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眾人便啟程前往煙雨莊,相識同行的有大莊主南宮羽林,二莊主南宮雄,及其兩子南宮止與南宮戈。再有便是南宮爭兒、南宮玉珍兩姐妹。其余便是些護衛(wèi)、弟子,浩蕩有五十余人。考慮同行隊中有女流,怕是身嬌體柔騎不得馬,便帶了架青簾金頂馬車上路,三匹馬拉著,腳程倒也不慢。
同行女子有四:南宮玉珍、林嬋靈、司徒晴、南宮爭兒。
前頭三個倒也罷了,南宮爭兒卻哪里呆得住。求來匹小紅馬騎了,江清只瞧一眼便知這紅馬不是凡品: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渾身棕紅毛色。其身體呈管狀,胸部窄、背部長、肋骨架淺,趾骨區(qū)長而不顯,后區(qū)略窄但強健有力,臀部略長,肌肉發(fā)達,呈正常傾斜角度。耆甲高、長且肌肉發(fā)達;肩部長,弧度良好,肩內(nèi)清潔;毛皮亮澤且皮薄。
他心里想:真是良駒,這匹紅馬雖身量不高,品相卻是極好。父親手掌重兵的異性親王,似這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好馬也是少見吶。若我得了,周游天下,豈不方便?
南宮爭兒察覺,叫道:“喂,你干什么一直看著我?”
江清道:“哪個看你了,我是在看你的馬?!蹦蠈m爭兒“哼”一聲,手掌輕撫紅馬,道:“算你有眼力,這小紅馬是爹爹花了千金從神機營求來的,說跑得很快,是匹千里汗血寶馬?!?p> 江清奇道:“居然是從神機營得來的?”
南宮爭兒道:“是啊,這匹小紅馬是我十二歲時生日爹爹送給我的。我家雖富庶,可似這種好馬也只有四匹?!?p> 江清道:“想來除了你這匹,另外的都屬三位莊主吧。”
南宮爭兒道:“是了,馬兒脖上都套了木牌,上面都刻下名字,你可不許打我小紅馬的注意??!”
江清道:“君子不奪人所好,你這紅馬縱有千好萬好,我也不貪?!?p> 南宮爭兒哼道:“哼,你要是君子,就不會...”她忽的面色通紅,嬌嫩香潤。改了口道:“就不會欺負我了?!?p> 江清道:“我甚么時候...”他恍然道:“你是說那天晚...”
南宮爭兒怕他說漏了嘴,忙擺手叫道:“沒有沒有沒有,你休胡說!”
江清奇道:“是你說我欺侮你的,怎么又成我胡說了?”
馬車距的不遠,聽得真切。南宮玉珍掀開青簾笑問道:“甚么欺侮甚么胡說???”
江清道:“哦,她說我欺侮她,我問甚么時候,她又胡攪蠻纏說我胡說八道。”
南宮玉珍笑道:“想是你那日把糖人砸她臉上,這便算是欺侮了吧?!?p> 南宮爭兒道:“六姐,你別聽他胡謅,我才沒說!”
“沒說甚么?”
南宮爭兒急道:“沒說他欺侮我啊?!?p> 南宮玉珍道:“好啦好啦,騎好了別掉下來,若是累了就進來。”說罷放下青簾。
江清這般聰明,早知她說的欺侮并非糖人,是那日夜里戲耍她的那筆賬。但見她奚落自己,便成心要戲弄她一番。
南宮爭兒雖氣,卻百口難辯,只好忍氣吞聲。
江清自是得意,見春日暖和,清風(fēng)舒爽。便摘下寒鐵抱在身前,倒轉(zhuǎn)個身坐了,躺靠在馬上,閉上眼睛,晃晃蕩蕩,好不舒服。想道:“這鐵過重了些,倒像個人兒壓在身上?!?p> 城外官路大道兩面綿延數(shù)里皆是農(nóng)田,眼下正當(dāng)春季,田里滿是水稻、棉花、花生、玉米等蔬菜瓜果。栽種的頗有章法次序,縱橫交錯倒也排的正當(dāng)。牧童趕著牛羊,漁夫提著撈網(wǎng),上山砍柴種麥插秧,好生快活。
江清倒在馬上,邊飲酒邊瞧著,忽的念道:“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p> 南宮兩兄弟相視一眼,弟弟南宮戈笑道:“江兄弟好興致啊,吟起詩來了?!?p> 江清也不瞧他,看著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說道:“這般風(fēng)光,自是叫人心曠神怡啊?!?p> 南宮戈笑道:“不過是些水稻田野而已,如何神往啊?莫不是江兄弟有意棄劍藏名,做個牧童?哈哈哈...”
江清也不與他辯解,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是極好。只是我志不在此...”
南宮戈故問:“那不知江少俠,大志在何方???”他這話的稱呼改做‘少俠’已有暗諷之意,心想:會些個三拳兩腳,乳臭尚未干的毛頭小子敢有什么口氣本事?
江清笑道:“志在五湖四海,三山五岳。”
南宮爭兒道:“哼,說大話?!?p> 南宮兄弟兩自小不愛讀書,只學(xué)刀劍。他二人乃堂堂南宮世家少爺,家里的武功自然是由著他們學(xué)了,不過二人心浮氣躁,點到即止,不肯下苦功鉆研,又資質(zhì)平平,自是荒廢。南宮戈不明他話中之意,問道:“他說什么大話了?”
南宮爭兒心中只想:“真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膿包?!泵嫔蠀s不能失了體統(tǒng),答道:“志在天下,他才幾歲,還不是說大話嗎?”
南宮戈這才恍然:“原來他所說江河湖海是天下之意。”咧嘴笑道:“江少俠真是不同凡響啊,年紀(jì)輕輕便心懷天下?!?p> 江清道:“鴻鵠?”嘆了口氣,:“哎,怎么就飛走了...”
南宮戈本想奚落,卻討了個沒趣。調(diào)轉(zhuǎn)馬頭騎在南宮止身邊...
南宮爭兒低聲自語:“哼,自大!”
江清耳力頗好,聽得明白,也不瞧她,說道:“燕雀。”
南宮爭兒氣道:“你才燕雀!”
江清笑道:“若不是燕雀,可能說出個典故?”
南宮世家家學(xué)淵博,又是個書香門第,在朝為文官者也有數(shù)人。其兄長姐姐又是飽讀詩書,自小熏陶耳濡目染,多少知道些古今之事,說道:“那有何難。以前呢有個叫陳涉的人,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同別人一起被雇傭耕地。有一天陳涉停止耕作走到田畔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憤慨嘆息了很久,說:“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誰富貴了,可不要忘記老朋友啊?!惫凸冃χ卮鹫f:“你是個被雇傭耕地的人,哪來的富貴呢?“陳涉長嘆一聲說:“唉,燕雀怎么知道鴻鵠的志向呢!”她得意揚起臉,說道:“怎么樣,沒錯吧?!?p> 江清卻不瞧她,也不做理會,自顧道:“有朝一日,尋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避世而居住,豈不是好?唔...霧竹門就很好?!彼碇X袋望天:不知道師姐在干什么,這個時辰,應(yīng)該在澆花吧?嘿嘿...
南宮爭兒氣道:“喂,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會人了!”
清師姐那絕代風(fēng)華,盈盈笑顏,玉石之聲仿佛仍在身邊。那日大雨,她獨坐在桃樹下,慘然的模樣,夜里無人之時常會想起。下山前一晚,她做了一大袋梨花軟餅,嘖嘖...著實是有些饞了...師姐囑咐珍重萬千,一年后就回去尋她,可不敢忘了。
正神游九霄云外,忽的一枚銀子就朝面門丟來,江清探出左手抓住,說道:“路途遙遠,途中必有酒家,恨不得一天被砸上百來次,今生今世的酒錢都不用愁了?!?p> 南宮爭兒伸手要道:“把銀子還給我!”
江清道:“落子無悔大丈夫,既然丟給我,不就是我的了,哪里還有‘還’字。”
南宮爭兒道:“哪個是大丈夫了,你快把銀子給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掉的?!?p> 江清道:“給了你,我酒錢怎么辦?。俊?p> 南宮爭兒叫道:“給你就是了,無賴!”
江清把銀子放在額頭上,道:“莫道一文不是錢,換得稻秧秋收千。”
林嬋靈探頭來,說道:“月近,你又欺負爭兒了是吧!”
江清道:“沒有啊?!?p> 林嬋靈不理會他,對南宮爭兒道:“爭兒,他若欺負你,盡管告訴我,我替你做主?!?p> 南宮爭兒道:“謝謝嬋靈姐?!?p> 江清道:“姐,你也太偏心了吧?!痹掃€未說全,林嬋靈就放下青簾。南宮爭兒得意“哼”一聲。
江清討不了好,閉上眼睛嗮太陽,暖風(fēng)息息,清香飛撲...
可好景不長。才走半日,日頭便被云霧擋住,天也暗了下來,南宮羽林道:“看這天是要下大雨啊,連來半月未曾下雨,想不到今日卻給撞了?!?p> 南宮雄道:“這一路走來,也沒甚么人家村落,更無酒樓客棧,該去何處避雨?”
南宮羽林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再朝前走走罷...”
已是狂風(fēng)大作,似五更時般黑暗,就連那天邊的稀白也被遮了去,料想必是一場大雨,只盼老天留情,少下些,若淹了秧苗莊稼就不美了。
眾人急趕數(shù)里。終在楊樹林后,綠竹林邊尋到一處破廟,里外兩重,共六處破院。倒容得下這許多人和馬匹,倒是寬敞的很。院廟雖破落荒廢,瓦無好瓦,磚無好磚,好在那屋頂卻用厚稻草蓋的嚴(yán)實,不怕它漏雨。
江清站在屋門邊,廟外細雨如絲,薄霧如煙。宛若一幅玲瓏的水墨畫卷,煙雨不同于盛夏里的雷雨,傾盆而下。它是細雨,細微到落在臉上都不易察覺。
只眨眼,無根之水天上來,潤澤萬物。江清想:若南宮曦在這兒,定會念上一段‘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我呢,:“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雨不須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