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子桑陽
子桑越拍了拍張忱翊,張忱翊迷迷糊糊不知所云,子桑越才確定張忱翊是真的喝醉了。
剛才那句也不過是醉后胡話。
姑且就這么想吧,子桑越也不愿意多想。
……
張忱翊迷迷糊糊醒了,身上還披著子桑越的外衣。他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緊緊攥著子桑越的衣角,立馬給縮了回來,自己嘲笑自己這種小孩子起。子桑越靠著樹,悄無聲息的睡著了,不像以前一樣眉頭緊皺,一臉平靜,唇角微翹,應(yīng)該在做一場好夢。
難得的好機會,張忱翊怎能不趁現(xiàn)在多看子桑越幾眼?
在張忱翊心里,子桑越的眼睛是最漂亮的眼睛,睜開的時候似漫天星河,璀璨深邃,令人移不開視線,閉著眼也很美,睫毛很長,微顫。
如畫中人那般干凈溫柔,不諳世事,以至于平日里張忱翊看著子桑越的時候經(jīng)常想到的詩,又浮現(xiàn)在了腦海里。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他小心地碰了碰子桑越的鼻尖。
本來是很溫馨的一個動作,他卻轉(zhuǎn)念一想,捏住了子桑越的鼻子:他想看子桑越多久會憋醒過來。
張忱翊一邊偷笑,一邊看著子桑越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而子桑越并沒有像他預(yù)想地那樣憋得透不過氣,反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睜開眼:“還要捏多久?”
“你早就醒了啊?”張忱翊嚇了一跳。
“嗯?!弊由T絺?cè)過頭,輕笑:“在我睡覺的時候逗我就那么好玩?”
夕陽的光透過樹枝,不偏不倚灑在了子桑越兩人身上。兩人四目相對,都恍惚了一瞬。
“你不睡著我都沒發(fā)現(xiàn)你原來那么好看?!睆埑礼慈ゴ磷由T降哪?,“就跟畫里的人一樣?!?p> 子桑越?jīng)]有再說話,他凝視著張忱翊的眼,也不躲閃。到最后反倒是張忱翊不好意思再對視,移開了視線。
“別,別這么看我,怪害怕的。”
“怕什么?”
“怕你打我主意?!?p> “……”
“我該去找長老了,”張忱翊把衣服還給了子桑越,起身伸了個懶腰:“我還想知道他要告訴我的秘密呢,走吧悶蛋?!?p> “嗯。”
兩人并肩向正陽殿走去。
……
正陽殿依舊如熱鬧。
子桑溪不知從哪里拿來了許多解愿燈,分給弟子們,讓他們寫上自己的愿望。溫柔的晚風(fēng)中,弟子們提著筆,在燈上一筆一劃的寫著最真摯的祈愿。
輝煌的燈火下,有一個張忱翊從未見過的身影。
遠看,便覺得是位翩翩公子。
“悶蛋你看,師兄旁邊兒是誰?”
子桑越驚訝了一下:“是二師兄回來了?!?p> 走近,一聲溫潤的喚便傳了過來。張忱翊借著燈火,看清了那人的臉。
二師兄,子桑越。
子桑陽是個很特別的人。一身紫金官服華美至極,連長襟上都繡滿了繁復(fù)細密的花紋。他沒戴著與之相配的獬豸冠,所以給人的感覺也沒有想象中權(quán)臣那樣遙遠。張忱翊以為他在污濁的官場中摸爬滾打,給人的感覺應(yīng)該不太舒服,但他的雙眼卻意料之外的清澈,整個人也很和善,讓人看了很舒服。也正因如此,華美精致的官服穿在他的身上就有些不襯,給人一種“衣服糟踐了人”的感覺。他的腰間別著一支玉簫,上面刻滿云紋。
細細再看,他和子桑越長得有點像。但他眼波溫柔,不像子桑越給人以難以接近的感覺。他和徐白鷺也不同,他沒有徐白鷺那種初見就覺得仙氣盎然的驚艷,但若是看他一眼,視線也會不由自主的停留。
“師兄?!?p> “越兒,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自然想念。師兄此次回來,可是圣上所托?”
客套話。張忱翊一下就聽出來了。
難道他們感情不太好?
“一半一半吧~一是圣上所托,二是我想家了呀。想長老,想師兄,也想你啦?!?p> 子桑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雖說是二師兄,但畢竟六年未見略顯生疏,他有些窘迫。
“越兒你還是這么害羞呀~”子桑陽畢竟是在官場上磨煉過,善于察言觀色,他察覺到子桑越的窘迫,索性轉(zhuǎn)移話題,看向了一旁的張忱翊,“這位是?”
子桑溪白了張忱翊一眼,哼了一聲。他一直看張忱翊不順眼,一是不守規(guī)矩,二是他總覺得,張忱翊有把子桑越帶壞的趨勢。
“那個,師兄?”張忱翊試探的叫了叫子桑陽,“我可以這么叫你吧?”
子桑陽點了點頭。
“我叫張忱翊?!?p> 子桑陽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身側(cè)的云天劍,笑了笑,“果然姓張呀?!?p> “嗯?!?p> “看來長老終于找到你了呢?!弊由j柵牧伺膹埑礼?,“既然來了,好好修習(xí),別讓長老還有張家的各位先祖失望?!?p> “先祖?”
張忱翊更加迫不及待想知道張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你來應(yīng)該是來找長老的吧,長老在內(nèi)殿,快去吧?!?p> “嗯!”
張忱翊拉上子桑越走進了內(nèi)殿,子桑越和子桑陽道了別,末了,還回頭看了一眼漫天的解愿燈。它們悠悠借風(fēng)而上,于春夜中承載著最真摯的愿望,飛進了云海。
……
待到弟子們紛紛散去,殿門前就只剩了子桑溪和子桑陽兩人。月高懸于夜空,風(fēng)將鴆酒香帶來,繚繞在兩人身旁。
子桑陽伸了個懶腰:“呼~終于走啦,師兄——”
他一改先前的樣子,轉(zhuǎn)而像個小孩子親昵地去拉子桑溪的手。子桑溪卻躲開,冷聲道,“師弟如今貴為典靈司還是莫要與此親近,以免失了身份?!?p> “我……”子桑陽沒想到會被子桑溪冷淡以待,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來,他看著子桑溪生疏的側(cè)影,小聲道,“師兄,六年未見如此生疏嗎?你從前都是叫我無憂的?!?p> “少時之事何必再提,若是我如今這般稱呼你,旁人聽了還不說我子桑溪不懂禮數(shù)不知尊卑?不早了,師弟還是歇息吧?!?p> 說罷便離開正陽殿,走上甬道,朝著居所走去。
子桑陽追了上去。
一路無言。兩人走過甬道,來到了一座簡單的宅子面前。
這只是一座普通不過的宅子,若將它與尋常人家的宅子相比還遜色許多。屋檐上的瓦片少了幾塊,柱旁的石像也褪色了,門檻旁的青石路縫中已經(jīng)生出了青苔。一切似乎都有了些年頭,看,也能看出子桑溪并不在意這些。唯獨檐下一塊匾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無憂閣。
這是子桑溪和子桑陽兒時共同做的一塊牌匾。
院里的石桌石凳很久沒有人坐過,小池塘里幾條鯉魚孤孤單單,邊生了些雜草,子桑溪也放著不管。整個院子一片空蕩孤寂之感。不過院角的一棵榕樹卻繁茂的很。干粗壯,葉子也十分潤澤,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顧的。
子桑陽本以為子桑溪會再和他說些什么,或是像過去那樣送他到房門口。可子桑溪直接回了房,留他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師兄……”
“我是真的不該回來嗎?!?p> 他自嘲地笑了笑,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那棵榕樹就在他的房間旁邊,門被推開,葉子就颯颯的響,似乎在歡迎他的歸來。
可當(dāng)他推開門,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他想象中落滿灰塵的房間。一切和他六年前離開時如出一轍,桌面,柜子,被擦的一塵不染,床被整理得干干凈凈。六年前他在花樓那里摘下來的兩朵荷花被子桑溪用靈力維持著生命,放在床頭,無聲地、燦爛地開著。桌上有一個蓮花漏,滴答滴答的水聲回蕩在房間里。
原來子桑陽不在的每一天,子桑溪都會把這房間打掃一遍。
子桑陽脫下沉重的官服,換了衣服散了頭發(fā)躺到了床上。他一翻弄床被,一股清香就傳了出來。
他最喜歡的桂花的味道,從被子里逸了出來。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心滿意足地把臉埋到被子里貪心地嗅著花香,然后想象著子桑溪溫柔的樣子,拽著被角,不肯松開。
……
深夜。
子桑溪并沒有睡著,他披著衣服坐在桌前,面前攤著一本書。可從回來到現(xiàn)在,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子桑陽的房間與他的相對,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子桑陽的窗口。待到燈滅,子桑溪才收了書,起身,出了門。
他走到了子桑陽的房間門口。
門敞開著,沒有關(guān)。
“真是傻,在蘭陽也不關(guān)門嗎,著了風(fēng)寒怎么辦?!?p> 子桑溪一想到子桑陽獨身一人在蘭陽六年,生病了也無法照顧,心里頭就難受。他輕輕關(guān)上了門,走到子桑陽床邊,給子桑陽掖了掖被角。
子桑陽蜷成一團,應(yīng)該是睡著了。子桑溪把他凌亂的發(fā)輕柔別到耳后,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在他耳邊落下了一吻。
好像如履薄冰,生怕碰壞了子桑陽。
“無憂,對不起?!?p> 他坐在床邊發(fā)呆。半晌,他扶了扶額,起身,準(zhǔn)備離開。
隨后,一聲委屈哽咽的輕喚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師兄……”
子桑溪心頭一顫。手上突然傳來的溫?zé)?,讓他一瞬間不知該怎么辦。
子桑陽醒了。他流著眼淚,抓住了子桑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