接管鄞縣事務(wù),卻并沒有上心探查穆縣令死因,反而不聞不問,以致鄞縣亂民滋事、瘋尸群增多。
“聽說尹夫人望女成鳳、愛女心切,做了丑事,尹大人一家才大老遠被叫來問責(zé)。”馮志明湊近,悄悄說道:“剛才我和猛哥就是奉命看管暈倒的尹夫人,直到人醒來,要盡快稟報岳大人?!?p> 說完這些,馮志明往庭院再看一眼,立馬正身,壓低聲音快速說道:“岳大人過來了。我要走了。我剛才說曾請古大夫幫我與馮家姐弟一個忙,古大夫讓我找您幫忙也是一樣。那……我在湖州等著……”
看岳溪要走過來了,馮志明趕忙拿起柱子旁的雨傘,快步迎上。那位身著甲胄的鄧將軍也和岳溪一路商談走了過來。
岳溪看見了傾城,一愣,隨后又行一禮。鄧弗倫并不認得傾城,見岳溪行禮,也隨意抱拳一下。
馮志明和傾城一樣,疑惑這位大將軍是何人,但自家大人相熟之人也就行了個大禮。
傾城見狀也盈盈屈身向二位行禮,雖看不懂不懂岳溪的舉動,但觀其行貌氣質(zhì),給人以謙謙君子、文質(zhì)彬彬之感。
大煌朝堂奉帝在側(cè)的文人志士中,能與其才學(xué)媲美的就數(shù)戶部尚書習(xí)修廉,皆是年紀輕輕就已官至高堂,是國子監(jiān)培養(yǎng)出來的十大麒麟學(xué)子之一。
“月大夫,介紹一下,這是隴西邊軍守將鄧弗倫將軍,以后可能多有來往?!?p> 見傾城疑惑,岳溪提醒道:“待面見殿下,月大夫自然就明白了。”岳溪文質(zhì)彬彬,忽略了傾城探究的眼神,提醒道。
“多謝岳大人提醒?!眱A城在想這人說話的意思。
岳溪一行四人走了,馮志明還不忘回頭看著傾城,并給出一個期待的眼神。
傾城費勁回想馮志明讓她幫什么忙,剛才還和她說了什么,完全沒記清,肯定是她想著請辭回大月時而忽略了些重要的話題。
庭院中還跪著二人,傾城停住腳步,也就不再想馮志明那檔子事。
“見過端王爺?!边@么多人,傾城給面兒行了大煌國禮,不太習(xí)慣,平日她見君無憂可是行的大月國的禮數(shù)。
“府尹還是回去吧,待令夫人和令媛想明白了再向本王請罪也不遲。”君無憂拂袖坐下,揮手讓劉星蘊辦事。
尹同文狼狽不堪,趙師爺扶著他,兩個人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站起身,叩首應(yīng)聲后就退下。
傾城讓路,尹同文也看了她一眼,微微行禮。這讓傾城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心里猜想,自己身份在外面就一大夫,除了君無憂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也沒傳揚出去,這知府朝自己行禮干嘛,難道認出她?還是知道她和尹敏柔的一絲關(guān)系,想讓她出言相幫?
不會吧?月傾城哪有那能耐,看君無憂剛才那語氣、那面色,她可摻和不了,求她啥用也沒有。
傾城沒辦法也回了禮,當(dāng)做沒看見尹知府的眼神。
尹同文也沒什么異樣,顫巍巍地慢慢走開。
等人都走遠了,一直觀察月傾城的君無憂才出聲:“叫燕三公主來,是有關(guān)疫情病因調(diào)查之事相商。”
傾城沒發(fā)覺對方一直打量自己,一聽這稱呼,頓時擰眉心生不悅。“燕三”聽著真叫人不舒服,時刻提醒著自己排行老幾、是何地位,叫過她這個稱呼的,就是那沁大妃一方的氏族部落,不過是為了羞辱敵對她,尤其是燕和琦,這稱呼還是他提的,燕和惠聽說后也借機諷刺嘲弄她,經(jīng)常人前人后地她“燕三公主”。
父王聽了也沒發(fā)覺什么不妥,排行老三的公主嘛,反而覺得沁妃等人叫的親切合理,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沁大妃等人的惡毒本性。
唉,父王真是老眼昏花啦,被沁妃等黨派愚弄的,連最疼愛的小女兒都疏遠,竟要為了國家安寧,讓她替嫁大煌國。
她燕姝是聽不得別人這般叫她,總覺得不尊重人,心想這君無憂不會還記著上嫣閣交手一事。
他可是占了上風(fēng),劍指面門,她無絲毫還手。她那時也是被迫,不得意行刺,也沒真想與他為敵,也不上巧認錯了人而已。一場誤會,本以為在秉燭夜談那日,已然解釋清楚。
如今,她感覺,君無憂對她敵意和懷疑仍未消除。
月傾城沒吱聲,跟著君無憂一前一后進了屋里。君無憂原本帶著面具,這會兒摘了面具,當(dāng)先坐在飯桌前。傾城欣賞他的側(cè)顏,一身藍緞青紋敞袖錦袍,腰佩玉璜,映襯得本人愈發(fā)沉穩(wěn)淡然,確實是芝蘭玉樹、風(fēng)雅卓絕般的人物。四菜一湯,看起來精致可口,并不是很豐盛奢侈。
君無憂拂袖落座,伸手,示意傾城坐下。看到桌子上的飯菜,傾城心里是感激的,但是也不能抵消這稱呼之怨氣啊。心思一轉(zhuǎn),突然沖著對方甜美一笑,回禮道:“多謝七殿下!”
君無憂聞言蹙眉,身子往后,靠著椅背,臉色有點冷。
在傾城看來就是瞪著她呢。
劉星蘊偷偷瞅著他家王爺,顯然是感覺出君無憂有些生氣。這般自然地吃飯,毫無拘謹忸怩之態(tài),看來是真滴把自己當(dāng)未來端王妃看待。
再者,這一聲殿下,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叫的,自家主子什么個性,他這個從小跟到大的劍童最清楚不過。
“大月國的公主還未進我端王府,就已擅自稱呼本王了么。”君無憂動筷,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
君無憂還沒有封王號前,一直居住在皇后,只要是從皇宮出來的老仆們才會稱呼“七殿下”,要么就是君無憂的身邊親信才準許稱呼。一個稱呼,一聲呼喚,代表的是兒時和年少時的時光,他念及舊情,想珍存一份溫情。
傾城身子向前傾,滿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說道:“怎么會,我哪敢胡亂稱呼。這不是別人都這么叫,我也跟著這樣叫唄!”一個稱呼而已,這般斤斤計較,況且她跟著他身邊侍從一樣叫,至少不會出錯。說心里話,她是不想和此人說話,總覺著這個人是金貴冷傲,熟絡(luò)不來的人,
哼!君無憂聽聞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模樣,突然放下筷子。
“稱呼而已,殿下就這般介意,那為何還要如此稱呼別人呢?”看著君無憂不悅的樣子,傾城看似膽怯誠懇地說道:“已所不喜,勿施他人。”
“別人?”君無憂嗤笑,“燕三公主又何必繞彎子?!?p> “我可不是繞彎子,只是每個人在意的東西不一樣,不過巧了,我與七殿下一樣,都不太喜歡這樣稱呼人。”
傾城看君無憂別來臉,知道猜中了對方心思,而對方很是忌諱她,心中不由給了對方一個白眼。她語氣輕快地樣子,朗聲說道:“我很感激七殿下認可我,但我也不想讓太多外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有名字的……”
傾城握住筷子,微微歪頭,“燕姝、燕玉凝,或者我的封號盈月,隨便怎么叫都可以呢。這燕三公主……我剛才……都以為在叫別人呢?!?p> 呵,君無憂壓下眉角,心中起了無名怒氣。
傾城盯著對方面色,輕輕挑眉,隨即眉眼彎彎,“殿下若是覺得不習(xí)慣,直接叫我月傾城也行呢,這化名出門在外叫著可方便啦?!?p> 君無憂抬眼看了傾城,復(fù)再次握筷,自顧自地吃起飯,沒有理會,像是沒聽進去。
吃了一會兒,氣氛安靜得逐漸讓傾城心生一絲慌亂,她與金大哥、阿禪哥、鐘留淵、耶律察、赫連崢、無痕、肖晗玉、簡斯凡、付堯幻、君無憾等人都吃過飯,唯獨這次突然讓她有些不自在了。
她慢慢放下吃飯速度,心里想著辭行后是直接去迎親隊,還是去半月城一趟再拐回邊城?還有該怎么安排白靈、該如何向阿禪哥道別……
“本王聽聞……”君無憂慢悠悠說道:“盈月公主今日到醫(yī)署辛苦幫忙,至今還未用膳。既然吃好了,那就說說檀溪醫(yī)館……”
傾城聽聞拉回思緒,皺眉,盯著對方:“你剛說啥來著?”難道君無憂要相商的事情就是這個,還是說與古禪有關(guān)?
君無憂深吸一口氣,靜靜地看著月傾。后者倒是嗅出對方一絲不滿的意味。
傾城被看得無措,手指捏捏耳朵,抿嘴回道:“談不上辛苦,能幫上忙我很高興。原先我就答應(yīng)過殿下能研制出疫情的解藥,結(jié)果還是學(xué)藝不精,我也自覺有愧,看到那些患病的百姓,我也于心不忍,力所能及能多救一人也好,總比看著他們痛苦?!?p> 雖然解藥方子有了、藥引也有了,但疫情還未徹底平息,若是此刻自己提出回大月,算是自己未履行承諾,那對方是否也會不履行他們之間的和親協(xié)議,不再出兵相助大月。
月傾城說完,看向君無憂,等著他接著說,剛才是自己失態(tài),打岔了,覺得不好意思提醒,暗暗搓手,心中胡亂猜測檀溪醫(yī)館出了什么事。
最近都沒有聯(lián)系阿禪哥,可前天他竟然出現(xiàn)在軍營中她暫住的院子,這回一想當(dāng)日古禪能來真是挺奇怪的。右腿也好了,還知道有人要來盜蛇靈珠,提前藏在她的院子里截獲黑衣人。
可是,當(dāng)時情況危急,兩人剛見面還沒有多說又分開了。這兩日也沒見到古禪來消息。
她轉(zhuǎn)念一想,說道:“原來殿下今日找我來想說檀溪醫(yī)館的事啊,那也正巧,我也有一事打算與殿下說說?!?p> 君無憂抬眼忘了月傾城一眼,半響才開口:“看來你對檀溪醫(yī)館并不陌生?”然后側(cè)身給劉星蘊打個手勢。
劉星蘊收拾起碗筷,傾城自然地隨手幫忙,讓小六君很驚訝。
看著劉星蘊提著食盒,往屋外走,是去拿東西了。
傾城燦爛一笑容,接著說:“不陌生,但也不是多熟的地方。那日與南神醫(yī)商量去湖州城北義莊和城中各處醫(yī)館查看疫病情況,卻發(fā)現(xiàn)檀溪醫(yī)館的患者情況并不嚴重。”
君無憂起身,坐到了靠窗的茶座上。窗外的春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茶爐中沸騰的水花溢出茶香,貼心的小侍衛(wèi)已經(jīng)把自家主子最愛的茶煮好了。
月傾城傾城看著君無憂起身離開,不明所以。待他落座,她才起身朝窗前走來。
有雨點打濕窗棱,還有雨點飄進桌角,離矮窗和桌底大約五寸寬的木地板上擺著幾盆花草,都被雨水澆透。
茶案上的白玉瓷杯盛著淡黃色的茶水,君無憂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給對面的茶杯到了另一壺的茶水。
眼神一撇,鼻尖一聞,青葉茶混合著少許花瓣,有瓊州特產(chǎn)的赤云晶葉、昆侖雪菊、透骨花以及蕁幽草。
他這是煮茶還是熬藥?
傾城坐下來,好奇地瞅了君無憂一眼,還是按耐不住問起來了:“我有些好奇,王爺這樣煮茶喝,是南神醫(yī)說的嗎?”
君無憂抬眼望著傾城,回聲“不是?!彼@然看出傾城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看著她,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傾城捋著胸前垂落的一縷秀發(fā),皺眉說道:“這些茶葉和花瓣都是不錯的,不管是泡茶還是入藥,單吃都沒有問題,但混合服用,對特殊體質(zhì)或者患病之人就不太好了。以那次溫泉……”抬眼看對方臉色不變,接著說:“呃,以王爺目前身體狀況,不太適合多喝?!?p> 傾城密切觀察對方的臉色,君無憂聽罷皺眉,旋即松開,“你接著說,這茶于我而言有何不妥?”
“嘿嘿,那我直說啦哈,若有冒犯,還望王爺理解哈。那次溫泉就發(fā)覺王爺有舊疾……”眼睛骨碌一轉(zhuǎn),看見對方面色平靜,放下心來,正色道:“那蕁幽草是固本培元、通絡(luò)生肌的良藥,尤其對心悸血虧、虛寒體質(zhì)的人有奇效,再配合溫泉藥浴,能驅(qū)寒清毒。昆侖雪菊和透骨草是清熱消腫的良藥,與蕁幽草藥滋陰補陽的藥性互補,但若加上赤云晶葉,長期服用上實下虛,如頭重腳輕之態(tài),不能自還?!保ū緯後t(yī)藥理論皆為虛構(gòu))
傾城把君無憂茶杯的水倒了,右手食指往茶壺口一彈,重新往杯子里倒了新茶水,遞給對方:“你嘗嘗,這樣不僅好喝,還能中和兩種不同藥性的發(fā)揮?!?p> 君無憂輕啜一口,入口清甜,也疑惑不解,“你放了什么?”
看見他愿意嘗試喝新茶,傾城抓住這一絲絲信任的萌芽,只要將稚芽培養(yǎng)茁壯,那兩國和親協(xié)議也就能平穩(wěn)落地實施,大月國戰(zhàn)患就能平息。
“海棠花粉,不過花粉不太純,也不知道赤云晶放了多少,所以要緩解的話,您還得多喝幾杯?!眱A城攤開左手,讓對方看看,掌心上沾了不少海棠殘瓣和淡黃細蕊。
君無憂嘴角輕微上揚,“看來盈月公主剛才并沒有吃好?!?p> “呵呵,吃好啦。不過是這杏花酥蛋卷做法奇特,不由想多嘗幾口。能做出杏花的味道,卻以海棠花瓣點綴,也不知道這糕點的發(fā)明者為什么會突發(fā)奇想……”傾城也覺得奇怪,不會是遇上掛羊頭賣狗肉的店家和廚師吧。
劉星蘊進來,看見他家主子神色輕松,又聽聞這話題,糾正道:“那不叫杏花酥蛋卷,聽廚子說了叫離枝鏎饠,是淮南地區(qū)的美食。因沒有南方的食材,他才加以改進做成相似口味?!?p> “哦,原來這樣啊,那這離枝,可是那個水果——荔枝?”傾城問起劉星蘊,后者搖頭,回道:“子野不知,淮南人家都叫它離枝?!?p> “嗯嗯,這廚子真的挺厲害的,沒想到還會青出于藍,新上創(chuàng)新?!眱A城點點頭,笑道:“沒想到王爺身邊人才輩出,連府衙后廚這樣不起眼之處都有能人?!?p> 傾城本意拍馬屁,誰叫請她美食還不用自己買單,說幾句好聽的話。
劉星蘊看著兩人都盯著他,不由說道:“殿下,這不是府衙后廚做的,是尹小姐來拜見您時特意送的?!?p> 君無憂皺眉,似有不悅之色,眼神詢問劉星蘊。少年郎猜不透主上的心思,老老實實地說道:“殿下一早出去,約摸一個時辰之后,尹小姐就過來了,說是要拜見您。當(dāng)時您不在,我就回絕了她,可她不愿走,要等您回來。后來屬下也沒在意,就知道她把拜禮給了后廚,就去了醫(yī)署。直到您回來審問尹知府時,也不知誰給她的消息,她又過來了。”
君無憂聽罷,也沒多指責(zé),轉(zhuǎn)而說道:“子野,將古禪的信拿來給盈月公主看看?!?p> 劉星蘊聽聞,轉(zhuǎn)身去書桌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木盒,遞給傾城。
月傾城半信半疑,看向木盒,里面是兩封信和一個錦囊。傾城看了君無憂一眼,便打開錦囊,里面是半塊巴掌大小的手絹,棗紅色的絹紗上繡著飛翔的雨燕,正叼著一朵綻放的紫薇花。
“這圖樣真的很像血影樓……”傾城有仔細端詳一番,和腦海中血影樓的徽記一一對比,發(fā)現(xiàn)了不同之處,“乍一看,還真是挺像呢?!?p> 君無憂開口道:“聽聞檀溪醫(yī)館古禪之名在民間呼聲甚高,雖孤標(biāo)隱世之久,但秉性甚佳,淵清玉潔、廉靜寡欲。在湖州疫情發(fā)生后不計前嫌、無償行醫(yī),其施診療效竟不在南境春之下,如此德才卻甘愿屈身赴險……”
傾城一邊看著信件,一邊聽著君無憂的話,到后面全都無心聽了。因為這信的內(nèi)容都讓她心思全部揪住。
原來,古禪和端王做了秘密交易,具體是什么,這兩封信中并沒有說清楚。只是說了疫情解藥的相關(guān)看法,并提及自己發(fā)現(xiàn)斷臂影姬和血影樓都與湖州疫病尸變和紅溪郡動物死亡的關(guān)聯(lián)線索。
怪不得前日古禪出現(xiàn)在了隴西軍營,并在藥廬那次告訴她一定要找到丹砂卷,原來不僅是醫(yī)書這么簡單,只要能破解書中暗語,那就能找到斷臂影姬和其幕后組織血薇閣的真正據(jù)點。
但那次她去屏鏡畫堂的時候,那個叫碧水的姑娘告訴她,丹砂卷被人偷走了,官府正在調(diào)查,且楚潯無意說道,那些人不是死于殺人越貨,而是被疫情感染致死。當(dāng)時她也看出來死因并無蹊蹺,也沒有多想。而這兩封信卻提出丹砂卷的價值,再結(jié)合被偷竊的情況,感覺事情就不那么簡單了。
“……如此膽大心細之人,本王倒是有些敬佩。”
君無憂認可了古禪的計謀,選擇雙方合作,軍中奸細雖已處理,但其背后主謀一直找不到。而古禪主動請命,自愿深入虎穴,獲得準確線索和證據(jù),到時他率隊沿著古禪留下的線索沿途追蹤,徹底解決西北兩地的疫情。
“這次他提供的線索很重要,需要本王和盈月公主親自探查一番……”君無憂點她的名兒,月傾城終于從信中回過神。
“這個好說、好說。不過我……”傾城想問古禪這兩日去了哪里,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把請辭的事情提一下吧,也不知道去鄞縣探查多久,會不會耽誤回半月城。
劉星蘊一聽這話,心中嘖嘖稱奇,面上也是驚訝無疑,聽這話意思,盈月公主難道是不太愿意和殿下一同出行嗎?還想要拒絕七殿下的安排,真的是第一次見這么不樂意還敢寫在臉上的人啊。
“不過,我也有一事想提前向端王爺您說明?!眱A城悄悄地深吸一口氣,眼含期盼,看了劉星蘊一眼,隨后真誠地說道:“迎親隊已經(jīng)到了半月城,我準備回去了。雖然……”
傾城心下忐忑,偷偷看了對方一眼,只見君無憂慵懶向椅背一靠,好像剛才在閉目養(yǎng)神,發(fā)現(xiàn)她看他,才睜開眼淡淡睨了她一眼。
傾城訕訕一笑,急忙說道,“我自知有愧,沒能在五日內(nèi)找到解藥,算是沒完成承諾之事,但是我也幫忙不少,延緩疫情發(fā)作的危害,還提供了藥引,也算是……完成大部分承諾了吧?”
君無憂心中冷哼,懶得看她,閉目說到:“裕王昨日已傳信于本王,我大煌儀仗三日前就行至半月城,卻不見貴國使臣前來接洽……”
傾城只得呵呵笑著解釋道:“不會的,不會的,許是邊境戰(zhàn)火未休,阻礙了親使車隊,我大月來使定不會無禮于大煌,路上耽誤一兩天也情有可原?!?p> 君無憂睜開眼,寒眸凝視著月傾城,讓她心里也有點發(fā)怵,趕緊又倒杯茶,雙手捧盞,雙眼彎如明月,笑容爛漫,說道:“殿下放心,我在離開之前,一定竭盡全力為您把藥引的事安排妥妥當(dāng)當(dāng),讓西北兩地疫情盡快消除!”
靜待片刻,直到她的胳膊有些酸了,晃得茶水微漾,手指也暖得通紅,這杯茶才拿走。
妥了!傾城心里輕松了,并沒有她想的這么難。她還真怕這端王爺拿什么難為情的借口搪塞她,不讓她回大月,畢竟她還誤刺過君無憂,沒計較這些,真的是看在君無憾、付堯幻、赫連崢等人的情面上吧,還有金翊陽和古禪和他、和煌熙帝做的交易,暫時保住了她。
從這兩封信中看不出古禪和君無憂到底做了什么交易,但月傾城卻隱隱猜到古禪目前深陷險地,不便出面暴露行跡。因為信紙和字墨用的是她十年前在望月小筑研制的。
當(dāng)時,她為了逃出沁大妃的監(jiān)視,防止沁黨發(fā)現(xiàn)端倪,用于她建立的暗樁傳遞密語情報而特意研制的紙墨。只有金翊陽和古禪見過,也知道這種紙和墨的妙用。
紙張輕薄如紗,摻雜了天蠶絲,讓其韌性足不易破損,且能抵抗水火侵蝕,特別是彈性大延展性強,折疊成珍珠大小傳遞出去,不易被敵方發(fā)現(xiàn),當(dāng)要了解密文時,展開蠶紙,又如繡紫金花紋的手絹,空白無物、纖塵不染。
制作蠶紙必須浸泡在血箭蛙、骨螺、胭脂蟲的分泌汁液和粉末調(diào)和成的溶劑里發(fā)酵半月,然后充分晾曬氧化,定型成淡紫色的信箋,根據(jù)需要裁成不同樣式或再次加工制作成不同的物件。比如,再做成絹花、手帕、首飾等物品,需要用時再把蠶紙重新放回清水中浸泡一個時辰,讓蠶紙融合成型晾干后就能重新寫字。
寫字的墨汁就是最普通的墨汁即可,寫完后經(jīng)陽光照射會逐漸褪色成虛無。
而要看出蠶紙上的字跡,就要用到紫草汁液再浸泡一遍,沒有被染出來的地方顯出金紫交錯的蠶絲紋理,寫過字的地方會變成深紫色。
這種紙用料珍貴難求,制作過程繁瑣,且成型耗時長,再使用一段時間后,就被淘汰了。用在暗樁傳遞情報太過麻煩,還不如用現(xiàn)代的手語規(guī)則和光影密碼來處理。
后來,那些蠶紙僅剩十來張,燕姝不舍得扔,就一直扔在望月小筑書架的角落里。十年前的上元節(jié),過完家宴和朋友聚餐后,金禪告訴大家他的決定,決心離開金家去各國云游行醫(yī),順便尋找自己真正身世。臨走前,金禪特意向她討要個禮物,她也沒在意,只說什么禮物都行,只要他能帶走的都可以。
金禪曾給燕姝留下了不少禮物,而他走時卻不愿帶燕姝送的禮物,只帶走幾張蠶紙,那時他少年離家,行囊不過一尺的木箱和金伯父送他的冰漪劍,一把用冰晶石鑲綴、寒冰紋玄鐵鑄造的短劍,簡單樸素的行李,讓燕姝覺得頗為寒磣和擔(dān)憂。
金禪醫(yī)術(shù)精良,但武功平平,勉強能和鐘留淵打個平手,這樣走南闖北磨煉的只有他的心智和技術(shù),若是受到傷害那就不好說了,就比如這次再見面她發(fā)現(xiàn)他的右腿受傷。
如今金禪更姓古禪,看來經(jīng)歷頗多已找到真實身世,但一直未和她們說起過。也許古禪和大月金家、大月王室以及少時的玩伴們都有了隔閡和疑慮吧。
再聽君無憂贊評他膽大心細,想來古禪早已蛻變沉穩(wěn),原先那個儒雅溫潤的少年郎早已不再,那她們之間是不是也緣分已斷,不能再提起她們之間的少年情義。
“古大夫膽大心細,殿下您智圓行方,此番協(xié)力籌謀、里應(yīng)外合,定能大有收獲。這次屬下定要和他們好好玩一玩兒!”劉星蘊心情激蕩,說話也是少年意氣,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了解那血薇閣的真面目了。
“本王看你就是玩樂心起?!本裏o憂潑了盆冷水,“調(diào)查血薇閣不是玩鬧,你經(jīng)驗尚淺,暫時去不得?!?p> 劉星蘊一聽,頓感委屈焦灼,忙不迭單膝跪地,懇切又充滿希望地說道:“殿下,您就讓子野去吧!這樣也好讓我漲漲見識閱歷?!?p> 呵呵,這也是能拍馬屁的哈,那剛才一臉鄙夷地看著她月傾城干嘛,還不都是端王爺一句話的事。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端王爺身邊都是聰明人。
“盈月公主意下如何?”君無憂手勢示意劉星蘊起來,轉(zhuǎn)頭問向傾城。
“嗯,想必端王爺您此番籌劃已久,我哪敢拒絕。但是我回……”
“公主之意,本王會酌情考慮?!本裏o憂快速說道,看見走進來一名侍衛(wèi)過來稟報尹夫人的情況,就知人已經(jīng)醒了想清楚了要向他交代罪行,也不想再等,便領(lǐng)著這名手下一前一后出門。
傾城扭頭欲言,但見人影已散,外面天色漸暗,幾縷晚霞光沖破厚厚的云層射來,雨后清新寧靜,陣風(fēng)吹過青松,灑落水珠星星點點。
傾城想著待下去也沒意思,準備回去看看白靈,提前把離開前的事情準備下。
“嗨,小六君,你看雨也停了,殿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沒啥事我先回軍醫(yī)院啦?!眱A城對劉星蘊說道,望了望西邊的晚霞。
“殿下臨時有急事才出去,剛才并沒讓公主離開……”劉星蘊也不知道殿下的意思,是否讓盈月公主在此等候。
“哎呀,這你不用操心啦,剛才我跟出來的快,看見你家殿下臨走前給我打了手勢?!本裏o憂不打聲招呼就急匆匆離開,那她何必在此耗時間等他,況且想說的事也說完了,人家答不答應(yīng)她離國不知,但她也不能坐等無望,不管如何最晚五日內(nèi)她都要離開大煌國,現(xiàn)下有時間不如把后面幾天用到的疫情藥引治好,然后把白靈安置妥當(dāng)。
白靈受傷,且近期還要連續(xù)提供蛇血,不可能帶走。如此龐然大物且是疫情的關(guān)鍵解藥,如今也扯上斷臂影姬些微關(guān)聯(lián),端王爺?shù)热嗽跊]有徹底查明紅溪郡疫情謀劃的元兇和斷臂影姬襲擊軍營后山的事情前,也不會輕易讓傾城帶走這個活生生的物證。現(xiàn)在能讓白靈和她待在一起,已經(jīng)算是仁慈了。
這其中少不了南境春和付堯幻的幫說,當(dāng)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古禪和君無憂做的交易中,也提到了安置白靈的事。如此巨蛇若公開面世必然引起百姓恐慌和暗處盯梢,既然在后山竹林現(xiàn)身,藏在隴西軍營眼皮子底下也好管控。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君無憂也默許這樣的措施,由付堯幻掌管的暗衛(wèi)看管白靈,不允許白靈再次被他人所控制為惡作亂。
還未說話,傾城已經(jīng)走下了臺階,繞過積水溝,眉眼彎彎地向劉星蘊說道:“麻煩小六君嘍、給你家殿下留個話,我也有事先回軍醫(yī)處啦,如果有任何不妥,還可以再來找我!”
劉星蘊訝然,聽著這樣的稱呼,心里別樣感覺,看著被晚霞染上的倩影,心中對這個未來的端王妃更為好奇。
在京都端王府時,他家殿下和親大月國三公主的消息就已全府上下皆知,再聽聞葛管家悄咪咪想大家說起這盈月公主是替嫁明月公主,更是打心眼里替端王殿下鳴不平,尤其是聽聞兩國聯(lián)姻竟要大煌國護送迎親,隊親臨大月王城先舉行當(dāng)?shù)鼗槎Y儀式,然后解決平息月國戰(zhàn)患后再一同回大煌國舉行正式婚禮。
這種和親儀式真的是聞所未聞,偏偏他家一向嚴謹自持的殿下碰上了,也沒生氣也沒明著拒絕,而且煌熙帝也是同意這樣奇葩的和親協(xié)議,他當(dāng)時聽葛大哥和少蘊師兄說起是難以理解。
就是薇卿師姐聽聞此事,都有些替七殿下生氣,連端府六君都看不透帝王兄弟兩的心思,那還有誰懂?難怪他接殿下傳召,動身趕往隴州的前一日,慕府千金要登門看望薇卿師姐,看來是借著探友的名義想打聽些七殿下的情況。
唉……劉少年不懂這些哥哥姐姐們的事情,撓撓頭后,雙臂環(huán)抱佩劍,倚著屋檐下的立梁柱,愜意地觀察起天色變化,心里猜測雨還下不下。
在煊州城閑來無事時,他最喜歡跟著葛大哥、少蘊師兄、薇卿師姐,還有習(xí)家哥倆,大家伙伴一起嘮嘮嗑,也不時玩鬧游戲,很多娛樂游戲和體育活動,棋牌、投壺、蹴鞠、馬球、行酒令、誦戲、賽馬、舞獅、狩獵、吟詩、斗草、踏春、插柳、拔河等等,他都學(xué)會了,不僅玩得開心,也結(jié)交了不同好友,增長了見聞和情誼。
如今,玩鬧的伙伴不在身邊,除了南神醫(yī)和子逸師兄,他們玩不到一起,以至于他有些想念以前快活的日子。
傾城回到軍醫(yī)處的住所,先是查看了下白靈的狀態(tài)。她的住所庭院不大,光是墻角有個九十平米左右的荷花池就占了大半場地,現(xiàn)下荷葉初長還未冒出水面,白靈身尺五丈有余,也只能屈居此處。
昨晚取了蛇血比較多,此刻它盤曲數(shù)層而沉睡,真如巨大的蚊香圈,沒有多少生機活力。這樣一搞,才萌芽的荷藕都被它嚯嚯不成樣子!白色的鱗身和傷痕處有大量干裂快要脫落的塘泥,估計它中午那會兒醒過一次,在用荷泥敷體療傷呢。
這是銀環(huán)蛇的習(xí)性,喜愛棲息潮濕陰暗、氣候溫潤、草木茂密的灘涂之地,一邊利用周遭環(huán)境的優(yōu)勢繁衍生息,一邊利用附近自然產(chǎn)物的藥性療愈傷患。
其實,在與自然和諧共生、互惠互利方面,動物比人類更加聰明,也很容易滿足。
今夜色沉如墨,無月無星,為了詳細看看白靈的情況,傾城進屋提了個燈籠,順便拿了些治療動物的藥液。她看了眼嫩如美人指、細如發(fā)間絲的荷葉根莖,可惜而嘆,恐怕今后再也無法欣賞自己喜歡的荷花蓮池吶。
她將水晶瓶里的特制藥液全部倒入池中,腰間懸掛的蛇靈珠也發(fā)出柔和光芒。傾城想了下,還是將蛇靈珠從香囊環(huán)佩中取出,用金蠶絲囊包裹嚴實,塞進了脖頸玉墜中。
蛇靈珠體積輕巧,約八毫米左右,正好可以與玉墜背面的凹槽扣合嚴密,金絲鑲邊花蓋正好箍住整個玉墜前后,讓靈珠不會移位。
這本是燕姝母親在世時設(shè)計的藏匿方式,而她起了玩樂心思,無意之間把蛇靈珠換了位置,掛在腰佩香球里,讓有心人看破起了歪心思,才讓白靈走失。如今再也不敢把寶貝顯眼外露,回想燕姝母親臨終時的幾句遺言,還是老老實實遵聽她母親的遺話吧。
白靈還在沉睡養(yǎng)傷,暫無大礙,傾城便回屋洗漱一番,換了身舒適寬松的淺黃色素裙,取頭頂少縷碎短發(fā)隨意編好,系上絲帶,其余長發(fā)披散。這身裝束慵懶休閑,古風(fēng)式可外穿睡裙,是在臨休息前經(jīng)常穿的。因為今晚要加班,一是把新鮮的藥引用保鮮技術(shù),及時保存起來,明日交給南境春和楚潯等人,以備他們后續(xù)制藥。二是要作特定的安神樂譜,配合靈蛇血制的藥物,用以穩(wěn)定瘋尸和變異病人的情緒。
這次疫情影響之久、傷亡之大,對晉北和隴西兩地經(jīng)濟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人口增長及百姓家庭的身體和心靈都有不小的打擊,安神曲撫慰心靈,患者聽聞身心放松,也能更好促進解藥的藥效發(fā)揮,盡快讓患者恢復(fù)健康。
大煌國人才濟濟,她能做的不多,這兩件事今晚連夜搞好,也能向端王交差,即便端王再找借口不讓她離開,看到這些,也不好向她開口吧。不然,他落得不近人情、故意找茬。畢竟阿禪哥和他做的交易里其中一條就是不要為難我。
再者,剛才在府衙她也直接向其表明過,自己與他大煌國南神醫(yī)等人相比,那是醫(yī)術(shù)不精、資歷尚淺,也不是專門從醫(yī)制藥的大夫,對平除疫患能做的貢獻不多,所以她盡力而為、辛苦所做的保鮮藥引和安神曲譜,算是給足了對方顏面,端王爺再計較不肯放行的話,就太不合適了喔。
天漸漸黑透,一陣涼風(fēng)吹過,撲簌簌的水打落葉之聲、雨落瓦臺之聲、叮咚地滴墜溝壑之聲……大自然的聲音總是悅耳動聽、清心爽腦。傾城把手上的吸管和瓶瓶罐罐放下,走到窗前伸個懶腰,透過柔光向外看去。
春雨和清風(fēng)又悄悄地來了,這一次不是疾風(fēng)驟雨似地猛烈急躁,而是淅瀝連綿般地溫柔淡雅。夜的寧靜、風(fēng)的涼爽、雨的清凌、泥的芳新、樹的輕搖、葉的微顫、花的悄落……還有,人影的閑適。
駐足欣賞的片刻美好,更勾起了她無限回憶,愈發(fā)地想家了。
想想離開大月尋找白靈至今,傾城已經(jīng)在外大半年,她的菜園、寵物、朋友玩伴都不知道怎么樣了。安嬤嬤、無痕、秋水、梅珈、芽芽、蕊蕊、喜喜、樂樂、歲歲、平平、安安、白雪、白厲、白止、白離……都在干嘛呀,有沒有走丟或者被燕和惠等人欺負呢?
呼吸下新鮮空氣,短暫休息一會兒,傾城又感覺餓了。前面在府衙,都沒好意思吃飽。端王爺能主動邀請她吃飯,也不能說沒吃飽飯,免得拂了人家的好意。她飯量可是大的,不比這大煌國女子,因著在大月國的習(xí)俗而逐漸養(yǎng)成的,加上愛游山玩水、采藥種田、騎馬遛狗、舞劍弄鞭,這食量可是不賴啊,就連她的個子體型那都是健美身姿。
外觀看可不是嬌滴滴的女郎,內(nèi)里品卻有點性乖不沉、活潑不展。
在大月國多于高山草甸、冰川河流、雪融湖泊、森林草原,有廣袤平原、沃野壟田,也有山巒起伏、陡壁險崖、溝壑峽谷,這樣獨特的地理形式,造就此域不同環(huán)境下居民的生活習(xí)性各有不同,但有個最大共通的之處就是體力勞動多,導(dǎo)致人均飯量大。
陡壁懸崖無人居,但多山礦晶石,人們從宜居的平原通過低端古樸的交通工具,來山里開礦采玉,費時費力只供買賣增收于養(yǎng)家糊口;雪原湖泊寒無人往,但多奇珍異寶,引無數(shù)人癡尋秘探;森林草甸危伏暗潛,但多靈獸仙草、神跡秘境的傳說,誘蕓蕓眾生苦覓無果,只為習(xí)得奇門秘術(shù)、制得靈丹妙藥、圓了貪念癡夢!
這大月國有名的地方,世人趨之若鶩、爭相往赴、競攀駛渡,只因為聽了美麗的傳說、異聞,甚至只相信天方夜譚和謠言謊兆,丟棄了真正適合他們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腳踏實地的勞動而心安理得地享受果實。
沒有統(tǒng)一的管制和分工,不同地區(qū)的人們在不同的地方,奔波來奔波去,爭搶來爭搶去,占有來又丟棄去,消耗浪費了本該積蓄勞作的能量和年華。所以,富饒的國土資源,讓眼羨妒紅的大漠鄰國滋擾挑事。
大月國弱力虛且內(nèi)黨分派的暗斗不休,不得已伏低做小與大煌國聯(lián)盟和親,誠意割讓資源產(chǎn)權(quán),請求派兵援助,又可知大煌國借此事未生歪心思?且有無落井下石之意呢?此舉落下引狼入室之隱患,但又暫時無別的辦法。大月國普羅王憂愁在此,卻無力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