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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風(fēng)人

第五章:秋風(fēng)蕭瑟 悲落葉(3)

引風(fēng)人 牧歸夷 3133 2018-09-01 00:05:17

  深夜的官邸大樓極為清靜,靜到有人踩在木制地板上“蹬蹬蹬”的聲音在這安寧的夜里都顯得尤為喧嘩,這腳步聲顯然是往這里跑來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門外的人還沒待他回應(yīng)就推了門進來,“少爺!”

  穆炎煦被吵到正要指責(zé)他,可想著陸敬奉平日里也不是個沒規(guī)矩的,忍了忍就看著陸敬奉急沖沖地往他身邊走來。

  陸敬奉抹了把臉,說:“顧小姐在路邊暈倒了!”

  “她人呢?”穆炎煦問。

  “在車上呢…燒得不清的樣子,一個勁說胡話…”

  “你快去請梅奧診所的喬治醫(yī)生過來!”穆炎煦抽了張名片給陸敬奉,指著上面的一行小字說:“就這個地址…還有,安排她在這里先住下!”

  “好!”陸敬奉接過,隨著穆炎煦一道下了樓,盼兮正臥倒在座椅上,陸敬奉打開車門要去扶起她。

  “我來吧!”穆炎煦側(cè)身上前,見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小心翼翼地摟住她的脖子攏住雙腿。

  盼兮還是被驚動,穆炎煦的肩膀被她緊緊的拽在手中,就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傳來:“傅少爺您回來了…太好了…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在他懷里原本緊繃的身子明顯柔軟了下來,淚水打濕了他胸前的大片襯衫,穆炎煦安靜的看了她會。

  之前,她說要自己回蓉湖居,他還是吩咐陸敬奉在她身后遠遠的跟著。

  他再看她發(fā)覺她也正盯著自己,滿臉都是暈乎乎的表情。

  長官室是個套間,穆炎煦的起居室設(shè)在最里面。穆炎煦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展開被子替她蓋上,他伸手覆在她額上,盼兮微張的小嘴呼出的熱氣烘得他手臂熱乎乎的。

  盼兮的目光緊隨著他的動作,茶色燈光下,她美麗的雙眼盈盈秋水般微微輕顫,撥開籠著的那層氤氳霧氣就能看到它的清澈澄明。就是這雙眼睛,即使相隔多年,那日在蓉湖居的小樹林里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不費吹灰之力…

  盼兮眼里蓄著的淚,順著面頰滑落,穆炎煦拿了毛巾要幫她擦去卻被她止住了手。

  “是你?”她說。才看清了他似的。

  “嗯!”穆炎煦點點頭,收回毛巾。

  盼兮轉(zhuǎn)了眼,睜得大大的眼睛無力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上面雕畫的幾何花紋密集擁簇,盼兮伸手遮住眼睛,吃力地吐著詞,“傅少爺他會死嗎?”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淚,可是控制不了,“你會殺了他嗎?”

  穆炎煦去盥洗室絞了塊毛巾敷在她滾燙的額上,沉默的聽著她喃喃自語。

  冷厲的提問蓋住了屋里的柔光,靜默冷寂的叫人心底生寒,盼兮扔了毛巾,掙扎著就要起來,“不需要你憐憫我…”

  穆炎煦耐心地把她抱回床上,板著臉說:“你要想活著見他,今晚就安心住這!”

  說完,穆炎煦坐回她對面的沙發(fā)椅上,按了按眉心,不看她,亦不再說話。

  盼兮內(nèi)心縱使有千般不情愿,倒底是病著了,又耗盡全身力氣對著穆炎煦發(fā)了通脾氣,身體使不上力,沒多久就暈乎乎的睡了過去…

  見盼兮睡著了,穆炎煦輕輕移步窗前,有束光從遠處照來,天花板上雕畫繁瑣的歐式花樣清晰的落在玻璃窗上,像朵花似的愈來愈嬌美的綻放。

  喬治醫(yī)生聽診后,直指盼兮就是因著涼感染了風(fēng)寒,建議立馬輸液,三大瓶藥水輸入體內(nèi)后盼兮虛弱的身子才找著了勁,飄得遠遠的神思也漸漸收回,混沌的思緒愈發(fā)澄明。

  墻上掛著的鐘敲了十下,盼兮“忽”地一躍而起,拉開窗簾,外頭天已大亮。

  盼兮穿上鞋子,耳朵附在門上聽了聽,沒有聲音,她才小心推開門。

  “你醒了?!?p>  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傳來。

  盼兮被嚇了大跳,不禁捂住心口,這才看到西式辦公桌前正奮筆疾書的男人。

  “穆長官…”盼兮囁嚅。

  清醒時再見他,倒有些膽怯了。

  穆炎煦抬頭看看她,問:“身體好點了嗎?”

  盼兮紅著臉點點頭,很不好意思,“好多了…只是,不知怎么…竟然睡到了這個點…”

  “你還病著,是該多休息!”穆炎煦并不在意,他拿著筆的手指了指桌上的幾片褐色藥丸子,說:“吃點東西,然后把這幾片藥丸子吃了。”穆炎煦按了玲,看到盼兮欲言又止的樣子,才說:“放心吧,他已經(jīng)平安到家了!”

  穆炎煦看著盼兮長舒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侍從陸敬奉端了餐盤進來,簡單的清粥小菜,“這里沒什么特別的,一般穆長官吃什么廚房就做什么,喬治醫(yī)生也叮囑了要飲食清淡不宜油膩!”陸敬奉還特別說明了番。

  盼兮想著這里是穆炎煦的辦公地,視若無人的用餐,畢竟有些不大好,穆炎煦發(fā)覺示意她自便,說沒關(guān)系。

  盼兮喝完粥,又在穆炎煦的監(jiān)督下吃了藥丸子,褐色的藥丸子不過指甲蓋大小,竟是那樣的苦滋味,那清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怎么都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穆炎煦給她遞了杯水。

  盼兮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腰肢纖瘦看似弱不禁風(fēng),打小卻極少生病。她都快忘了上一次吃藥是啥時候了,大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那次大病初愈后才知道養(yǎng)病期間喝了好多副中藥,百花院里日日煎藥,熏得那些花草樹木都精神許多,姆媽她們都說,若是沒有那苦湯苦水,哪里還有她的這條命…她現(xiàn)在尚算強健的體格也是那一陣仔細保養(yǎng)的結(jié)果。

  她不禁看向穆炎煦,他埋在公文堆里,短而硬的黑發(fā),根根如鋼針…只見他從容地擰上筆帽,說:“我馬上要去咨議局,可以順路把你帶回蓉湖居”

  穆炎煦按鈴呼了秘書。

  吳啟民進來看見屋里端坐著的女子,不露聲色的同她禮貌問好。

  穆炎煦拿了封信交給吳啟民,指著說:“加急寄出去!”

  “走吧”穆炎煦對盼兮示意。

  從官邸主樓到門樓要穿過一條寬廣的林蔭大道,昨晚病得昏昏沉沉什么都不記得了,此刻身體還有些乏累,退完燒后精神勁倒是十足,盼兮透過窗子認真看著這條深邃筆直的道路,盡是成片成片的梧桐,她滿心歡喜,真是一條通往光明與美好的前行之路…

  穆炎煦見她泛白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是心情不錯的樣子,輕咳了一聲,“西醫(yī)的確能讓身體康復(fù)的快些,可要說長期穩(wěn)固倒底是中醫(yī)的效果好?!?p>  盼兮也覺得是,車子坐久了,身體就有些難以支撐,余光瞥到穆炎煦冰冷冷的線條,她不由得動動身子坐周正些。

  車子開到蓉湖居大門,穆炎煦沒有下車。

  陸敬奉拿了捆藥包下來,遞給盼兮,“這是穆長官吩咐的…顧小姐這幾副藥回去了就趕緊煎上!”

  盼兮這才想起自己連聲謝謝都沒對他說…可車門合著,窗子又拉了簾子,只得讓陸敬奉代她轉(zhuǎn)達謝意。

  陸敬奉上了車就說:“傅家昨晚就接到信了,怎么到現(xiàn)在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平日里傅驥騁對她那個濃情蜜意,難不成是做給別人看的么…”

  “住嘴!”穆炎煦罵道。

  陸敬奉嘿嘿一笑,“少爺,您大老遠的把她送回來,說是順路…哪里順路了…一南一北分明是兩個地方!”

  穆炎煦兩道濃眉一揚,沉聲苛責(zé):“我記得你不是好管閑事的人!”

  “顧姑娘要不是…我才懶得多管呢…哎喲…”陸敬奉說得激動,沒瞧著路上的一道坎兒,車子猛的搖晃了下。

  穆炎煦開口就想罵。

  陸敬奉看看后視鏡里的少爺沉了臉色,果真不敢再廢話,緊閉了嘴,老老實實地打著方向盤,看好了前面的路。

  盼兮提著藥再次回到蓉湖居,蓉湖居大門緊閉,臺階上的成片落葉已清掃干凈,樹枝光禿禿的,只有幾許黃葉掛著搖搖欲墜,秋的味道濃了。

  盼兮拍了拍門上的鋪首銜環(huán)。

  很快就有腳步聲走近,“是誰啊?”

  門內(nèi)傳來的是甘德寶的聲音。

  “甘總管,是我!”盼兮回答。

  好一會兒,才有回復(fù):“你是誰?”

  盼兮聽了,笑笑,她放慢了語速,吐字清晰的說:“是我,盼兮!”

  “你走錯地方了,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

  盼兮愣住,連忙說:“甘總管,我是盼兮,您怎么就不認得我了呢?”

  “我們這里沒有這個人,你快走,快走!”

  隔著厚厚的大門都能感覺到甘德寶著急地催趕。

  盼兮反應(yīng)過來,帶著哭腔問:“甘總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德寶終于開了道窄窄的縫隙,透過門縫望著外面的女子,小聲勸她,“你快走吧…以后也別再過來了…也別怨我,這是少奶奶的意思,我們不能不聽啊…要不然我們這里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盼兮像吃了記重拳,耳朵里嗡嗡嗡的,人一晃險些摔倒,“少爺呢,他回來了嗎?”

  聽到她提少爺,甘德寶即刻關(guān)上大門,安上門栓,粗聲催促道:“哎!你快走吧,傅少爺不在這…”

  門合得死死的,聽不到里頭的動靜,亦不再有人理會她。

  盼兮不是沒有骨氣的人,她沒有吵鬧,扶著門疲憊起身。

  蓉湖居外只有一條路,別無選擇,只能朝著唯有的方向走去,每步路都像踩在鋒利的刀尖上,連著心也被片片剮著,盼兮步履艱難地向前走著,路還很長,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倒下了。

  “姑娘,要送嗎?”拉著黃包車的師傅朝盼兮跑來。

  盼兮想了想,搖搖頭說不用。

  車夫沒有立即走的意思,他盯著盼兮看了會,不確定的叫喚了聲:“四妹?!”

  又燒糊涂了嗎…盼兮心想,這聲叫喚真是既陌生又熟悉。

  “四妹!”那人又喊了聲。

  車夫停好車子向她走來,身形佝僂的男人穿著粗布衣衫,蹬著雙草鞋,褲管卷起至小腿處。

  盼兮抹去眼淚,映在眼里的人才看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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