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事件之后,家對于我來說,成了一座孤島。
以前,在外面遇到點風吹日曬,至少還想著家里有媽媽做的飯菜、有爸爸可以撒嬌。這次春節(jié),因為忤逆了媽媽,跟著爸爸去了爺爺奶奶家。媽媽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怎么和我說話,但凡開口,總是要求我做這做那的。噢,她看著韓劇,讓我去洗碗……再說,我還要做作業(yè)呢。于是,我也時不時的向爸爸抱怨幾句。然后,他們就會吵架;然后,媽媽也不說什么,就是對我很冷淡。這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到后來,我和媽媽已經(jīng)不怎么說話了。
爸爸倒是挺關(guān)心我,他說我是他愿意回家的唯一原因。說是這么說,可他又不愿意離婚——我那時是真搞不懂??伤軌蜉o導(dǎo)我的功課,帶我去旅游,參加各種聚會。爸爸私底下曾經(jīng)和我說過,媽媽工作也清閑,有她在家照顧我們的生活總是好的。請個保姆,肯定不比親媽照顧的好呀。問題是,我不需要保姆,我需要親媽。我寧愿和媽媽即使隔的遠遠的,還能互相牽掛,也不愿意像現(xiàn)在這樣,變成同在一個屋檐下的陌路人。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和爸爸已經(jīng)無法達成共識。現(xiàn)在我知道了,一家人若沒了感情,那么,妻子就是保姆,丈夫就是門面和錢包。還有我,我是什么呢?人家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jié)晶,反正我不是,我就是一個怪胎。
所以,家對于我來說根本不是什么港灣,就是一座孤島。而我,只是一艘沒有養(yǎng)護好的小破船,還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得越遠越好呢。想想自己還真是可笑,你不翻船誰翻船?
高考我考得不算好也不算壞,報了一所一線城市的一般學(xué)校。當時我就想著城市越大機會越多,完全是不準備回家的節(jié)奏。我爸對這個決定也很支持,因為爸爸的姐姐我的姑媽是部隊轉(zhuǎn)業(yè)干部,剛好在這座城市工作,對我爸他弟也是相當?shù)恼疹櫋?p> 當初,我可是帶著從此遠走高飛的心情去大學(xué)報到的。爸爸利用出差的機會,陪我一起去了學(xué)校。待我安頓好之后,爸爸說改天再去姑媽家,先帶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熟悉熟悉。我剛好對去什么親戚家沒多少興趣,便高高興興的跟著他出了學(xué)校。沒想到,爸爸帶著我去了一家餐廳,早有一位女士等在那里。我不確定她就比我媽年輕漂亮,不過倒是比我媽有氣派。爸爸拉著我告訴她:“洪兒,這是我女兒小嫻?!?p> 當時不知怎么了,就是沒忍住,脫口問我爸:“就是送毛衣給你那個?”
這位“洪兒”看著我們兩父女,問:“什么毛衣?”
爸爸哈哈一樂,說:“這都是什么猴年馬月的事情了?洪兒,你不知道,小嫻跟我就是這樣沒大沒小的。我們什么事情都可以交流,有什么事我從不瞞著她?!比缓筠D(zhuǎn)頭對我說:“這位洪阿姨是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極品美女,我的偶像。同樣是女人,你跟她學(xué)習(xí)的地方可就太多了?!?p> 洪兒像個小姑娘似的咯咯地笑起來。
哎,看來,是個女人都虛榮,都喜歡聽這種言過其實的恭維話。我爸在這方面還真是有殺傷力??粗麄儍蓚€人的親熱勁兒,我在一旁跟個電燈泡似的,百無聊奈。在爸爸送我回學(xué)校的路上,他宣布,要把生意的重心轉(zhuǎn)移到這個城市來,也是為了方便照顧我。我不置可否。可爸爸卻說到做到,一年中有八九個月都呆在這邊了,一副準備大干一場的樣子。不知道那個洪兒跟他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也沒興趣知道。反正我住學(xué)校,他和那個洪兒在一起的時間肯定比我多。
在我離開家以后,似乎和媽媽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不是有句話叫“距離產(chǎn)生美”嗎?加上爸爸也常年不在家,媽媽就想在單位辦個內(nèi)退,也跟過來。
我的第一個寒假沒有回家,因為姑媽在上海工作的兒子要回家來舉辦婚禮,媽媽也借著這個機會從家里趕了過來??梢钥闯鰜恚瑡寢屨J為姑媽兒子的這場婚禮是一個亮相的好機會,所以一個人在家準備了很長時間了——從帶的衣服到選的禮物??砂职謪s不以為然,稱媽媽這是“精心準備的小家子氣”。
“關(guān)鍵是你能不能上得了臺面,能不能讓娘家人臉上有光。”爸爸說。
“你有光,一臉的油光?!眿寢尰氐?,又獨自生了好長時間的氣。
遇到這樣的事情我總是躲開的,生怕媽媽和爸爸又要讓我做一些無聊的表態(tài)??蓩寢屓匀徊环胚^我,硬是要我穿一件據(jù)說是最新款又喜氣的中式衣服去參加婚禮。我不是說中式衣服不好,可那件衣服真心不適合我。
遠在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我們一家三口人,又回到了原來那種令人壓抑的生活氛圍之中……
其實姑媽的兒子我的表哥人還是挺不錯的,他的新婚妻子還請我做了她的伴娘。我還是第一次當伴娘,既然被委以如此重任,我還是很認真對待的。那天,我對自己表現(xiàn)還算滿意,基本上做到了少說話,多微笑,多跑腿。表哥表嫂姑媽們看似也對我很滿意,臨了還給了個大紅包。不過,我不確定這個分量很足的紅包里,有沒有包含著對我媽的不屑。雖然我媽中途退場后,他們誰都沒提過一個字。
事情是這樣的。媽媽似乎對我擔任的伴娘這一要職和婚禮的場面感到相當?shù)呐d奮,甚至忘記了還在生我和我爸的氣。她一直站在我旁邊,不停地告訴我應(yīng)該要這樣,應(yīng)該要那樣。最后,竟然去指揮新娘子,說應(yīng)該跪下來給公公婆婆敬茶。新娘子抬頭,笑瞇瞇地問:“這位阿姨,請問您是誰?”
此言一出,現(xiàn)場氣氛有了些微妙的變化。說這話的人,要么真不知道我媽是誰,她被大家忽視了;要么就是故意這么問——反正都不是什么有臉的事。爸爸看上去倒是滿不在乎,可她畢竟是我媽,只不過我也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應(yīng)該怎么做,只好站在那里別扭的裝傻。
結(jié)果,在從姑媽家出來,去婚禮現(xiàn)場的路上,媽媽就說她不舒服,要先回賓館了。走的時候,明知這會讓我很難堪,可還是問了句:“你不陪媽媽回去?”
我的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