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檸清楚自己有病,跟男生交流時有毛病。
她會緊張。青春期來的太猛烈,吳檸對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朦朧的好感很重,長的帥一點的就“心懷不軌”,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不喜歡也臉紅心跳,不得方式還結巴,跟長大在女兒國第一次見男人一樣。
她處在青春期,緊張這點多發(fā)生,就說她交往面窄,沒出息吧,沒什么大不了,可她真有問題,她還畏懼。
面對個子高點的男生,不敢說話,得仰頭看對方表情,正視就是對方的動作,她不習慣,從心生出的膽寒。
窒息,個子高的靠近她,或者像電梯那種狹窄空間,幾個男生在她身邊坐電梯,她會不自覺緊張臉紅,呼吸困難,胸腔仿佛被堵住,他媽什么癥狀全都有。
吳檸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樣的。
可能沒她現(xiàn)在的問題。
不然怎么認識校草的?
那她這問題怎么來的,和她現(xiàn)在沒關,就是還受以前影響。
吳檸當天晚上睡覺,睡著睡著哭了,沒做夢,就是害怕,一點不帶夸張的。
對她來說,以前突然是個恐怖的詞了。認識江草,在晚上回想之前,她估摸以后不會再問奶奶關于她以前的問題。
突然害怕。
小半夜吳檸都沒睡著,困意卻漸漸來襲,朦朦朧朧里她聽見雞叫的聲音,把手機輕輕掏出來看,才凌晨三點。
吳檸閉著眼胡思亂想了會,“假寐”后醒來時奶奶已經走了……
這不大好。吳檸抓抓頭發(fā),她本來打算等奶奶醒來后跟她說:今天你把大號在家里上了吧,我不去了,班里要值日。嗯,我星期一值過了,但學校又要評衛(wèi)生班級……
她把奶奶可能會疑惑反駁的話都萬無一失想好了,可她居然睡著了!睡著了!奶奶去賣早點了!
吳檸有些垂頭喪氣的到奶奶攤前,看她給自己系圍裙,看她消失在這繁華城市,早起的霧幕里。
吳檸的第一單,就是這天沒騎單車的江草。
吳檸在看到江草過來時,由心感到累。
她能猜到今天早上再次看見江草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因為不出意外的話,他倆以前一定認識。江草心里肯定奇怪她的表現(xiàn),只是昨天沒戳破。
把面糊糊上,吳檸嘗試著自然的咧嘴,主動說:“早上好!”
江清有點驚訝,還以為她不跟自己說話呢。
隨即他笑:“早上好?!?p> 校草眼睛微微彎著,長的是真干凈,就像是她今早起來見過的最美的笑容。
吳檸帶著僵笑,低下頭攤餅,想起了他之前說的你為什么總戴帽子,不自覺想抽只手把帽檐往上面提提。
她笑了,表現(xiàn)的很友好了,可她帽子擋著,人家可能看不見她笑了。
“我……等你一起上學吧,有些話想跟你聊聊?!备髯猿聊藭?,江清說。
吳檸點頭:“好?!?p> 雖然這個“好”字沒發(fā)出音調來。
江清站在她跟前,身材修長挺拔,跟白楊一樣,霧氣在他們四處彌漫,開始還好,之后吳檸呼吸有點亂,壓迫感悄然無息的升上來了。
但江草拿了餅,沒站一分鐘就跑旁邊去了。
攤前聚了些人,吳檸還是緩不過來,打蛋撒蔥花,雙手操作的越來越倉皇笨拙,這讓她開始暴躁起來。
吳檸抿嘴,全程情緒焦躁,也一直沒敢抬眼細瞅。等奶奶來了,她才吁了口氣,在奶奶給她解圍裙時幅度不特別大的深呼吸了好幾下。
奶奶瞟了她臉色一眼,把攤前的人晾著,將“愛等不等”做到極致,給她孫女灌了杯子里的兩口熱水。
吳檸漲紅著臉,硬被強硬的喂下去了。
江清蹲在草坪的磚上,看吳檸紅透的臉,被喂著喝水時攥緊的手,恍然如夢似的,漸漸和她以前發(fā)狂著被人強行按倒打鎮(zhèn)定劑的記憶重合。
他那會也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
吳檸扭頭看看,看到江清時,樂:“原來你在這兒?”
吳檸吃著煎餅跟江清往前走了一小段,江清忍不住回頭看她,她赤紅的臉色已經飛速地變得蒼白。
她吃著煎餅,臉埋在煎餅里,嘴唇發(fā)白。雖活蹦亂跳,但整體一副營養(yǎng)不良不健康的模樣。
江清腳步不停的脫了書包,從書包里掏了一盒牛奶給她。
包里還有一盒,但他怕她覺得一起喝牛奶尷尬,想了想沒掏出來。
吳檸猶豫了下,輕聲道:“謝謝。”
然后她如夢初醒:江草請過她吃東西,她剛還收人家早點錢,這不好吧?
她不是小氣,她是沒想起來!
這么一想,喝奶喝的都沒勁了。
江清撇了撇她有點出神的臉,有些艱難的說正事:“我認識你,很早之前,上小學的時候,那時候你在我家小區(qū)旁住著……常去籃球場……”
“……初一的時候我和你還是一個班的,可后來家里有事,我就轉了校。
我……大概有一年多沒聯(lián)系過你,之后我考到這里上學,在你奶奶攤前買過兩次煎餅果子,有次看見你,很眼熟,就多來了兩次。昨天,挑了你帽子,才發(fā)現(xiàn)我真認識你?!?p> 這幾句話半真半假,江清本就沒打算跟她說實話,給她說以前。
“……”吳檸還沒消化好,就又馬上回了他一句:“沒事?!?p> 其實挺意外的,就是和吳檸想的有點不一樣。
“我……”吳檸“我”沒了下文。
氣氛尬了兩分鐘。
牛奶消化了到肚子里,吳檸仿佛情商高了,腦袋聰明轉的快了些,開始你對不起我,我也sorry你的說:“我沒認出你。我之前之所以說我認識你,是只知道……”你是校草,長的帥還有記憶點,不臉盲。
吳檸頓了頓,低下頭喝了口牛奶:“我失了憶,沒認出你來,我只知道你老是來我家買煎餅果子……”
江清無語:“……你家煎餅果子挺好吃的?!?p> “是嗎,要不明天你還來,我請客不要你錢!”吳檸的愧疚感甩出去了!
腦漿又再次甩出去了!
她沒發(fā)現(xiàn)江草又在打岔,這草竟然一點不驚訝疑惑她失憶的事!也不問罪!
江清看著她愣了愣,然后噗的一聲,扭頭笑起來。
“好,謝謝?!?p> 吳檸興奮起來,走到他前面歪頭想看看他的笑,覺得校草這樣笑起來可可人了。
“……你干什么?”校草拳頭抵住嘴唇。
“沒干什么?”吳檸搖頭。
江草又把她帽子挑起來。吳檸剛想著隨他吧,可一轉念,捂著帽子離了他老遠,道:“別弄我帽子?!?p> 江草沒吭聲。
吳檸自己也克制。
一路轉到紅燈,清早的霧消了些,吳檸搓了搓胳膊覺得秋天的涼意也沒了。她想了會兒,在等綠燈這會問:“我,以前是什么樣的人?”
江草微低下頭看看她,輕輕拉了拉她書包,隨時注意等待和大群人壓馬路,到了路那頭,他才說:“內向,有點早熟的一個人?!?p> “哈?!本o張離開,吳檸樂著搖頭,說:“那我現(xiàn)在不就不是以前那個人了?其實我現(xiàn)在也應該挺內向的,可有個人給我送過一大捧花!還有張賀卡,賀卡里寫了句:不想死就開心地活著!”
不得不這話對她來說太有用了。
她是忘記以前了,什么不好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可她醒來時,周圍的一切都望著太糟糕。這樣導致她即使忘了之前的事還是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她丑、她半截指頭沒了、她有病,每晚都像缺了啥似的整夜睡不著、她還沒爸媽、她還沒錢……
可要讓她去死吧,她偷偷拿過刀子割腕,割不下去,撞墻撞不下去——就只能活著。
她吃不下飯,硬逼自己吃下去是為了活著,每天不開心又不想死是還想著活著。
之后她看了那賀卡,晚上沒事琢磨,感覺度日如年在開心這事上不管用,那她就開心。
浪啊發(fā)泄啊抽風啊,就抽成她現(xiàn)在這模樣了……
江草聞話,朝她溫柔笑笑。
一起到了學校,臨走時,校草問她:“以后一起走嗎?”
“……”走哪?走來學校還是走回各自家里?
吳檸吸了口氣,不答反問他:“我們以前什么關系?”
對,這是她腦殘同桌夏子然印在她腦里的疑惑。
江草怔忡,半天,眼神已經飄忽:“朋友,好朋友?!?p> 吳檸了然的點點頭,心里已經滿是原先想好的答案——不管咱倆以前什么關系,我都不是你說的那個以前的人了,我也不記得你了,咱倆以后可以當陌生人,沒事看見互相點個頭……我看你看久了就緊張,笑著笑著心里總會突然有種恍惚和膈應。
總感覺這一切都不屬于現(xiàn)在的吳檸。
從前的感覺,吳檸現(xiàn)在找不回來了。
可她說不出來,嘴皮子永遠達不到思想的高度。
于是吳檸說:“我每天時間不一定,再說吧?!?p> 江清點點頭。
到了班上,沒會夏子然匆匆趕進來,上課鈴卻已經被吳檸踩過了。
“你遲到了?!眳菣幾旖强嚥蛔。霕?。
“滾,我要不是遷就你?!?p> “遷就我什……”
吳檸話還沒完,夏子然就掏著書本望向班長,哭喪著臉:“大大……”
班長是個少年,戴著酒蓋厚的眼睛,光看樣子斯斯文文的,不了解的不會想到他的狠辣無情鐵面無私。
然而這次班長聞聲,寫著字抬眼朝她笑笑:“沒事,今天我生日不記過。”
吳檸:“……”
隨后班長甩了倆紅本子過來,掀開一看:生日會請?zhí)?p> 真相當隆重了。
見班長在早讀課上這么大喇喇的,其他同學都興奮了,一人一句嘴說:“明天班長生日!今天普天同慶!”
“開倉放糧!體恤下屬!”
“小過不記!”
“大過當看不見!”
“啊啊啊??!”吳檸從沒見過她班上如此默契戲劇過,附和著啊啊啊幾聲。
班長的眼睛透過眼鏡明亮亮,充滿睿智的光芒向她射來。
吳檸覺得自己要討罵了,結果班長突然朝她笑笑。
“吳檸,”班長用溫和的嗓音說:“明天周末,你晚上來的時候把帽子摘了,我看得煩?!?p> 吳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