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商量理會就傾瀉而下的春雨,本以為老天爺瞧了甚么牛郎織女的美麗故事痛哭一場,這雨霧下上小半個時辰也就知足了。哪里知道卻是個性情中人,硬是下了快一個時辰才漸小,許久才停住。
眾人走到院中,雨雖以停,雨氣確實要等日頭出來才能驅(qū)散,江清伸個懶腰,笑道:“恐是那天也有不順心的時候,這大哭一場,地上滿是泥濘,即便不去河邊走,也會濕了鞋子啊。”
南宮羽林道:“天雨寬廣,滋潤萬物。只是稍多了些,把黃河之水從天上落下,秧苗淺的還能拍拍胸口虛驚一場,深的只怕要痛哭流涕,指天大罵老天無眼吧?!?p> 江清道:“好一場天河春雨,這劍倒也洗的干凈?!边@鐵常年寒氣繚繞,哪里會臟了?他上前握住劍柄,曲腿附腰,全力抽出,‘翁’的一聲脆響,余音繞梁,久久不絕。
南宮羽林笑道:“聽三姐說姐夫得到這塊奇鐵后,送到鑄劍名門東方世家去。東方家主成名已久,那是何等傲氣啊,念在姐夫救過大少爺東方羽之恩親自出手鑄劍。也因這鐵實在世所罕見,他自是喜不自勝。誰知久不鑄劍的東方大家主一出手,真是一世英名盡毀,足足鍛了十二年才有劍形,哈哈哈...”
江清輕輕擦去鐵上的水漬,笑道:“父親說東方家主鍛出了感情,差點還舍不得給呢?!?p> 江清道:“那時他若要,拿去就是了?,F(xiàn)在知道這鐵算是我爹留給我的了,那就不能送出去?!?p> 南宮羽林笑道:“你真要給?這次煙雨莊六大家齊聚,東方老家主定也會在,不知他見了這鐵,會不會當場掀桌子?哈哈哈...”
江清裹上青布,背在背上,這沉甸甸的實在是不輕。剎那背上差點站不穩(wěn)腳,倒是像別了個人兒,只是這冷冰冰的,實在不如人那樣似心熱。
南宮羽林道:“好了,雨停了,啟程罷。”
一行人浩蕩出廟,不知道的只以為什么時候這山上的破廟成賊窩了?一來就是一大群...從來聽說攔路打劫的強盜喜好各不相同,有的劫財有的劫色,日后若想路過這條道,需要打通關系,認認生才好。
雨后路上著實濕滑了些,凹下的土坑積了土水,抬起腳需找上好一會兒才能落下,生怕踩進水坑里,濕了鞋襪。江清背著一人重的寒鐵,走起路來比別人重上許多,踏在軟土里都要陷進不少。他快跑兩步,在馬廄里牽出自己的馬,翻身跨上去。
這一路的水氣彌漫,日頭又出不來,竹林山道里霧氣沼沼,許久才辯的清東西南北。下了竹林上了官路大道,一行人浩浩蕩蕩朝東去了。
離了成都城遠了,便少見了許多人煙。要么說剪徑的毛賊,攔路不傷人只劫財,或不劫財只劫色的那可多了去了。這世道呢,活的每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那是難了些??苫畹拇植璧?,不愁吃不愁穿卻也不難。只消一把鋤頭,開墾一片荒地,去村里管好心農(nóng)夫要些播種,餓是餓不死了。他們卻哪里肯甘心情愿勤勤懇懇種田,一年四季收獲的五谷,都比不得行好運撞上個富商巨賈什么的賺的多。
江清這伙兒人馬,騎的都是神采俊逸的高馬良駒,配的都不是鐵鋪里尋常的白鐵劍,瞧那劍鞘雕刻的都相當精美。又有五十余人,哪個不開眼的賊伙兒敢上去找不痛快?
在那山溝溝里,鬼樹林中,正伏著十幾個賊人,帶著蓑帽披著蓑衣,剛下過大雨,玉珠凝結(jié)在樹上掉下來,滴在他們身上可不怕凍著。瘦小枯干的左臉上有道疤的漢子瞇著一對老鼠眼兒,直勾勾盯著馬隊里騎在一匹小紅馬上,看著年紀尚小,那對白鴿卻沉甸甸的小姑娘吞口水,這一看就是雛兒啊!轉(zhuǎn)頭急道:“大哥,咋們還等什么,上吧!”
當大哥的是個雄壯漢子,他搖頭罵道:“我看你他娘的是精蟲上腦了,這批人一看就不好惹,你上去想找死?。俊?p> 老鼠眼兒道:“哎呀,大哥,你看他們大腿都沒咋們胳膊粗,叫兄弟們先張獵弓射死十幾個,咋們再殺個措手不及。”滿是舌苔的舌頭舔舔嘴唇,摩拳擦掌,一雙老鼠眼幾乎放出光來,:“嘿嘿,我先去制伏那個小美人兒,管叫他們束手無策?!?p> 大哥罵道:“你要送死自己去,別帶上弟兄們。他們哪里是好惹的?”他指定馬隊最前方道:“你看那兩個騎黑馬的,那一看就不簡單啊,我們這些人怕是不夠他一個打的?!?p> 老鼠眼兒心不甘情不愿,沒耐何大哥才是當家做主的,他不答應,又怎么敢違逆?瞧了一眼騎在紅馬上,胸脯一步一步輕顫的小美人兒。氣火沒處撒,提刀砍斷一條手腕粗細的竹子...
南宮羽林喝下一口酒,笑道:“這兒的風,怎么變臭了?”
南宮雄道:“漫山遍野的好花草,總有那么些個見不得人的?!?p> 江清也喝下一口酒,猛地縱身跳起。南宮爭兒嚇了一跳,只見他跳到自己身后,左腳蹬在馬屁股上,竟是一躍三丈高,落入南面的竹林里去,約莫還聽見有人呼喊大叫。她不知所以,忙轉(zhuǎn)頭叫:“爹...”話哽在喉嚨里吐不出來,走在最前面的爹爹和二伯伯已經(jīng)不在,只剩兩只真俊黑馬...
竹林里忽的喝喊聲,刀劍聲此起彼伏。馬隊停下,眾人聽見動靜都往竹林里瞧,馬車里的林嬋靈等也掀開青簾探出三個腦袋...
那竹林實在高了些,深了些,見不著人影,只能看見一根根竹子斷掉,和“哎呀”的慘叫。林嬋靈發(fā)現(xiàn)江清的馬還在,人卻不見了蹤影,頓時氣得翻白眼。這小子知錯認錯也不改錯,記好不記打!
不稍多久,三條人影就從竹林里飛出來,南宮雄笑道:“江少俠,好俊的輕功啊?!?p> “哪里哪里?!苯鍝项^靦腆笑著,忽的對上馬車里林嬋靈的冰冷眼神,心中智謀百生,搬出南宮羽林道:“姐,不關我的事啊,這次是舅舅讓我一起去的!”
南宮羽林笑道:“哈哈,好外甥女,是我叫他去的,不過十幾個蟊賊而已,沒什么大礙的?!?p> 林嬋靈笑了笑,威脅的看了江清一眼。給我老實點,別以為有舅舅撐腰就拿你沒辦法了!
她放下青簾,江清這才不再提心吊膽。她那雙手也是有些本事,掐不傷人,卻叫人疼的直打滾。他笑道:“謝謝舅舅?!?p> 南宮羽林笑道:“哈哈哈,跟舅舅還客氣什么。不過,你的輕功卻實俊,哈哈哈...”說罷和南宮雄大笑上馬。江清兩步跳起落在馬上,動作瀟灑利索,身輕如燕。
眾人繼續(xù)前行,南宮爭兒不明真相,問道:“剛才竹林里有人嗎?”
江清道:“有,有一大堆呢?!?p> 南宮爭兒問:“他們是做什么的?”
江清道:“是剪徑的蟊賊,或是要劫財,或是想劫色,想想咋們財也有。這色嘛...”瞥了眼她沉甸甸也不嫌重的大白鴿,故作一副色中惡鬼的模樣,笑道:“也是有的,任誰見了都要動念頭啊,哈哈哈...”
南宮爭兒抬手遮擋風景,卻是徒勞,羞怒道:“登徒子!你再敢亂說亂看,我...我就告訴嬋靈姐!”
江清大有興致的笑問:“你打算怎么說?”
“我告訴她...你...嗯...”她結(jié)巴了許久,竟當真不知如何告狀。這般羞于啟齒之事,如何說得出口,再者說她年紀尚小,臉皮本就薄,哪里肯與旁人說。
江清也不想逼她,笑道:“行了行了,告訴你吧。那伙攔路的賊寇,總有十六七人,早先便埋伏在山上,想逮到個避雨趕路的肥羊,卻遇見了咋們?!?p> 他喝下一口酒,繼續(xù)說:“咋們?nèi)硕鄤荼?,他們哪里敢惹?。恐皇沁@伙賊人都是亡命之徒,不知多少過路的人死在他們手里,多少姑娘被他們侮辱。雖不曾惹我們,可也不能放過...”
南宮爭兒漲紅了臉道:“該死!殺一百個都不夠!”
江清笑道:“有一百就殺一百,可惜沒那么多,我是一個沒殺,都給舅舅和二莊主一人一劍全刺死了?!?p> 南宮爭兒小聲問:“那是爹爹殺的多,還是二伯伯殺的多啊?”
江清瞧她一眼,知道小女孩兒總想自己的爹爹才是天下第一,多少稚氣了些。如實說道:“他們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間,殺的一般多?!?p> 南宮爭兒欣喜道:“那就好?!?p> 江清道:“別人再好也是被人的好,你家里武功精妙高深,叫你爹爹教你,將來自己遇到蟊賊時,就算打不過逃不掉,也能自我了斷,免得生不如死啊。”
南宮爭兒怨道:“你剛才從我馬上跳出去,把小紅馬都踩疼了!”
江清笑道:“這馬雖不高大,筋骨卻硬朗的很,哪里就疼了?你以為汗血寶馬這么不禁踩啊...”
南宮爭兒道:“可是我都還沒踩,卻被你先踩了?!?p> “說不定,它還喜歡被我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