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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雪:子閣情

第4章 通州憶(上)

臨江雪:子閣情 曲綰公子 4015 2018-05-09 23:50:52

  自顧少淵入往生谷已十年有余,他早已出落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祁遠和顧少淵十分默契未曾說破,卻彼此都知曉之間的血親關系。祁遠放下心中的怨恨,與顧少淵相處得很好。也將他畢生研究不余遺力教給顧少淵,于他來說,顧少淵始終是他的幼弟,不是他該憎惡的對象。

  十年,風起云涌,等顧少淵再回到顧府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顧少淵已經到了可以自行出入往生谷的年齡,也有了扶貧濟世的本事,往生谷本就不是個約束人的地方。來去自如,顧少淵選擇了離開,而祁遠選擇了留下。

  “小淵,你累了的時候就回來。無論作為師兄還是兄長,我都在這里等你。”顧少淵記憶里祁遠站在樹下的模樣很模糊,一身墨色格外耀眼,素淡卻不平乏。

  顧少淵沉默了半晌,他原本想說:“爹娘也在等你回家”,卻吞回了這句話,只說了一個“好”字。這個好字,卻夾雜了太多的感情。即使不是永別,也沒有人能平靜的接受離別。

  顧少淵再看了看往生谷,和初來時一般,常有四季。往生谷一年不分四季,因為每日都是四季常在。曲冽的臨淵閣是常年白雪,而鶴樺院是四季如春。曼珠沙華那片海與秋季的紅交錯,那蓮花池常年不敗。顧少淵又往逍遙山莊看了看,不知再見蘇承,又是幾何?

  三日后,顧少淵回到了顧府。

  “哪里來的臭書生?去去去,這可是顧府,金陵第一武學世家,是你這種人隨便進的嗎?”門口的侍衛(wèi)吊兒郎當的攔下了顧少淵。

  顧少淵微皺眉,當年離開的時候沒有帶一樣證明身份的證物,原想可能會被府內人所質疑身份,未曾料想卻連這門也進不去。他知道,既是如此,現在說明身份也不會有人相信,消失了十年的顧府小少爺現在回來了。當年的小孩已成為了少年,模樣也不徑相同,盡管還有五六分相似,卻不足以證明他的身份。可真是大意了。他并未過多爭執(zhí),轉身便離開了。

  幾日后,他到了通州,那個他離開的地方。

  “請問找誰?”

  “柳玨小姐。”

  “請稍等?!惫黄淙?,通州柳家作為商賈之家,是不會對客人拒之門外的,尤其是上門指名道姓的人,更尤其是找柳家小小姐柳玨的客人。

  顧少淵不在的這幾年柳玨可是風生水起,結交的朋友來自五湖四海,同時上門求親的卻也數不勝數。柳玨一一拒絕門外,說是沒等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不會嫁的。

  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柳玨穿著一身金色暗紋的水碧色大袖衫,十分靈氣,眼里不時閃著狡黠,卻在見到顧少淵的一剎那楞了一下,過了一會,她遲疑的問道,“顧,顧少淵?”

  顧少淵不帶戒備的笑了笑,“幾時見到你說話還結巴了?真是難得啊?!鳖櫳贉Y在往生谷待了十年,當年那股不與人親近的傲然似乎消失殆盡,現在待人更多的是平和,卻仍舊有一股天生的高高在上,那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是無論他做什么,你都覺得不如他的魄力。

  柳玨卻不由分說上去就給了顧少淵一拳,但隨即大笑,“你當年可把我害慘了!本小姐如花似玉的寶貴時間就因為你可給耽誤了整整一年!怎么著,這次回來補償我來啦?”

  “我所有家當都花在來找你的路上了,麻煩柳大表妹收留我兩天了?!鳖櫳贉Y一臉理所當然,柳玨的笑容卻瞬間僵住,隨之暴走。

  “顧少淵,你到底要欠我多少個人情才甘心?我可沒那么多閑工夫陪你。你怎么不回顧府?”

  “回不去。侍衛(wèi)不讓進?!鳖櫳贉Y一臉認真的看著柳玨,等待著她的嘲笑。沒想到柳玨也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柳家也不讓你進?!彪S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可把我肚子都笑痛了,你進來吧,一定好多天都沒好好吃過東西了。”柳玨一邊說著一邊把顧少淵往院子里帶。

  “這些年你都去哪了?連我都沒給來封信。”柳玨吃著手里的綠豆糕,仿佛一股腦的問題想要問。

  “往生谷。”

  經過顧少淵言簡意賅的回復后,又到了柳玨長篇大論的演說時間?!澳闩艿侥区B不拉屎的地方去干嘛?聽說吃的又不好,住的又不好,聽說那谷主長得很丑,脾氣還特別不好,總是刁難那些下面的小徒弟......”

  柳玨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之后,顧少淵已經吃飽了?!澳切┎欢际悄銈鞒鋈サ膯??”

  柳玨被顧少淵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喝了口水掩飾尷尬,假裝被嗆到“咳咳,你都知道啊。誰讓你那該死的往生谷這么難走!”

  “當時師兄們說好幾次看到你在谷口機關里徘徊,卻怎么也找不到正確的路。惱怒之下你便傳出了這些留言,也難免太小家子了吧?”顧少淵覺得有些許好笑,那年他也曾看到過柳玨,全身被折騰的臟兮兮的柳玨。他原本想將柳玨帶進往生谷,卻被祁遠攔下了,祁遠說,往生谷的規(guī)矩不能壞,她非有緣之人,進了往生谷只會帶來不幸。好巧不巧柳玨都是好幾次都從往生谷的機關里闖進了隔壁的逍遙山莊,卻每每看到逍遙山莊的無字碑時就氣沖沖的離去。蘇承也看見過這個小丫頭,被每一次小丫頭看到無字碑氣憤的樣子逗笑。有一次柳玨看到了蘇承在笑她,只惡狠狠的瞪了回去。柳玨也不知那人是誰,只當是逍遙山莊掃大門的一位長得比較年輕的大叔。

  “別提了,我原本只是想去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往生谷長什么樣,誰知道入口好找,這機關百重,果真是有緣人才能進啊。可倒好,讓我莫名其妙進了逍遙山莊好幾回。不都說逍遙山莊更難找嗎,我看挺簡單的?!绷k吧唧著嘴,嘖嘖的抱怨著。

  “你準備怎么交代當年失蹤的事情?難道如實匯報這些年你去了哪里?”柳玨不由擔心起顧少淵,其實是擔心她自己。如果顧少淵全盤托出,那她豈不是又要被關個一年半載的,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紀怎么能夠?

  “你放心,我會說是自己迷了路,原本是要被盜匪賣去燕州當奴隸,途經太白山被師祖無意中救了下來?!?p>  “甚好,甚好!”柳玨眉心舒展,心情大好,笑著拍了拍顧少淵,“走,小時候只能帶你上茶樓,本小姐今天帶你去酒館子!”

  顧少淵竟然也沒提拒絕之詞,只順著柳玨的意。

  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時而有車馬過路。顧少淵坐在馬車上看著柳玨那半邊掀開的簾子,真是久違了,如此繁華,如此盛景。顧少淵在往生谷的十年里不曾下山問世,潛心學醫(yī),倒也跟著蘇承練了半把個式子防身,蘇承并未教他逍遙派的功夫,畢竟著實不合規(guī)矩。他教他的,無名,是往生谷谷主曲冽自創(chuàng)的功夫。

  他們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是前方有人在鬧事。顧少淵原本是不好管閑事的,可那馬車上一個“言”字令他停下了目光。一個騎馬的少爺要帶走街上買的小丫鬟,可有位姑娘從馬車上走下來,說也要出銀子買這小個丫鬟。

  馬上的少爺破口大罵了起來,“哪涼快哪呆著去,就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攔得住本少爺不成?”那少爺額頭上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長相其實算是清秀,可言語里都透露著張揚。

  “那是通州太守的兒子徐成勝,小時候斯斯文文的,一次被山匪用刀劃到腦袋后驚嚇過度,醒來后整個人都變了個樣子。徐太守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放縱著。嘖嘖,要不是我家底沒他厚實,還能有他為非作歹的好日子?”柳玨在旁邊跟顧少淵憤憤地說著,卻沒注意到顧少淵在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就已經出了馬車。

  “這位公子,勞煩說話客氣些,彼此莫傷了和氣。”顧少淵站在言家的轎子前,拱手客氣道。

  “你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小兔崽子?你可知我是通州太守之子?老子乃徐成勝,我一聲令下你腦袋就不保了!”

  “在下不識,閣下竟是太守之子?!?p>  “這還差不多,趕快給我讓開。”徐成勝聽到顧少淵如此一番話語便更加牛氣上天了。

  “不巧,這丫鬟我也想買了去?!鳖櫳贉Y兀地抬頭,溫和卻夾雜著一點邪魅的笑了笑。

  “這是我想買的,我可是言府的人,你們誰敢跟我搶?”此時站在一旁的姑娘發(fā)話了,飛揚跋扈,語句里充滿了篤定。

  “我管你是言家還是于家,老子都不認!這人我得帶走!”徐成勝看起來十分憤怒,準備下馬搶人。未料顧少淵已早她一步。兩人竟你一招我一式的比了起來。顧少淵只躲不攻,卻招招式式都在徐成勝之上,到最后徐成勝連顧少淵的衣角都沒給摸到。

  “這位公子好功夫!”人群里一個老乞丐忽的贊揚了起來,圍觀的眾人也紛紛開始夸獎顧少淵的功夫。顧少淵卻在此時停了下來,硬生生受了徐成勝一掌。這回倒是徐成勝愣了半晌,卻停了下來。

  “算了,老子不和你們這些下等人爭!你要就拿去,要不是我妹妹非要讓我把這丫鬟買下來給她葬父我才不稀罕!”

  眾人都道是徐成勝贏了卻覺得沒意思才把丫鬟讓給顧少淵的,但懂武功的人卻看得出來,徐成勝根本不是顧少淵的對手,他打不過他,有臺階豈有不下之理。顧少淵此時也明白了過來,看來自己和言家的小姐都是誤解了這位徐家少爺,本以為徐家少爺買走一個丫鬟必定不會有好事,沒想到是為了順理成章的幫助這個丫鬟。

  “謝過徐公子?!鳖櫳贉Y一句話也為自己的失禮賠了罪。此時最目瞪口呆的當屬還在轎中的柳玨,她的表哥不是去往生谷學醫(yī)了嗎,幾時有如此上乘的武功了?更別說這個了,他們現在得罪了的可是通州太守,以后還怎么混跡通州?沒來得及問,她又啞口無言的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幕。

  顧少淵將那位買來的小丫鬟送到了那自稱自己是言府來的姑娘的手里,隨之徑直走向了那頂言家的轎子。

  “在姑娘家眼前動武,實屬在下之過?!?p>  “不礙事?!笔菢O其清脆卻又好聽的聲音。安靜了半晌,顧少淵卻還定定的站在轎前。轎里的人似乎有些動作,不一會轎子的簾子被掀了開來。里面坐著一位穿著白色羽裳的姑娘,口鼻被面紗遮住,面紗隨著呼吸輕輕飄動,紅色的唇若隱若現。那雙溫柔的眼睛,在很多年后,顧少淵想起她,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她眼里那份波瀾不驚卻又有著萬千的少女情懷。

  “謝過公子解難?!卑滓鹿媚锵肓讼耄坪踔荒苷f出這么一句不溫不火的言辭。

  “舉手之勞?!鳖櫳贉Y眼里不避免的贊賞流露,令白衣姑娘細嫩的臉蛋微紅了起來,透過面紗粉的很輕微。顧少淵微微笑了笑,卻并沒有再繼續(xù)對話,而是轉身離開了。此時周邊人已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柳玨十分不解,似乎他站在轎前只是為了討一個謝??粗櫳贉Y離開的身影,似乎有些落寞,可顧少淵是笑著的,那溫和而又篤定的笑連綿到眼角。

  “公子請留步,小女不才,未曾提聞,不知公子姓何名何?”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急促的追下了轎子,徑直走向了顧少淵那邊。

  “在下姓顧,名少淵,金陵人也。不曾先行請問,小生之過也?!鳖櫳贉Y依舊掛著他清朗的笑,絲毫聽不出他言語中的歉意,反而是止不住的笑意。

  “奴家金陵言九?!毖跃诺男︻佌谏w在面紗之下,風吹過,顧少淵看見她微呡的唇,微彎的眼尾,眼波如秋。

  她笑起來的模樣,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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