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飯

　　吳檸聽過一個說法——你坐（開）著車，遇到一盞紅燈，就會一路紅燈。

　　偶遇也可以這么套，比如吳檸早上遇見江草，他說了幾句話；下午，吳檸就又遇見了江草，他再次主動和自己說話了……

　　吳檸剛排著隊快擠出去刷飯卡，有個人突然在后面拉住她胳膊，用她剛好聽見的聲音問:“你就吃這么點(diǎn)？”

　　吳檸回頭，就看見江草竟然在她后面排隊買飯，中間沒隔著其他人，吳檸一個仰頭就能碰到他肩膀的距離。

　　沒沒這么樣吧，她選菜的時候，余光里都沒看見他。

　　她她她旁邊的人選菜也太慢了，這江草也選菜太快了……

　　沒能緩沖好，校草問她來著。吳檸后退兩步，快速往兩邊看了看。食堂人這么多，夏子然不跟她吃一樣的，選菜動作又慢，已經(jīng)不知道跑哪去了。

　　關(guān)鍵時刻找不到依靠的局促，吳檸被后面人催促，江草就把她拉到欄桿旁，他倆的那點(diǎn)位置瞬間被人搶了。

　　吳檸:“……”

　　愣了兩秒，吳檸提了提帽子，急忙向他打比劃:“我我我我……”

　　江清臉上平靜，望著她，不皺眉頭不急不慢的。

　　吳檸:“我！我吃不多！”得，她想表達(dá)的意思其實(shí)是她不想吃。

　　江清頓了頓，跟她多年好友似的語氣對她說:“……多吃點(diǎn)，你現(xiàn)在還在長個子呢?！?p>　　“我我，不想吃?！眳菣幇杨^低著，心情有點(diǎn)失落了。

　　江清卻把她這垂頭喪氣的樣兒當(dāng)別的原因，翹了翹嘴角，淡笑的調(diào)侃:“是不是飯卡沒錢了？”

　　“??？……嗯，不是，不想吃?！?p>　　吳檸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以江清的角度，她的尖下巴都看不見了。

　　江清滯了滯，察覺他好像把人聊凍住了。

　　吳檸把頭低到胸口，仿佛再一低就能直接栽進(jìn)酸辣湯里。

　　她實(shí)則是緊張，卻不自覺擺了一副拒人交流的姿態(tài)。

　　“你，正長個子呢?！苯蹇攘艘宦?，硬著頭皮問:“我還要選點(diǎn)菜，你等我嗎？”

　　“？”吳檸不可置信，但拉低了帽檐，嗯了一聲，管自己聽沒聽錯，手指指指外面，小聲:“我去外面等?！?p>　　江清就這么看著她低著腦袋縮著肩往前走，插過一個縫隙，硬擠進(jìn)去排隊刷卡了。

　　后面人被她擠到后面。吳檸的帽子依舊蓋得臉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看也不看那個同學(xué)就和人小幅度彎腰說了兩句，經(jīng)得人點(diǎn)頭，再扭過頭心安理得的站穩(wěn)了。

　　江清有點(diǎn)啞然，邊找機(jī)會插隊邊不時扭頭瞅她在哪。

　　江清選了個藕丸子回頭，發(fā)現(xiàn)吳檸買好單了正乖乖站在桿子外面，面對他的方向。

　　吳檸的帽子往上提了提，見他回頭，白眼珠翻的剛剛好，還朝他嘴巴咧了咧，露了些白牙出來。

　　骨子里溫婉的氣質(zhì)沒被白眼蓋住。

　　江清有一陣恍惚。

　　江清喜歡看她笑。

　　她五官清清淡淡的，說不上好看。以前她嘴巴常年抿成一條線，說沒辦法煩心事多，繃著臉。

　　但她要一笑，就帶著真誠。靦腆也好，開心也好，敷衍客套也好，在他眼里就是帶著股真誠；嘴一咧大見牙不見眼，下巴尖尖，他就覺得他認(rèn)知的世界里沒誰比她笑的好看，像二月的春風(fēng)。

　　這次的笑帶著客套也好，純粹尬笑也好，都沒變。是那個人，那個人比從前開心不少——這是他想看到的。

　　這是，他喜歡挺多年的女孩。

　　“等會?！苯逵脝≌Z說了聲，見吳檸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放心地開始重新選菜。

　　吳檸這邊還懵懵的，端著盤子，感覺這一切不對勁啊。

　　她有點(diǎn)高興又有點(diǎn)排斥。

　　背后有一只手又架上了她肩，吳檸一個哆嗦，皺眉扭頭，卻是夏子然。

　　夏子然抹了把不存在的汗:“你剛跑哪去了？我找了你一圈?！?p>　　她正打算不找了，結(jié)果又看見了。

　　“我我我……”吳檸說。

　　夏子然給了她腦袋一巴掌，把帽子都打偏過去，一點(diǎn)良心都沒過不去地拉著她往食堂空位上走:“我你個又結(jié)巴了，我餓死了?！?p>　　“不是，校，江清校草，我在等他?！眳菣幭牒笸?。

　　“……什么？”

　　“江清，校草?！?p>　　夏子然皺眉……江清是誰，還有校草？

　　“哪個？”夏子然淡定問出。

　　吳檸蹦起來，果然她倆不在一個頻道上。吳檸正了帽子，手舞足蹈比劃:“你你連校草都不知道？就江清，開開學(xué)到講臺上說話，后后來被一群人回來說好看的那那個?！?p>　　頓了頓，吳檸看著酸辣湯，抓了抓頭發(fā)，有點(diǎn)羞澀:“他現(xiàn)在在選菜，讓我等會呢，我也不知道聽沒聽錯……”

　　夏子然把這些信息消化了下，咽了下口水:“我有點(diǎn)印象了，可你說校草等你？”

　　這玄乎了:“你，沒在開玩笑吧，他說不定是對你后面或者旁邊人說的哦，我都沒看見他。他在哪？”

　　“江清和校草是一個人……”吳檸望著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腦袋，悠悠補(bǔ)了一句。

　　“我知道，可我不信啊?！?p>　　“……”

　　夏子然覺得吳檸內(nèi)心世界豐富的太厲害了，人一個表情她沒事能琢磨七八種原因。

　　這么一想，夏子然拉她繼續(xù)走，哄她:“我們找個近點(diǎn)的位子坐，他要是真讓你等的看不到你就會來找你，不來找你就說明你看錯了?！?p>　　“這這不好吧?！眳菣幫笸?，頭往后一撇，正好對上江草的視線，他選好了午飯。

　　吳檸一怔，輕易被夏子然拉著走。

　　江清:“……”

　　江清咬牙跟了上去。

　　三個人在一張方桌前落定。

　　夏子然表示有點(diǎn)懵。

　　吳檸說:“我叫吳檸，她叫夏子然。”

　　夏子然:“……”

　　江清尷尬，紅了紅耳朵:“……我知道?！?p>　　吳檸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哦?！?p>　　江清點(diǎn)點(diǎn)頭，朝夏子然禮貌的笑笑，夏子然反應(yīng)過來，管他三七二十一，哪能讓這氣氛冷下來，這也太尷尬了！真尷尬！

　　于是夏子然動了動筷子，放了個土豆進(jìn)嘴里:“你好，我剛跟檸檸說你，你在哪個班?。俊?p>　　江清朝夏子然笑笑，對會熱場的同學(xué)的感激，說:“四班的?！?p>　　“四班？你厲害啊?！?p>　　年紀(jì)前三全在四班。

　　“沒有，你們?nèi)嘁矃柡??！?p>　　吳檸:“……”

　　“哎，你們四班——一個老師我認(rèn)識，腦袋地中海的那個，姓李，看起來很兇的。其實(shí)我一直想說，哈哈哈他是我鄰居，有次出電梯看到他了，我嘞個去，我當(dāng)時就慶幸我不在你們班上，不然我一定要搬家，太恐怖了！”

　　江清發(fā)笑:“他沒你想的那樣，他挺逗的?！?p>　　“他逗在哪？我看看能不能克服我出門都要瞅瞅他出沒出門的恐懼?！?p>　　夏子然胳膊肘戳了戳吳檸，吳檸不為所動，低著頭一口一口機(jī)械的喝著酸辣湯。

　　“他，我們班主任，”江清想了想:“開學(xué)軍訓(xùn)的時候，我們跳青蛙跳躺倒在地上起不來，他過來插一腳，唱國歌，起來起來的唱?！?p>　　“噗，哈哈哈?！毕淖尤贿呅叴羺菣?，吳檸一直配合著咧嘴，但戳她戳狠了，她狠狠戳回去。

　　吳檸望望江草的飯，說了聲:“你吃，的，很豐富啊?！?p>　　她想說吃的多。

　　他盤子里有丸子雞翅紅燜魚，辣椒炒香干，非常多了。

　　江清看了看飯菜，斟酌了下說:“是多了點(diǎn)，這個丸子好吃，雞翅也不錯，你們要不要嘗嘗？”

　　“這，不太好吧。”夏子然咬著筷子，老實(shí)說她對同班同學(xué)真這么干過。

　　江清把一口未動的飯菜往前一送，夏子然咬牙，夾了個丸子:“謝謝。”

　　吳檸的朋友就是她朋友，都是朋友，有什么好矯情的。

　　江清夾了一個，見吳檸沒啥反應(yīng)，舉到她碗前，吳檸回過神來，道:“謝謝。”

　　江清就放下去了。

　　兩個雞翅被夏子然夾回去了，吳檸眼皮跳跳，她注意到這些菜江草都沒吃幾口呢。

　　她沒夾，江草卻給她夾了兩個丸子，她搖頭，可搖的不堅決。校草還給夾了魚，但夾到魚的時候，吳檸硬是搖著頭沒肯要。

　　在帥哥面前吐刺太麻煩太丑了。

　　帥哥在對面賞心悅目，夏子然邊啃雞翅邊暗自感慨了下校草也是有擔(dān)頭的，可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勁。

　　校草對吳檸和對她不一樣。

　　目光不一樣，對吳檸貌似不是單純熟悉的關(guān)系了，那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沒吃多久，江清說他作業(yè)還有剩，提前離桌。

　　江草轉(zhuǎn)身那刻呼了口氣。

　　食堂門外面，天高遠(yuǎn)，送走了一個個藍(lán)白校服的少年。

　　吳檸見他走后，挺直的背舒服地躬著，趴在桌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松了這么大的一口氣。

　　夏子然戳她，拉她去水池邊:“你跟江清是朋友關(guān)系嗎？我覺得你很緊張。”

　　當(dāng)然我見你對跟你差不多大的男生都緊張，夏子然心里自問自答，又琢磨了下說:“你倆……氣氛很怪異?！?p>　　吳檸傻了傻，摸不著頭腦誠實(shí)回:“……我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校草?！?p>　　“他知道你的可比你知道他的多?！毕淖尤煌卵?p>　　吳檸望向夏子然，覺得她這句話還真說到自己心坎里了。

　　“有句話我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這可能聽起來跟放電視劇一樣——我以前失過憶，很多事情忘記了，他可能是我以前認(rèn)識的人?！眳菣幷f。

　　“……什么關(guān)系？”

　　“嘖，我那不是忘記了嗎！”吳檸暴躁。

　　夏子然忍不住話，脫口而出:“可我覺得他喜歡你?！?p>　　“……”吳檸眼皮跳跳，感覺夏子然說的，總是這么不長眼的說到她心坎里。

　　可是，吳檸沉默，認(rèn)真思考了下，搖頭否定:“也可能是，可憐我吧？”她把右手的小拇指舉起給同桌看:“我什么都不記得的時候，醒來第一眼是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我腦子破了，手也在長新肉，我照了照鏡子，模樣還特別像個鬼，有時候突然難受的要死?！?p>　　我變現(xiàn)在這樣，他應(yīng)該覺得物是人非的……”

　　她那次醒來的模樣真的難看的不行。頭發(fā)被剃了些、眼圈黑的、臉色白的、臉頰凹下去、嘴唇直打顫。整個人跟從地獄里爬上來鉆進(jìn)鏡子里一樣……

　　她戴帽子，一半是不愿給人看，一半不敢正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