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賊一事在京城鬧得很大,許多良家婦女都被拐走了,被送回夫家的女子多數(shù)都被休妻了,好些的夫家也只是將她們送到了庵堂吃齋念佛。
蕭家小姐和榮安王府的兩位娘子被拐走一事被兩家壓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無一人知曉,儼然成了兩家不可言說的秘密。倒是不知何時,京商紀(jì)家和采花賊勾搭一事不脛而走,紀(jì)家店鋪的生意一落千丈。
朔風(fēng)堂書房
唐易手握著一串紫檀佛珠,早年間上戰(zhàn)場,雖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可手里到底染了太多人的鮮血。晚年間誠心禮佛,多行善舉才得以消除些許心中的罪孽。
唐易對于小女兒唐珍的離去,心存愧疚,總覺得是自己造得孽報(bào)應(yīng)到了女兒的身上,連帶著唯一的外孫女自小體弱多病,多災(zāi)多難。眼下葉盼香不過來了榮安王府短短數(shù)月,接二連三地遭難,讓他情何以堪,怎么有臉到地府面對自己的小女兒。
“阿煥,依你看,這件事是誰做的?!?p> 唐煥斜坐著,眼神晦暗,依舊是吊兒郎當(dāng)?shù)那徽{(diào):“祖父,孫兒記得這紀(jì)家的嫡次女去年成親,帶著十里紅妝嫁進(jìn)了蕭氏二房。要說這件事和蕭家毫無關(guān)系,孫兒還真不信。”
唐易嘆了口氣,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蕭梵是蕭氏正房的嫡女,蕭家沒那么大膽子拿她做戲。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動,想引我們唐家和蕭家相斗?!?p> 唐煥沉著臉,一言不發(fā),腦海里還浮現(xiàn)著葉盼香似枯葉落地的模樣。他找到她時,她的臉已經(jīng)腫脹地不成樣子,嘴角還隱隱看得出血跡,當(dāng)真是受了一番苦楚。
“你收拾一下,去你祖母那兒認(rèn)錯吧。這件事,說到底也有你的責(zé)任?!?p> 唐煥低垂著眼瞼,道了句“是”。
碧海閣
葉盼香雖說沒受到驚嚇,一如往常般恬靜,可到底臉腫脹著,不好出去見人。王妃做主替她和唐璟請了一候的假,對外稱病,好好在家調(diào)養(yǎng)一番。
比起葉盼香的慘狀,唐璟幾乎是毫發(fā)無損。她本身底子就好,落水后很快就獲救了,灌了幾壺姜茶暖了暖身子,倒也沒有著涼。除了受了些驚嚇外,她隔天就能下床走動了。
唐璟放心不下葉盼香,一早就帶著唐妍來陪葉盼香用早膳。進(jìn)到碧海閣里,唐璟才發(fā)現(xiàn),和萬春堂一樣,這里的內(nèi)院多了好些女侍衛(wèi),為得就是隨身保護(hù)她們。
進(jìn)到葉盼香的閨房,滿屋子清香,夾雜著創(chuàng)傷膏的藥味,淡淡的,并不難聞。
“香兒,你好些了嗎?”唐璟坐到榻上,輕輕地拍了拍葉盼香的小手,將昨日救命的琉璃珠墜帶了過來,“這珠墜上的繩子昨日給不小心磨破了,我做主給你換了條千嬋冰絲,你可別生氣?!?p> 葉盼香臉還腫脹著,不敢扯動嘴唇,只好小聲道:“多謝三姐姐關(guān)心,香兒好多了。這千嬋冰絲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三姐姐割愛,香兒高興還來不及呢?!?p> 唐璟微微笑了,替葉盼香戴上琉璃珠墜,冰絲襯得她的玉手越發(fā)白皙。
對于這個江南來的表妹,她起初談不上有多喜歡,可慢慢相處以后,她發(fā)現(xiàn)葉盼香是個有趣又極知分寸的人,對她的喜歡也就漸漸多了。
經(jīng)歷過這么一次危險(xiǎn),葉盼香在關(guān)鍵時刻將能保命的琉璃珠墜塞到了她的手里,她不是不感動的。落水前,葉盼香在她耳邊說了句“相信我”,她雖害怕,但卻安心了許多。有了這琉璃珠墜,她很快就飄到了有船只的地方,被救了起來。
唐妍坐在離床榻不遠(yuǎn)的檀木椅上,見著葉盼香的臉好了許多,才放心道:“香妹妹是不知道,昨日祖母聽說你和三姐失蹤的消息,急得都暈倒了,醒來后便一直誦經(jīng)祈福。便是連五妹妹,都主動握筆抄了幾卷佛書,你們可把我們擔(dān)心壞了?!?p> 葉盼香略帶驚詫地眨了眨眼,她倒是沒想到唐萱有心替她們祈福。不知是真心接納她了,還是為了解禁足而做戲。
不過無論是哪種,葉盼香都不足為懼,“讓你們擔(dān)心了,是香兒不好?!?p> 唐妍素日里與葉盼香最是親近,昨日也是真的憂心忡忡,現(xiàn)下見她與唐璟皆無事,心寬慰了許多,話也多了起來,“沒事便好,古人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娘親這樣足不出戶的人都被驚動了。你得快快好起來,我們才能真正放心?!?p> 葉盼香心里一陣暖,在榮安王府里,至少還是有人真正關(guān)心她的。
三人聊天打發(fā)時間,一上午也就過去了。
葉盼香本以為唐萱的性子是不會有她踏足碧海閣的一天。沒想到下午,二房的幾個姐妹就結(jié)伴來看她了,還帶了好些補(bǔ)品和創(chuàng)傷膏藥,其中就有二太太托人從西域帶來的凝霜丸,配著花露服用能美容養(yǎng)顏。一盒凝霜丸在西域是常物,可稀罕在路途中難以保存。所以在京城,這兒也算是有銀子也難求的美容圣品。
唐萱是第一次來碧海閣,以往葉盼香還沒來王府時,碧海閣被王妃封鎖,閑雜人等皆不能進(jìn)入,只留了花匠侍女每日養(yǎng)花打掃,保持原樣。
今日一見,唐萱那好不容易壓下的怨恨與嫉妒又在蔓延,這碧海閣比起她的扶云閣精致多了,就連門簾用的都是用成色上好的琉璃水晶串成的,一串便價(jià)值千金,讓她如何不嫉妒。
此刻見葉盼香雖腫脹著臉,姿容減色,但依舊清麗,唐萱是抑制不住的酸言酸語:“表妹這兒可真是奢靡,比起祖母那兒都不遑多讓呢。”
葉盼香不露聲色一笑,本以為唐萱學(xué)聰明了,明想到還是這么沉不住氣,倒也讓她放心許多。
“碧海閣是娘親出閣前居住的,五姐姐若是喜歡,盡管搬來住。只是香兒這幾日養(yǎng)病,大概沒法兒將這主院騰給姐姐了?!?p> 言下之意就是,這碧海閣以前是我娘親的,她愛怎么奢侈就怎么奢侈,你管得著嗎?想來住,可以啊,住偏院去吧。
唐萱剛想反駁,就被一旁的唐靈捏了捏手心。唐靈走到葉盼香身前,彎著眼笑道:“香妹妹別聽萱兒胡說,碧海閣是姑姑以前的院子,自然是由你住著。聽說你昨日被賊人綁去,弄得傷痕累累的,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好在如今沒事了。你放心,祖父和祖母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p> 葉盼香故作詫異,不動聲色地抽回被唐靈握著的手,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四姐姐這話我便有些聽不明白了,昨日我與三姐還有蕭家的姐姐一同遇險(xiǎn),我雖磕到了臉,可好在馬上就獲救了,實(shí)在談不上受苦?!?p> 唐靈話里有嫌,往深了想無非是想說她昨日被賊人羞辱了。葉盼香見招拆招,強(qiáng)調(diào)了昨日她是與唐璟和蕭梵一處的。唐靈有膽子來詆毀她這個孤女,可沒膽子得罪大房一脈。
唐靈神色不變,眸里還有幾分不解,好似真的是葉盼香多想了,卻還是輕聲致歉,“原是我說錯話了,香妹妹可別惱?!?p> 唐媛沒聽出她們之間的鋒芒,關(guān)心地問了葉盼香許多問題,倒是做足了長姐風(fēng)范。
“......對了,過幾日便是柳家表妹的生辰了,香妹妹這幾日好生養(yǎng)著,到時我們一起到柳府給她慶生。”
待二房的人都走了,葉盼香才命寶漪將請?zhí)脕怼?p> 柳家是王妃和三太太的娘家,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書香世家,與榮安王府淵源頗深。
聽聞當(dāng)年,王妃有意讓唐珍嫁與她兄長的嫡次子,也就是現(xiàn)如今柳瑟瑟的父親柳元。奈何郎有情,妾無意,唐珍出嫁后,柳元渾渾噩噩過了好些年才娶了現(xiàn)在的妻子,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頗為不和,只得了柳瑟瑟這一個女兒。
從柳瑟瑟素日里在女學(xué)對她不時流露出的敵意來看,難保不是二房太太對她的熏陶指點(diǎn)。
也不知這次去柳府,是福是禍。
葉盼香在碧海閣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養(yǎng)了兩日,這臉才徹底消了腫。因禍得福,涂了幾日的雪肌霜,她的肌膚嫩得可以掐出一汪水。素雪般的肌膚與烏黑的秀發(fā)做比,顯得她越發(fā)婀娜多姿。
二房送的凝霜丸她也用了幾顆,效果雖不如雪肌霜好,但也是能排毒養(yǎng)顏的。這倒也給了她些啟發(fā),她在長櫻街的胭脂鋪?zhàn)玉R上就要開張了,若是將女子用的花露制成精致漂亮的小丸子,擺在鏤空盒里,既方便又好看,不失為一件新鮮事兒。
葉盼香雖看上去嫻靜,可實(shí)則是個雷厲風(fēng)行,聞風(fēng)而動的人。她先是帶著寶心到花圃里摘花瓣,又命人將偏房整理出來,熬煮花汁,取花露。
寶心在制作香膏花粉上很有天賦,她僅僅是看了幾眼凝霜丸便能比著葫蘆畫瓢,還能做得有模有樣的。
葉盼香舉著桃粉色的花露丸子,彎了彎唇:“這花露丸子既可用作泡茶,也可直接服用,精致又好玩。寶心你可真厲害?!?p> 寶心羞澀地抿著嘴,道:“奴婢的手藝比起姬嬤嬤還差了許多,若是姬嬤嬤還在的話,定能做得更好?!?p> 葉盼香小嘆了口氣:“是啊,若是姬嬤嬤在我身邊就好了?!?p> 撇開念想,葉盼香嘗了口指間的成品,咬開清脆的糖衣,花香在口齒間流淌,是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味道很是不錯。她又命寶心多制一些不同花味的,再將制作方法送到一品書館的掌柜手上。
掌柜的前些日子寫信,說是安排了幾個下人到榮安王府,方便日后傳信。葉盼香是知道榮安王府明里暗里有多少暗衛(wèi)侍從,掌柜的信上寥寥幾言,但能將人送進(jìn)榮安王府,肯定花了不少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