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竟然有人!”老二不及細想,已抄起放在副駕駛坐墊上的手槍,轉(zhuǎn)身將槍口對準(zhǔn)后座。
一顆腦袋從座位后方升起,陳雄的臉出現(xiàn)在老二面前。
老二暗暗奇怪,壓低槍口問道:“你怎么會在車上?”
陳雄彎腰站起,雙手把住后座頭枕,身子一側(cè),翻倒在坐墊上。
老二見他動作笨拙,又問一遍:“你為什么會在車上?”
陳雄坐起,盤起雙腿,道:“大用是我兄弟,我不放心兄弟,特意過來看看?!?p> 老二問道:“你怎么找到這輛車的?”
陳雄道:“大用是我兄弟,你說我怎么找到的。你要離開營城,除了選擇這輛車,還能選別的嗎?”
老二問的問題合乎情理,但陳雄給他的感覺,仿佛他問了極其愚蠢的問題。他感覺陳雄沒有敵意,仍不放心,又問:“你為什么等到現(xiàn)在才說話?”
陳雄笑道:“等的時候我睡著了,醒的時候你剛好在脫衣服。我想叫你來著,實在是你的樣子太狼狽,我也是怕你尷尬。老二,假如我沒安好心,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嗎?我是來幫你的,你要是信不過,那我走了?!?p> 老二想了一下,放下槍道:“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你還肯幫我嗎?”
陳雄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為了一件舊衣服自殘,豈不叫人恥笑?再說你又沒打死我老婆,反而幫我料理了小雜種,多少我也應(yīng)該領(lǐng)情才對?!?p> 老二見他不計前嫌,還表明了態(tài)度,內(nèi)心存了一絲指望,道:“雄哥,我大哥常說你夠手,夸你是第一流的朋友。唉,現(xiàn)如今大哥落在警察手里,多半活不長了。那個老頭不知什么來歷,一出手就把我眼睛打瞎了。要不是我瞎了眼,又怕又怒,根本不會朝項云開槍。”
陳雄嘆道:“我和大用認(rèn)識二十多年了,想當(dāng)年……算了,不說了。”
老二見他神色凄苦,顯是重情重義之人,想到此時自己孤身一人,不免自傷自憐,求道:“雄哥,兄弟向你張一回嘴,你沖我大哥的面子,能不能借我二十萬?”
陳雄抬頭看他,問道:“二十萬?”
老二心下一沉,道:“十萬也行?!?p> 陳雄搖了搖頭。
老二自知要求過分,苦笑一下,解釋道:“本來我們誰也沒想殺項云,真格的,我大哥一頓叮囑一定要活捉。我聯(lián)系華興幫也不是有二心,只想一旦不能活捉,給兄弟們撈點本錢,總不能白干啊。我知道項云是你老婆……”
陳雄打斷他話,道:“老二,你還沒看清形勢嗎,你在國內(nèi)已經(jīng)待不下去了。你說要二十萬,呵呵,那點錢蛇頭能看上眼嗎?”
老二聞言大喜,問道:“你肯幫我偷渡?”
陳雄道:“行動前我和大用單獨聊過,當(dāng)時我提出給他留條后路,他同意了。現(xiàn)在他被抓了,只好便宜你了?!?p> 老二聽他做好事不居功,心下暗喜,問道:“從哪出境?”
陳雄道:“營城,走水路,從渤海直接到清津,出境后有人接頭,給你安排住的地方?!笨匆谎郾?,道:“把手機撿起來,電池拿下去,別被追蹤了。”
老二趕忙照做,問道:“幾點的船?”
陳雄道:“凌晨三點,不過可能會早一點,來電話咱們就過去?!?p> 老二問道:“你陪我去?”
陳雄道:“扶上馬送一程,這是我的傳統(tǒng)?!?p> 老二感激不已,道:“雄哥,真的太感謝你了,我大哥沒白交你這個朋友。將來我回來了,為你赴湯蹈火,決不推辭?!?p> 陳雄道:“好說,朋友嘛,必須互相關(guān)照?!?p> 老二對陳雄的品格拜服的五體投地,笑道:“你說咱倆也見過好幾次了,怎么就一直沒熱乎起來呢。可能是你不太愛說話,我又太能白呼了,哈哈。雄哥,我老二從來不欠人情,今天我欠了你的,將來保證還你。你別嫌我絮叨,這不是客套話,是原則?!?p> 陳雄倚著車門閉上眼睛,道:“你累了一天了,這邊沒什么吃的,晚上市區(qū)宵禁,咱們吃不上飯。我睡一會兒,你也休息一下吧?!?p> 老二一想也對,但他這時眼睛疼痛不止,根本睡不著覺。
過不多時,陳雄鼾聲響起。
老二通過后視鏡觀察,感覺陳雄睡得很熟,當(dāng)即熄火,靠在座椅上,望著窗外計劃未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老二左眼疼了一下,猛然驚醒,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他不知自己怎么睡著了,伸手一摸,手槍還在原處,暗覺寬心,張望一眼后視鏡,陳雄卻已不在原處。
他不知陳雄去了哪里,輕呼:“雄哥?”突然喉頭涼了一下,伸手摸去,不由得嚇了一跳,繞頸摸過一圈,原來頸部已被金屬條纏繞固定在頭枕上。
他正自驚懼狐疑,左側(cè)車窗突然響了幾聲。他擔(dān)心割傷喉管,不敢轉(zhuǎn)頭去看,匆忙間拿起手槍,微微側(cè)頭,斜眼看向窗外。
只聽陳雄在外說道:“我讓你綁架項云,你居然開槍殺她,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深深的傷害了我?!?p> 老二見他態(tài)度變了,暗想:“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想騙我,下輩子吧?!毕氲筋^枕能夠取下,也不如何擔(dān)心,左手悄悄移動到降車窗的按鈕上,右手打開手槍保險。
陳雄道:“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殺我老婆,我就只能殺你,怪只怪你咎由自取?!?p> 老二不答,靜待時機。
陳雄笑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唯一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闭f著轉(zhuǎn)身,向遠處走去。
老二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急忙按動降窗按鈕,待開出一條窗縫,立刻對準(zhǔn)陳雄后腦勺扣動扳機。
一連扣動三下,除了聽到“咔喀”的反饋聲,根本沒有槍響。他又驚又急,抽出彈匣,果然里面沒裝子彈。
陳雄轉(zhuǎn)過身來,得意一笑,道:“很遺憾,你失去唯一的機會了?!蹦贸龃蚧饳C,點上了火。
火苗在黑暗中隨風(fēng)飄搖,跳脫妖艷。
老二殺不成陳雄,便要拔出拉桿,取下頭枕。這時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鉆入鼻中,眼看陳雄點火,瞬間明白過來,急道:“別……雄哥,我錯了,我以為你要殺我,所以才開槍的。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求你了,我不用你偷渡了??丛谖掖蟾缑嫔希竽惴胚^兄弟吧?!?p> 陳雄拿出項云送的香煙,點上了火,吹熄火苗。
老二松了口氣,道:“多謝雄哥,多謝。”
陳雄吸了口煙,悠悠吐出,笑道:“當(dāng)年我離開華興幫,王國慶雇人殺我,你猜那個人是誰?”
老二一顆心瞬間提起,道:“反正不是我?!?p> 陳雄道:“當(dāng)然不是你,就憑你這點本事也能殺我?”
又吸了一口煙,道:“那天丁大用保險都打開了,只等一槍將我打得腦漿迸裂,可是不巧,猴哥及時趕到,救我一命。你說這個仇我該不該報?”
老二不知這場過節(jié),聞言嚇得心膽俱裂,早已面無人色,道:“與我無關(guān),你要報仇就去找我大……找丁大用。我和他只是表面兄弟,我根本瞧不起他,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我才不跟他干呢?!?p> 陳雄笑道:“既然你六親不認(rèn),我憑什么看在你大哥的面上饒了你?”
老二平時巧舌如簧,眼前命懸一線,腦子一團混亂,口齒也不清了,道:“我大哥是后認(rèn)識我的,先瞄準(zhǔn)你的,你看面子看現(xiàn)在的,以前的和我沒關(guān)系?!?p> 陳雄“嘿嘿”連笑幾聲,道:“你脖子上的‘項鏈’是保養(yǎng)狙擊槍膛線的專用通條,質(zhì)地十分堅硬,我在后備箱找到的。我本來想直接勒死你,后來感覺你糊里糊涂死了,實在對你不住。對了,你說什么死法最難受?我再給你一個機會,答對了就放過你?!?p> 老二想了又想,道:“燒死,燒死最難受?!?p> 陳雄嗤之以鼻,道:“虧你常常自認(rèn)聰明過人,回答問題都不用腦子嗎?你看出我要燒死你,用這個答案敷衍我,嘿嘿,看來你最多只有小聰明。嘟,答案錯了,嗆水死才最難受。真是遺憾,你又失去了一次機會?!?p> 老二最喜歡羞辱別人的智商取樂,但他卻無法接受同樣的對待。之前他在山坡后偷聽,出發(fā)點是為了找機會救走丁大用。然而程致遠的話改變了他的初衷。
在他看來,程致遠只是個低能兒,偏偏被這個低能兒騙了兩次。他氣憤不過,即刻改變主意,鋌而走險,于是才有了槍擊項云的行動。
耳聽陳雄嘲諷戲耍,不禁氣往上沖,確信他不會饒過自己,直接將心一橫,罵道:“王八蛋狗雜種,老子不用你饒,等老子死了,天天晚上去你家,坐在你床邊看著你睡覺。你睡覺的時候我就趴在你身上……”
陳雄聽他咒罵,心下快慰無比,笑著上前幾步,道:“這支煙是云兒送我的,你今天嚇到她了,我替她回敬你?!庇昧ξ艘豢冢瑹熃z瞬間燒得通紅,跟著就見他手腕甩動,煙頭直接掉在車門下方。
煙頭觸及稻草,汽油瞬間引燃,“呼”的一聲,底盤燒了起來。
陳雄退后一些,笑著端詳面目猙獰的老二。
火勢漸盛,濃煙冒起。老二為了取下頭枕,脫離束縛,雙手極盡所能向后伸展,情急之下,脖子早被通條割的鮮血直流。然而無論他怎樣用力扳動卡簧,頭枕就是取不下來。
陳雄見到這副狼狽慘狀,笑道:“老二,你似乎答對了,你現(xiàn)在的死法看起來比溺水慘多了。對啦,你不是智囊嗎,車鑰匙就在你屁股下面,你為什么不開車呢?”
這句話提醒了老二,他心知只要火滅了,自己便有充足時間取下頭枕,趕忙伸手去摸鑰匙,一摸之下竟真的摸到了。他存了一絲指望,發(fā)動車子,猛踩油門沖向蘆葦塘。
他被濃煙嗆得連聲咳嗽,屁股早如坐在油鍋里,內(nèi)心的恐懼更甚。完全出于求生本能,想要熄滅火頭,竟忘了脖子無法抽出,掉進葦塘一樣必死無疑。
很快,越野車扎進葦塘,車身以及車內(nèi)的火苗盡數(shù)熄滅了。可是隨著車頭下沉,老二內(nèi)心徹底絕望,他終于想到了本該想到的事。
爭分奪秒的倒計時開始了,老二雙手用力扳動通條,很快水已淹沒脖子。他知道這是最后的逃生機會,用力怒吼著加大力道。
突然他慘叫一聲,由于用力過猛,右手拇指竟被金屬邊緣直接切斷。他放肆大吼,與此同時,池水灌入喉嚨。
半分鐘后,葦塘恢復(fù)寧靜。遠處蛙聲陣陣,蟬鳴鶯啼,仿佛這里的慘事從未發(fā)生過。