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玨以為他們兩要若無旁人的繼續(xù)攀談下去之時，顧少淵回到了馬車。
“愣著做甚，不是帶我去酒館子嗎？”顧少淵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眼里多了份溫柔。
柳玨好歹也是見過點世面的，并未多失態(tài)，很快反應了過來。雖說如此，可柳家小姐這性格是出了名的好奇，凡事都問，凡事都得清楚了才安心，不然就總覺得睡不著覺，整夜想著那沒弄明白的八卦。
“真奇了，你是如何知道轎子里還有人的？許久沒見過言家幼女，連我都以為下轎那丫鬟是她了。我還說一個女子性格怎會變化如此之大。倒是那雙眼睛，比兒時見她時水靈了些?！绷k感嘆著幼時見過的玩伴如今已全然不知模樣，又同時贊嘆著其容貌不凡。
顧少淵不說話，淡漠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他的臉上。一別十余年，終是再相見了。如此湊巧，給了彼此第一次相識的機會。顧少淵想到這里，眉目之間卻生出了感慨。不僅僅是言九，往生谷之外，還有許多人顧少淵要一一拜訪。顧少淵想到這里，眉目之間卻生出了感慨。十年前他選擇離開，是因為不想卷入父母家族之間的糾紛，是為了讓父母不分心的去對抗他們的敵人。當初是聽了爹娘的指意去到往生谷，不問世事，一心學醫(yī)。十年后他選擇回來，也是為了他的爹娘。如今他已成長為少年，十年江湖，終究是要歸家。
熙攘人群過后，他們到了“品羽居”。品羽居是通州最大的酒樓，也是柳家摻了一腳的產業(yè)，據(jù)說此樓涉及甚廣，上至朝廷，下至乞丐，沒有門檻，世人皆可入內。不過此樓有條規(guī)矩，有銀子的用銀子買座，若是沒有銀子的便用一條消息來換取一席之位，且茶水免費。這條消息可關朝廷，也可只是市井小事，但一定要是品羽居不曾聽聞的新鮮消息.這里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可這里同時還有另一條規(guī)矩，絕不販賣信息。不管你事鄰國君主，還是本國天子，此樓掌控的信息，從不外透，只為樓主所用。這樓里有被釋放的罪犯，有流落的青樓女子，有盲者，有失語者，有柔弱的女子，有強硬的壯漢。可這里絕沒無用之人，每個人都身懷絕技。來到這里的人卻永遠不知道為你上菜的小二究竟是琴藝國人，還是善用暗器。甚至由于過人的易容術，客人常常難辨男女。
“哎，是柳家小姐，請進請進！”一位有些佝僂，著衣樸素的老人看見了柳玨后親切的邀請柳玨入內。柳玨來品羽居從來不用銀子，她是天生八卦能手，無論是市井江湖，還是名門大家，她總能帶來一些讓品羽居眼前一亮的消息。柳玨喜愛到品羽居，也不是為了這里上好的食物酒水，而是為了能偷聽到更多的江湖消息。柳玨是一心向著江湖生活的，游俠過客，她都覺得要比她的世家小姐做的舒服?？善赣H攀上了顧府那門親之后，認為自家有了資本參與皇上妃妾的選秀，命柳玨在今年就參加選秀。柳玨盡管生性頑固，卻十分敬重自己的父親，從不忤逆。此事，顧少淵是清楚的。他縱然不愿自己的表妹步入后宮深淵，卻也知道自己無力改變這樣的事實，柳玨自己決定的事情，只有自己能改變。
柳玨悄悄摸摸的湊去老者耳邊說：“顧府小少爺回來了！”看著老者眉目舒展笑起來的樣子，顧少淵突然覺得有些熟悉，他的聲音也似乎在哪里聽過。
“柳小姐今兒個可真不趕巧，此事我們樓主已然知曉。掌柜的并已在樓里等候顧少爺多時了，小姐少爺里面請?！鳖櫳贉Y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人了。方才在街上那第一個喊出“好身手”的老人，便是他。他既然知道顧少淵的身份，也看出了顧少淵在刻意隱瞞武功，為何要執(zhí)意揭穿？
“怎么可能！他是今日才到的，并未大肆宣揚，你們肯定是不會知道的。”柳玨還在驚詫于她的消息竟然不是第一靈通的。這樣私人的消息怎么會被別人知道了去？他們一路走著，品羽居是個大地方，五層樓高，呈塔型，每層提供座位給不同的客人，消息越精深，便能坐的越高。除了這樓以外，后面有一個大花園，略比御花園差了一籌，卻又比御花園好上一層。因為沒有御花園一樣精心的打理，綠色與花色更自然的搭配在了一起。后花園相連的是一間書房，琴棋書畫樣樣具備。書房旁邊是住所，品羽居所有的人都住在這里。唯獨掌柜的卻是常年不在，只抽些日子到品羽居來。
“他就是品羽居樓主？看起來沒什么了不起的地方。長得文文靜靜的，不像經商之人?！绷k遠遠望見后花園中湖心亭一個男子背手而立，轉頭悄悄跟顧少淵說道。“我想象中的品羽居樓主，可能不是很帥，但一定是很精明的，可不像他是個文弱書生?！钡仍僮呓?，柳玨問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不禁皺了皺眉，強忍著沒用手去捂口鼻?！斑@么大一股藥味，肯定是常年泡在藥罐子里的。經商的人至少不能病懨懨的吧，這萬一有一天說走就走了，連個繼承人都沒有，辛苦一生的成果就付諸東流也太不劃算了！”
那老者一直在前方引路，其實柳玨說的話他都聽了去，習武之人五官靈敏度相應比尋常人更勝，卻絲毫無打斷之意，只默默地向前走著。直到庭前一陣風吹過，彼時十分安靜，正聽見背手而立之人隨著風輕微的咳嗽了兩聲。柳玨還不依不饒的在和顧少淵抱怨著這人和自己心目中樓主形象的不匹配，“你聽到了吧，這么點風就把他給吹咳嗽了。那豈不是稍微淋點雨就得染上風寒了？”柳玨自幼是極少生病的，身體甚佳，所以從來都瞧不上病懨懨的男子。她覺得女子體質弱，病的勤是能理解的，而男子常年生病就是不夠陽剛。柳玨這單純的一門心思也成為了她不忤逆父親之命參與妃嬪選秀。她聽聞當今圣上長相英氣十足，文武雙全，舞得一手好劍，馴得了最烈的馬，草原可汗也敬他三分，才有天下太平。
顧少淵先前一直不曾開口，卻同時也在聞到藥味的時候皺了皺眉，自然不是聞不慣藥味，而是心生疑惑，因為那藥味是往生谷獨有的藥材才會散發(fā)的味道，可這人的背影卻似乎從未在谷中看到過。那男子模樣看起來又不大像男子，像是女生的身高，肩也相對較窄。
“顧公子遠道而來，在下招待不周，還望海涵?！?p> 再看顧少淵和柳玨兩人的表情，一人驚詫，一人仍在緊皺眉頭。
“你是女子?。繕侵骶谷皇莻€女子？”柳玨這次沒忍住放聲問道。柳玨若是在官臣面前是絕不會如此失禮的，畢竟是大家閨秀?？善蜕蛇@樣一個性子，她也樂在江湖之地對她本身的性情毫不遮掩。
那女子竟也笑了笑，“如何？有誰說過我不能是女子？”柳玨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長相不佳，只略能算的上是清秀，與小家碧玉相比還是差了許多。可眼前的女子卻給人一種十分舒服，想要親近的感覺。
“你看上去并未生病，為何這里這么大一股藥味？”柳玨也未管顧其他，直愣地問了出來。顧少淵是從不管柳玨的，他知道這個表妹雖然性格直爽，但也是能上大雅之堂之人，不會問出什么失格的問題。顧少淵此刻只覺得眼前這女子眉眼面熟，一顰一笑都像極了自己認識的人。按道理自己是不認識幾位女子的，但硬要將如此長相清秀的一位女子想象成男子，又實在是想象不出來。
“我大哥病了。”
“所以這里也是你在代為監(jiān)管？”柳玨是個心思聰慧的人，很快便理解到那女子的寓意。
“是。顧少爺是否想問為何這藥味和往生谷相同藥材的味道相同？”那女子瞧著顧少淵繼續(xù)笑著，看起來天真的樣子，卻在眼里看不到底。
顧少淵不說話，直視著那女子，并無絲毫波瀾。他從這女子眼里看到的，卻不及能從柳玨眼里看到的十分之一。這女的城府之深，竟然連自己也無法摻透。隨著顧少淵的沉默，女子接著說道。
“我大哥姓蔡?！彼器镆恍?，定定地看著顧少淵，想得到什么回應。
“蔡文師兄？”顧少淵挑眉，似乎覺得眼前人的五官是與蔡師兄有六七分相似。
“哈哈哈，”女子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隨即大笑了起來，直到捂著肚子喊痛?！霸瓉砟泐櫳贉Y也有這么傻的時候啊？”
顧少淵猛地反應過來，蔡師兄未曾生病，臉微紅了起來。如此愚蠢的問題，顧少淵竟然這么輕易就入了圈套。這時候聽見不遠處傳來嚴厲的呵斥聲。
“少君，不得無禮！”遠處走來一位同樣身著白衣的男子，面部蒼白，一路走來咳嗽了好幾次，步伐形似飄忽不定，看起來是久病成疾了。
這男子，竟與蔡文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