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司儀官便到了，便唱道：“老爺迎四姨太回府！”三位太太忙站成一排福身迎接道：“恭賀老爺抱得佳人歸府?！崩蠣斠彩鞘指吲d，擺了整整二十桌宴席，連著兩日宴飲，許多名媛鄉(xiāng)紳都前去觀禮。大太太早就布置好了老爺與四姨太的婚房，就在三姨太院子的東北角，院落規(guī)制上大體與三姨太差不多，只是在裝修布置上有一些小小的差別。這位四姨太好像叫香荷，聽說是個風塵女子，在醉仙樓唱戲吟曲的，為人還清高的很，硬是賣藝不賣身，碰巧讓在那里聽曲的老爺看上了，便花了重金贖了出來，今個和明兒晚上自是不用說了，老爺肯定是宿在四姨太的院子里了，二人一度春宵。
三姨太倒是依舊該吃吃，該睡睡，從未表現(xiàn)的失寵后的不適應，也許真是像她所說的，她不在乎罷了吧。按理說新姨太太進府的第一天是應該給大太太請安的，就算是老爺跟她同住也不能免，可這四姨太倒好，請安居然未到。眼瞅著這三個太太坐在屋子里要到中午了，二姨太邊抱怨道：“太太，這就不是靜君小心眼了，四妹妹昨個進的門，今天怎么說也得來著給您請安，順便姐妹們認識認識，這可厲害了，真以為跟老爺過了一晚上，就能從一個妓女變成大家小姐了，她也配！”三姨太倒是擺弄著茶碗，一臉輕松地笑道：“二姐姐也不必這么生氣啊，您是二姨太，她是四姨太論資排輩她也別想越過您去，您呀要做的就是要有那種度量，您說我說的在不在理？”二姨太便和緩了語氣道：“三妹妹這話倒是在理，可我就是氣不過，想當初三妹妹剛進門時，禮數(shù)可是一樣也不差，哪像這個黃毛丫頭，沒規(guī)沒矩的當真上不得臺面?！?p> 大太太便緩緩對二姨太道：“靜君啊，你這番話雖然說得對，可方法可并不恰當，香荷妹妹剛來，你和玉璃應該好好幫襯提點而不是在我這里抱怨，你明白嗎？”二姨太便回道：“靜君明白了，一會就去瞧瞧四妹妹?！贝筇銤M意的點點頭，只見二姨太圓眼珠子一轉(zhuǎn)，又對三姨太道：“三妹妹不若也陪我去一樣可好？”三姨太本是不想趟這趟渾水，可是大太太也這樣笑道：“是啊，玉璃你回去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跟靜君一同前去看看香荷，也促進促進你們的姐妹情分。”三姨太一聽大太太點名叫她，便只好福了福身，答應了。大太太又囑咐了兩句話，便讓二姨太和三姨太去了。
二姨太和三姨太的轎子直接停在了四姨太院子的門口，三姨太便讓我去叫門，我便敲敲門向里面問道：“有人嗎？”只聽見一個不耐煩的年輕女子的聲音：“有什么事嗎，屋里面忙著呢，晚上老爺還要過來呢?！蔽冶慊氐溃骸笆翘尪髯雍腿髯忧皝砜赐闹髯拥??！崩锩娴穆曇舨]有因為我的通報而軟了口氣，依舊冰冷地回道：“那就先讓兩位主子稍等一會吧，現(xiàn)在都為老爺忙著呢?！倍烫憷湫Φ溃骸澳銈兌记魄?，這可當真不得了啊，才一個晚上就狂成這樣子。想著拿老爺來壓我們了?！比烫愕溃骸拔业暮媒憬?，這才哪到哪啊，一會進去了，有咱們倆受的?！倍烫悴恍嫉溃骸叭妹?，你怎么膽子小成這個樣子了？我當要看看是誰來整治誰呢？”就在說話的這會子功夫里，一個面若秋霜的小姑娘開了院門，便不耐煩道：“兩位主子里面請吧，還請快些我這還要關(guān)門呢。”我心下便確定她就是剛才回門的那個人，后來才聽人說她名字就叫秋霜。二姨太看了她如此放肆，心中不免會有火，剛想?yún)柭暯逃柋蝗烫珘毫讼聛?，那丫頭便把二人請進了院子的正屋。
說句實在的，那四姨太長得果真是漂亮，怪不得老爺瞧見會心動。她慵然地躺在炕上，見二姨太，三姨太前來也并沒有什么反應也只是懶懶地翻了一個身道：“兩位姐姐來了，請隨便坐吧?！倍烫仁蔷従徯Φ溃骸八拿妹门率遣磺宄烫g是要按序次行禮問候的?！彼囊烫阏{(diào)皮地笑道：“妹妹不知道啊，老爺也沒跟妹妹說什么，只是告訴妹妹，妹妹怎么高興就怎么弄?！比烫忝πΦ溃骸懊妹脛傔M了府上，規(guī)矩什么的以后慢慢學就是，姐姐們就是想著來瞧瞧妹妹而已。不過就是這……”四姨太緩緩笑著打斷了三姨太的話道：“想必這位是三姐姐吧，還請三姐姐說話不必拐彎抹角的，有什么話直接說就是，妹妹喜歡直來直去?！比烫憷湫σ宦暤溃骸拔叶纺憜柮妹靡痪?，妹妹是怎么管教你的下人的？我和二姐姐剛在在你的院門口等了足足有一刻鐘的功夫，妹妹的侍婢倒是直率，扔給了我們一句‘幫老爺準備事情’就讓咱們這兩位姨太太在門口等了一刻鐘，妹妹的身份是賀家的主子，這規(guī)矩錯了一日二日慢慢改這無妨，不過這下人犯錯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下人就是下人，這個道理妹妹應該明白的?！彼囊烫琅f有恃無恐地回道：“姐姐也別生氣，這件事也是怪妹妹，妹妹一心想著老爺今個晚上過來用晚膳，所以就讓他們忙的事情多了一些，畢竟服侍老爺嘛，事情總是要繁瑣一些的，那個丫頭估計也是一時忙得著急才胡亂說的話，兩位姐姐氣度大，還望莫怪罪?！?p> 二姨太便又接道：“那妹妹今日早上為什么沒去正院給太太請安？這照規(guī)矩來講，新入門的姨太太第二天可都是要去正院拜見太太的。”四姨太便又振振有詞地回道：“妹妹剛才說了，老爺告訴妹妹怎么高興怎么來，妹妹今個早上起來后，覺得渾身酸疼，想必是昨天晚上服侍老爺太過用力罷了，今個便就不想去請安了，再說老爺爺是發(fā)了話的，妹妹想著便不用去了?！倍烫犃诉@句話，氣急了便喝道：“你現(xiàn)如今說了這句話當真是放肆！不知廉恥也沒個輕重，你這眼里沒有個祖宗家法了。”
四姨太見二姨太生了氣，便從炕上坐起來接著笑道：“姐姐對妹妹有什么不滿意只管找老爺去，老爺定會為姐姐做主。”那種笑容中帶著一絲戲謔與嘲弄。三姨太見四姨太如此不識抬舉，便笑了一聲道：“妹妹不必有什么多慮的，二姐姐也就是說說氣話，不會對妹妹怎么樣的。只是嘛……”三姨太瞟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回門丫頭，繼續(xù)笑道：“這個小丫頭方才在門口對我們兩個做主子的大不敬，不知道是不是四妹妹你的意思。不過，現(xiàn)在看來不重要了，四妹妹怎樣都有老爺關(guān)愛呵護，是罰不得的，所以呀橫豎都是罰她，既是這樣那我就把人帶走了，妹妹好好歇著吧，一會還要和老爺用飯說話呢，只是可千萬別忘了明天早上想著去太太那里請安?！倍烫⒖堂靼琢巳烫囊馑?，便厲聲喊來了家丁道：“來人把那個丫頭拖下去，綁了關(guān)到柴房里去，明天交給太太發(fā)落?！?p> 四姨太見三姨太動了真格，便也有些懼怕，卻依舊硬氣道：“二姐姐三姐姐今天來我的院閣中如此大鬧，影響妹妹的作息，欺負老爺新過門的姨太太，不知道這事情傳到老爺那里，老爺將會作何處置？兩位姐姐若是現(xiàn)在識相的話，便趕忙把秋霜放了，妹妹權(quán)當此事沒發(fā)生過?！比烫戳艘谎垩凵褚琅f輕浮凌厲的秋霜，便冷笑一聲道：“原來這個丫頭叫秋霜啊，難怪面若秋霜，名字倒是不大好。四妹妹，姐姐也把話撂在這，這人我今天拿定了。你只管去告訴老爺便是了，只是到時候老爺是偏幫著你還是偏幫著理那可就不一定了?！闭f罷，便叫來家丁綁了秋霜，一向驕扈的秋霜這方才慌了神，才哭求道：“二主子開恩，三主子開恩。求求兩位主子網(wǎng)開一面，是秋霜不知道規(guī)矩，冒犯了主子。”
二姨太便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也真是好笑，見自己主子沒了本事，才想起來認錯，可惜為時已晚?！闭f完了這話，便吩咐了人把哭喊著的秋霜拉了下去。三姨太便道：“妹妹若是鐵了心想救回來那叫秋霜的丫頭也不是沒有法子，明個早上給太太請安的時候賠個罪就是了。還有一點，姐姐不希望這件事情讓老爺知道，如果老爺知道了，你一定沒有好果子?！闭f完了話，便和二姨太出了屋子，四姨太便癱在炕上細細黯自垂淚，我也不敢再多看四姨太一眼，畢竟我從來就見過三姨太會有這般狠厲決絕的面孔，便趕忙跟著三姨太從屋子里面出去了。
回了院子里，三姨太見我嚇得直喘著氣，便笑道：“怎么沒見過我那個樣子嗎？”我便道：“澤天進府的時候短，還不大清楚?！比烫阕讼聛淼溃骸疤@個人啊從來都是不安好心的人，她今天讓我和靜君去了香荷的院子里，無非是想讓我們兩個去鬧一鬧，給香荷一個下馬威，這事香荷若是不敢捅到老爺那里去，那就皆大歡喜，以后我們也不會再去挑香荷的毛病。若是香荷不聽勸硬是要傳到老爺那去，我們還莫不如鬧個動靜出來，句句指著太太，讓香荷直接認為是太太指使我和靜君去鬧的，我和靜君固然逃不過，可正院的那位也別想跑得了，香荷所面對的危機也就會更大，明天早上的正院可又會鬧出一番好戲來啊。”我也不明白三姨太這嘰里咕嚕說了一堆什么大道理，只是明白她做這些事也就是有她的道理吧。
果不其然，四姨太不怕死地讓老爺知道了這件事情，老爺自然是十分生氣，畢竟是剛大婚了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情，讓他面子上也過不去，一早上便氣沖沖地去了正院。那時候，四位太太都在，大太太見老爺來了，便不勝欣喜道：“妾身不知道老爺會大駕光臨，妾身這就去準備點心?！?p> 老爺便喝了一聲：“不必了?！庇忠灰恢钢囊烫獾钠渌齻€太太，怒吼道：“你們這群狐貍，一個比一個猾呀。昨天還答應得好好的，不到一天就把香荷折騰成了那個樣子?！?p> 大太太無端地聽了老爺?shù)囊煌ㄓ柍猓南虏唤?，便問道：“妾身并不明白老爺在說些什么？妾身只是讓靜君和玉璃去看看香荷，給香荷妹妹講講咱們賀家的規(guī)矩而已，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不妥？”老爺便喝止道：“夠了，你還不收起你那副假仁假義的臉，我看了都想吐?！贝筇悴桓蚁嘈?，兩行眼淚順勢奪眶而出，慢慢哭泣道；“老爺，您說您看我就想吐？您怎么就不顧及這那幾十年的夫妻情分，我跟你有一兒一女啊，咱們的正揚有多優(yōu)秀，您也不是不知道吧，您在打下咱們家這番基業(yè)的時候，是誰在您身邊陪著您，您都忘了嗎？”老爺卻并不領(lǐng)受大太太的這通苦情，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管好你自己，好自為之就是你現(xiàn)在作為我賀家的后宅當家該做的事?！?p> 老爺又看了看二姨太和三姨太，便也不由得吼道：“你們兩個怎么也跟著胡鬧，當真是不要自己的臉面了，香荷還小，你們怎么就不能好好照料她？”二姨太早已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三姨太卻笑道：“那請老爺問問四姨太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姨太早已是不敢多說話，三姨太看了一眼四姨太，便冷笑一聲，接著對老爺說道：“那妾身就幫四妹妹好好回憶回憶，昨個妾身和姐姐受太太之命去四妹妹的院子里看四妹妹，有個叫秋霜的小丫頭傲氣得很，硬是空了一刻鐘不給開門，開了門之后也不管規(guī)矩尊卑趕著妾身們往屋里進。待到妾身進了屋內(nèi)，四妹妹也沒有按規(guī)矩給妾身們行禮，問到為什么沒去給太太請安時，四妹妹說老爺告訴她說她想怎樣就怎樣，妾身也沒拿妹妹怎么樣，只是綁了那個出言不遜的丫頭罷了，現(xiàn)在人就在柴房，妾身連那個丫頭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就等著今個老爺來處置發(fā)落了?！?p> 老爺便轉(zhuǎn)頭問四姨太道：“香荷，玉璃說的可是真的？”四姨太還不忿道：“那也是老爺跟妾身說的，妾身不過是……”老爺便忙打斷了四姨太，緊接著又呵斥道：“香荷，你雖說是新進門，你也不能這般沒大沒小，靜君和玉璃沒什么錯的，你不僅自己放誕無禮還縱了下人也養(yǎng)著這樣的規(guī)矩，你今天就回去好好閉門思過吧，讓人好好教教你的后宅規(guī)矩?！彼囊烫缓靡幻驵ㄆ幻鎽死蠣?shù)脑挕?p> “至于那個不知高低的丫頭，讓玉璃處理吧?！崩蠣攣G下了這么一句話便出了正院。四姨太忙跪在三姨太面前，抓著三姨太的腳踝哭泣哀求道：“三姐姐，求求你饒了秋霜吧，她真的不是有意要讓你們難堪的的，她是妹妹在醉仙樓唱戲時最要好的姐妹，我們兩個在一起生活了三五年之久了，猶如手足骨肉，求求姐姐發(fā)發(fā)善心吧?！比烫荒樌湫Φ囟紫聛淼溃骸八拿妹?，姐姐不是沒有警告過你，叫你不要將此事告訴老爺，可是你還是這樣做了，既然你這么不喜歡乖乖聽話，那你就不能再責怪姐姐冷酷無情了。”說完這話，三姨太便起身踢開了四姨太，便肅然道：“四姨太院內(nèi)婢女秋霜無視家中規(guī)矩，對主子大不敬，照賀家老規(guī)矩，押進西角樓內(nèi)永遠不得放出。”四姨太也許還不知道西角樓的典故，便還輕松地長嘆了一口氣。
二姨太見四姨太這個樣子，便冷冷道：“四妹妹別太天真了，進了西角樓的女人，我還沒見過能挺的下去兩個禮拜的，那里面散發(fā)出來的尸臭和奇形怪狀的腐爛的尸體稍微接觸那么一下都讓人忍不住何止是一輩子呢?！闭f完便出去了。四姨太還不信，還振振有詞地說：“秋霜是最堅強的女人，沒什么是她挺不住的。”三姨太便笑道：“妹妹這話沒錯，你的秋霜要是真的足夠堅強，那的確能挨得住，那姐姐就行行好，讓你去看看你的秋霜好不好?！彼囊烫阋矆杂驳鼗氐溃骸澳蔷吐闊┤憬銕妨??！?p> 三姨太和四姨太便出了正院，不一會就走到了西角樓，見幾個口鼻捂得嚴嚴實實的大漢抬著秋霜進了樓里，三姨太便問道：“想進去看看嗎，想的話就在門口看看。”四姨太便不信邪地扒著門口那么一瞧，一股濃烈的惡臭侵入她的鼻子中，又看見屋子里的惡心樣子，讓她不覺想吐，干嘔了好幾聲，緊接著最讓她揪心的是那幾個家丁用粗粗的麻繩子死死地纏勒住了秋霜的脖子，見秋霜在那里痛苦掙扎，臉已經(jīng)被勒得慘白，喘不過氣的樣子，四姨太于心實在是不忍，她便忙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三姨太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道：“三姐姐，都是妹妹的不是，妹妹在這里給您賠罪，你趕緊讓他們收手啊，讓他們快些收手啊，這樣下去，秋霜一定是會被他們活活給勒死的?！?p> 三姨太卻擺出了一副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冷笑道：“你剛進了門，還不大通透這宅子的規(guī)矩。這就是犯錯女眷進了西角樓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了，也是最后一件事了，天真的四妹妹啊，你就在這里好好地送你和好姐妹最后一程吧?！闭f罷，三姨太便轉(zhuǎn)身領(lǐng)著我們走了，我緊緊地跟在三姨太的后面，走了沒一會，便聽見后面?zhèn)鱽硭囊烫钠鄥柕目蘼暫图叶兊逆i門聲，我這才知道秋霜已經(jīng)被那些壯實的家丁勒死了，四姨太想必一定是痛徹心扉的吧。
三姨太倒是不屑的冷笑一聲便走了，我在那一刻仿佛不認識了這個三姨太。在回去的路上三姨太便對我說：“在大戶人家里面，殺個下人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易如反掌，不過也不是誰的下人都能隨便殺，例如老爺?shù)南氯耍南氯宋覀兙偷冒徒Y(jié)奉承著，現(xiàn)在我的下人也不會隨便被殺，你就放好了心吧，這也是他們罪有應得罷了?！蔽抑坏玫皖^回道：“澤天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