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淮一直在她耳邊小聲地解釋著,周經(jīng)桓也安安靜靜的聽,期間一句話也沒說過。
聽著聽著,不自覺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怎么換人了?剛才不是他的啊?!彼麊?,眉頭皺起,看起來很認(rèn)真。
黎元淮抿唇,覺得他樣子好笑。
“大家分工合作嘛,這樣的表演方式很常見的,等你多來幾次,就懂了。年前封箱時,我唱過坐宮,因為飛白喜歡,我和師姐換的……”
周經(jīng)桓顯然已經(jīng)看進去了,壓根兒沒聽到她后面的話了,也不知聽不聽得懂,反正目光落在臺上,就是不愿意移開。她只得接著跟他解釋著,從唱詞講到行當(dāng),他有些聽得懂,有些聽不懂,倒是挺虛心的。
直到結(jié)束時,還回味無窮似的,一臉的興奮,“我還挺喜歡鐵鏡公主的,爽朗直率?!?p> 就像是與他之前入場時候的想法做呼應(yīng)似的,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原來國粹竟然是這么回事兒。
他覺得他看得進去,也聽得進去。
黎元淮還沒聽他說喜歡誰過,覺得挺新奇的。
可她餓了,著急回家吃飯,便一個勁兒扯著他往外走,不想被工作人員看見了,出言打趣:“喲,終于換人了,不是飛白哥哥了?!?p> 她極不好意思,笑得靦腆。
飛白哥哥怎么會換呢?
飛白哥哥不是正在大門口站著嗎?
晏飛白見這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出來,與周經(jīng)桓對視一眼,之后很是不耐煩地別過頭去,好像是生氣了。
黎元淮以為他等得著急,要追上去,可周經(jīng)桓卻還是慢吞吞的,好像故意找不痛快似的。
“你快點啊,我要餓死啦?!彼滩蛔〈叩?。
可周經(jīng)桓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自己沉浸也就算了,還要扯著黎元淮,倆人拉拉扯扯不成體統(tǒng)的。
“為什么人這么少啊?”他不解地問,在她的拉扯中下樓,還是扯著她的手不放。
黎元淮又些無奈,眼見晏飛白大步流星步履不停地上車了,明顯是生氣了的模樣??蛇@邊這個孩子又實在是好學(xué)不倦,沒辦法,她只好對他解釋:“除了節(jié)假日,還有名角出場,其他時候,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更少的時候也有呢。所以你喜歡,我很高興?!?p> 周經(jīng)桓一副惋惜到家的樣子。
“真是可惜了,我覺得挺有意思的?!?p> 黎元淮想了想說:“其實我媽媽和飛白都覺得這一行出頭太難了,但奶奶挺執(zhí)著,非得要我唱好不可?!?p> “那你呢?”周經(jīng)桓皺眉問:“你喜歡嗎?”
黎元淮也沒什么主意……
“我啊,我都可以的。不過我可能不會離開京劇院,他們說過,好像是說,要是我走了,京劇院就辦不下去了。”
她不想讓京劇院倒閉。
周經(jīng)桓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把“暗箱操作”這種事情說得這么坦然的。
明明就是因為黎家的關(guān)系,入不敷出的京劇院才能得以存活,可這話從黎元淮嘴里說出來,竟然讓人說不出任何不是來。
和晏飛白、黎媽媽不同,周經(jīng)桓倒覺得,她天生就是吃這晚飯的。
不過這話他說不得,也沒資格說。
“你明天還來嗎?”黎元淮問,看了眼遠(yuǎn)處不斷鳴笛的車子,急切地問。
“嗯,來?!敝芙?jīng)桓說。
“那工作證就放在你那好了,想來就來。但是你要逃課就……”她實在是被晏飛白催得沒辦法了,干脆利落地和他告別:“算了,再說吧,我要回去啦!飛白著急了?!?p> 周經(jīng)桓見她要走,不著痕跡地瞟了眼暗處那輛車,覺得還不夠火候,便硬著頭皮拉住她:“你等會兒,那我能跟你一起學(xué)嗎?”
黎元淮被他握著手,下意識地想要抽出來,可他卻不許。
她猶豫著,上上下下打量他,終是說:“呃……這個有點太晚了吧?”
這可不是剪個頭發(fā)就半路出家這么簡單的事情呀……
“不行嗎?”周經(jīng)桓故意裝出很失望的樣子,圓溜溜的腦袋垂下去,好像個熟透了的水晶葡萄。
黎元淮頓生惻隱之心,上前一步,拍拍他的頭頂,上面極短的毛發(fā)扎著她的手,感覺好奇怪。
她有點為難:“嗯……倒也不是,只不過我們都是童子功,你學(xué)學(xué)唱應(yīng)該還行?!?p> “那我就拜你為師吧?!敝芙?jīng)桓立刻抬起頭,眼中盛滿了繁星。
黎元淮徹底傻了,收徒弟?她自己還沒出師呢……讓師父知道,還不打斷她的腿?
這和尚也真敢想。
“那個……”
倆人吵吵鬧鬧的,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夜色中有輛墨一樣的車緩緩劃過了。
車上的人緊緊盯著黎元淮的臉,目光像是要淬出毒液一般。然而路過晏飛白的車子時,看見他滿面怒火,又愣住了。
兩輛車擦身而過。
晏飛白抬起頭來,望著那輛車離開的方向。
周經(jīng)桓也望著同一個方向,直到看見那輛車走遠(yuǎn),才笑著和黎元淮說再見:“行了,走吧,拜師的事兒再說?!?p>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
黎元淮得令,趕緊跑回車上去。以為對上的會是晏飛白怒氣沖天,結(jié)果等待她的卻是軟軟的……
蛋糕。
香嫩嫩的蛋糕,擺在車座上,晏飛白的手邊。
晏飛白挑眉,問她愣著做什么。
黎元淮正餓著,見狀簡直感動得要流淚了,捧著蛋糕感激涕零:“你怎么知道我餓了?”
晏飛白勾唇,卻死不承認(rèn)這蛋糕就是買給她的,那副求表揚求關(guān)注的傲嬌樣子看得張叔都忍俊不禁了。
“剛才路過,覺得挺好吃的,就買了,你餓了?”
黎元淮點頭如搗蒜。
他便笑著幫她打開包裝。
繞到這家店去買這么個蛋糕,就為了看她這么滿足的笑,值了。
張叔開車開得慢慢的,目光頻頻落在兩個孩子身上,目光慈愛。
*
從那天之后,周經(jīng)桓就開始頻頻出現(xiàn)在黎元淮出現(xiàn)過的任何地方中,務(wù)求與她探討一下,藝術(shù)人生的奧秘。
那時候的黎元淮,對藝術(shù)生的了解僅僅限于她自己,而美術(shù)、舞蹈、表演等等都不在她的知識面以內(nèi)。
所以他問過幾次之后,她也就沒了耐心,在一次趕著去吃飯而被攔住之后,一個不小心把他一只手拉脫臼了,從此,兩人便又結(jié)了仇。
誒?
為什么要說“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